“人類世”時代的困境
——基于語料庫的生態話語分析

和佳倩

(西安外國語大學，陜西 西安 710128)

一、 引言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在生態文明建設方面做出了巨大努力。 現代化和全球化進程推動著世界經濟的快速發展，這也不可避免地對生態環境造成不可逆的影響。 很多研究發現，人類的許多生產活動不僅改變著地表形態，而且影響著自然的演變[1]，這些人類活動對地球和生態產生的深遠影響被稱為“人類世(Anthropocene)”。 “人類世”這一術語最早由大氣化學家Crutzen 和生態學家Stoermer 于2000 年提出[2]，他們認為人類世起始于18 世紀后半葉的工業革命時期。 有關“人類世”的討論主要聚焦在自然科學領域，鮮有學者從人文社科領域——尤其是語言學領域對“人類世”話語進行研究。 話語是一種社會實踐[3]，通過話語分析，可以深刻了解話語背后反應的社會結構和社會現實，可以透過語言表層洞悉世界運作的本質。 新聞話語作為一種特殊的話語形式，具有操縱輿論和引導公眾認知的作用。 而官方的新聞報道受到特定社會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的左右，通過分析官方有關某一議題的新聞報道，有助于揭示其背后的意識形態和價值取向。

二、 生態話語分析

近幾十年發展起來的交叉學科生態語言學(Ecolinguistics) 的研究路徑包括豪根模式(Haugenian Approach) 和韓禮德模式(Hallidayan Approach)[4]。 國際學術期刊Language Sciences 在2014 年提出，生態語言學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開展生態話語分析，而且強調采用韓禮德模式研究生態話語，有助于揭示語言對人類生態環境的影響[5]。Alexander 和Stibbe[6]認為，所有的話語潛在地影響著人類的社會行為，這些行為甚至會影響人類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 因此，對語言進行生態分析有助于揭示語言背后的社會現實，分析和生態環境相關的話語，更有助于探索語言背后的生態思想。

近年來，很多學者將生態話語分析和語料庫語料技術相結合，展開了一系列研究。 Poole[7]采用語料庫輔助的方法，對美國一家國際礦業公司和一家環境倡導組織發布的文本進行了生態話語分析；劉衍[8]利用語料庫語方法分析了《中國日報》氣候變化的新聞文本；李蘇瑤等人[9]采用基于語料庫的方法，將費爾克勞夫的三維分析框架與生態話語分析相結合，分析了美國14 家智庫氣候變化的涉華話語。 可以看出，有關基于語料庫的生態話語分析的研究，主要聚焦在某一具體的生態事件或生態文本上，通過分析文本，挖掘話語背后的生態事實。

基于此，本研究采用定量和定性研究相結合的方式，借助語料庫工具，對中國主流英文報紙涉及“Anthropocene(人類世)”的新聞文本進行生態話語分析，旨在探索語料中與人類世相關的報道主題以及有關人類世的話語建構方式。

三、 研究語料和研究步驟

利用LexisNexis 數據庫，收集了其中涉及“Anthropocene”的所有中國主流英文報紙的新聞。 由于有關“Anthropocene”的英文報道較少，為提高語料的廣度和深度，因而收集了所有新聞機構的相關新聞并對其進行語料清洗和去重，最終得到56 篇，再利用AntConc 語料庫軟件，建成“人類世語料庫”(Anthropocene Corpus，簡稱AC)，共計41，237 個詞。 首先，利用AntConc 語料庫軟件，對AC 進行關鍵詞分析，得出圍繞“人類世”的相關話題。 其次，對關鍵詞“anthropocene”進行搭配分析和索引行分析，分別得出與之相關的高頻搭配和其5L 和5R 的語境搭配。 最后，結合社會、政治、生態等因素對研究結果進行闡釋。 基于上述文獻綜述和研究方法及步驟，本研究將提出以下兩個研究問題:(1)中國主流英文報紙有關“人類世”的報道涉及哪些主題?(2)這些報道是如何建構“人類世”話語的?

四、 討論和結果

(一)關鍵詞分析

借助語料庫語言學中的詞頻分析，可以從中獲悉某一語料庫的總體詞匯分布情況[9]。 本研究的“人類世語料庫(AC)”中的前20 位關鍵詞主要涉及以下三個主題。

首先， China， world， global， countries 和international 等關鍵詞體現了中方對本國和世界有關生態環境的關注。 近年來，中國在應對生態環境方面采取一系列積極措施，大力推動生態文明建設，通過森林保護、草原恢復、濕地保護等措施，推動生態環境的恢復與保護。 此外，中國還積極參與全球環保合作，倡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提出了一系列環保倡議，如“一帶一路”綠色合作倡議和南南合作環保倡議，為全球生態環境治理貢獻了中國智慧和力量。 放眼世界，氣候變暖、生物多樣性遞減等生態危機給全球生態治理帶來了挑戰，但中方堅信人類定能共渡難關，改善全球生態環境。

其次，climate change， human， plastic， environmental， species， planet， carbon 等關鍵詞表明中國主流英文報紙對生態環境相關的影響和后果高度關注。 氣候變化、塑料污染、物種多樣性減少、生態威脅等生態問題對人類和地球環境產生了不可逆的影響。 近年來，極端天氣、溫室效應、生態失衡等現象層出不窮，這些不僅給生態環境和社會可持續發展帶來了巨大壓力，而且直接加劇社會和經濟不平等。 因此，解決全球生態問題對保護地球環境、實現可持續發展和促進人類福祉至關重要。

