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河的孩子

張路

“我家就在漢江邊，風和日麗白云繞青山……”

讀小學五年級的兒子走在我和妻子前面，唱著《我家住在長江邊》，清脆動聽的歌聲飄蕩在初冬午后的晴空里。兒子將歌詞“我家就在長江邊”改成了“我家就在漢江邊”，我和妻子都禁不住為聰慧的兒子點贊。是啊，我家住在漢江邊，越過江堤就是漢江。

天空蔚藍，陽光熱情，身上暖融融的，像沐日光浴。

漫步松軟的沙灘，望著滔滔江水，我再次感受到母親河寬闊的胸懷。兒子像歡蹦的小鳥，提著垃圾袋，撿游人丟棄的垃圾。每逢周末，我們一家都到江邊散步。

“爸爸媽媽快來呀，這兒有條魚，被鐵鏈拴住了！”兒子突然喊道。

我和妻忙跑上前，果真是條魚。岸邊淺水處一條一尺多長的黑褐色江鯰擺著尾巴，怎么也游不走，它被一根明晃晃的鐵鏈拴住了，鐵鏈的另一頭插在河沙里。

“這條魚太可憐了，它的嘴巴套上鐵環(huán)一定很疼的，爸、媽，快救救它吧！”兒子近乎哭腔的哀求讓我心生憐憫。

禁捕公示牌就立在不遠處。長江、漢江實施禁漁，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兩年來，江中再無捕魚船。“誰這么缺德？”看到江鯰慘遭不幸，我很氣憤。

妻說：“我剛還看見有人在這兒呢，怎么就不見了呢？”

我正要拉鐵鏈，妻說：“別動，讓人看見，一定會找你麻煩的。”

我堅定地說：“即使有麻煩我也要放了它。”

兒子樂得直拍巴掌。我小心地取下江鯰下唇的鐵環(huán)，將鐵鏈扔出老遠。我蹲下身，把江鯰放回漢江。兒子說：“可憐的小江鯰，找你的媽媽去吧！”小江鯰重獲自由，擺著尾巴游走了，隨即，又游了回來，口吐一串水泡，兩根長須小手似的擺著。

兒子高興地跳了起來：“爸、媽，快看，小江鯰在向我們道謝呢！”兒子也揮起小手向江鯰道別，“今天太有意義了，我要向老師和同學們講我們全家救江鯰的故事，我還要寫篇作文。”

“我的江鯰！你們怎么放了我的江鯰？”一個戴鴨舌帽的中年男人從防浪堤上踉踉蹌蹌地跑來。這時我看到，防浪堤上的帳篷旁，三五男女正圍爐燒烤，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在拍視頻。

妻子說：“咋樣，有人找來了吧！”

“爸爸，不怕，我們有‘尚方寶劍。”兒子挺起胸脯，指著繡有“守護母親河”和愛心標的紅帽說。兒子是年齡最小的環(huán)保志愿者，小小年紀熱衷漢江環(huán)保，我和妻子都很支持。兒子的勇敢和正義，讓我欣慰。

“喂，你為啥放了我的江鯰？”鴨舌帽男腆著大肚腩，喘著粗氣，雙手顫顫地托著粘滿河沙的鐵鏈。

“老板，對不起，多少錢？我賠。”

“這是錢的事嗎？你的錢能買我花三個小時才釣的野生江鯰嗎？你看，我愛人和朋友都在等著吃烤江鯰呢。”

“你釣的魚咋不拿走，還用這么粗的鐵鏈拴它，讓它遭受血肉之苦！”妻子據(jù)理力爭，機關槍似的突突射向鴨舌帽。

“你沒權干涉，我是讓它在江里保會兒鮮。我剛收了釣具，上去拿刀具，它就被你們放了。”

兒子說：“叔叔，是我求爸爸放了它的，請不要怪我爸爸。這條小江鯰太可憐了，用這么粗的鐵鏈拴它，它一