最后，new，Anthropocene 和time 等關鍵詞體現了人類世這一歷史新階段。 然而“人類世”這一術語的界定并無定論，所以大多數新聞都會對這一術語進行界定和劃分，以此幫助讀者理解其內涵。

(二)搭配分析

搭配分析是一種理解單詞含義和單詞之間聯系的方法，人們只有在特定情境中才能理解某個單詞的真正含義。 基于語料庫的話語分析常使用互信息值測算單詞間的搭配強度，從而揭示文本的話語特征和話語間的相互關系[10]。 利用AntConc 軟件，以“anthropocene”為節點詞，選取其左3 和右3范圍內的搭配詞可知:era，epoch，geological，age 和term 與anthropocene 的搭配強度較高。

例1:The rate of global biodiversity loss has been accelerating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Anthropocene Epoch ， especially after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例2:...some scientists have declared a new geological epoch ， the Anthropocene， or “age of humans”.

以上兩個例子中，anthropocene 與表示地理和時間的單詞geological 和epoch 搭配，分別強調了“人類世”的時間概念(即人口大爆炸、過度消耗自然資源和工業革命以來的時期)，以及人類在“人類世”時代面臨的生態危機和所需承擔的責任，以此警醒讀者要意識到人類行為對生態環境的影響，但這種影響可以通過一系列措施來改善。

“人類世”是一個用來描述當前地質時代的概念，因此與anthropocene 高強度搭配的都是有關時間的概念。 有學者指出[4]，era， period， epoch 和age 所代表的意義各不相同，這些意義標準較易混淆，因此在本研究的新聞語料中，它們基本上都是相互替換使用的，用來指代并說明“人類世”這一地質時期。

例3:Consumerism，and conspicuous consumption，is a driving force in the emergence of the Anthropocene， a termcoined to describe the current era of human domination over every species and ecosystem.

“人類世”術語的出現伴隨著現代社會經濟的發展和消費主義的盛行，這些行為破壞了生態環境，因此不少學者從學理層面對這種現象進行了探討和研究，并創造了描述這一特定行為和后果的詞語——“人類世”。

(三)索引行分析

索引行分析是語料庫語言學的核心之一，它可以讓人們發現文本中許多重要的語言形式[9]。 檢索涉及“人類世”的索引行可以發現，中心詞左側最常見的搭配是...of/in the Anthropocene 和our Anthropocene，右側最常見的搭配是Anthropocene， a term...； Anthropocene is...； Anthropocene， which...；Anthropocene epoch/era 等。

例4:...they have come to epitomise the unsustainable heart of the Anthropocene， the era in which humans have assumed the power to change the world before recognising the implications.

如例4 所示，“人類世”時代往往伴隨著“人定勝天”的錯誤思想，人類認為自己可以無限利用大自然的所有資源并利用科學技術改造自然，但現如今垃圾污染、環境污染、氣候變暖等嚴重的生態危機進一步迫使人類改變先前的生態觀念，深刻意識到人類與自然命運與共的關系。

例5:In the Anthropocene ， human health requires not only the development of biotechnology， disease prevention and the improvement of medical systems...

身處“人類世”時代，人口的爆發性增長必然帶來一系列嚴峻的人口問題、醫療問題、環境問題和社會資源分配等問題，這些困境需要跨學科、跨國界的合作，以確保人類和地球生態系統的綠色可持續發展。

例 6: In our Anthropocene epoch ， we acknowledge that humankind has become the single most important force acting on the planet.

例6 中第一人稱的用法拉近了文本和讀者之間的距離，以此讓讀者意識到他們自己的行為可能會對地球和生態環境造成傷害與影響，也由此提醒讀者規范自身行為，保護自然環境。

例7:...the term Anthropocene obscures the fact that it is the massive productive powers of capitalism that generated carbon emissions based on the use of fossil fuels. It is not some vague term such as Anthropocene that...

例7 中的obscures 和vague 突出強調資本主義才是氣候變暖等環境問題的根源，而非“人類世”。由于“人類世”這一術語比較抽象且無定論，因此用來替一些具體的人類行為“背黑鍋”，從而弱化了類似于資本主義和消費主義這樣的以人類發展為中心的實際行為，在滿足人類滿足感的同時降低內心的負罪感。 然而，生態環境問題是實際存在的真問題，僅僅依靠話語并不能遮蔽客觀實在，人類需要意識到自身行為對生態的影響，采取積極主動的措施保護自然，促進生態平衡，推動可持續發展。

五、 結語

本研究對中國主流英文報紙涉及“人類世”的新聞報道進行生態話語分析，借以語料庫語言學中的關鍵詞分析、搭配分析和索引行分析，探究“人類世語料庫”中的主題以及“人類世”話語的建構方式。 研究發現，“人類世”新聞報道體現了中方對生態環境的關注，尤其關注人類活動對生態造成的不利影響；與此同時，也指出人類已經邁入一個嶄新的“人類世”地質新階段。 在話語建構層面，通過搭配分析發現，era，epoch，age，geological 和term 與“人類世”的搭配強度較高，體現了“人類世”這一表示時間和地理概念的模糊性。 通過索引行分析發現，“人類世”常常作為時間概念被介詞、冠詞和物主代詞修飾，此外，還作為一個不為大眾熟知的概念被定語和表語修飾以表解釋。 建構“人類世”生態話語，需要在術語界定和闡釋方面盡可能做到統一，這不僅有助于“人類世”概念的傳播，更有助于加深學界和大眾對“人類世”的理解，從而更好地意識到“人類世”時代人類所面臨的生態困境。 通過話語的力量轉變傳統的人與自然的權力關系，建構新的生態話語，推動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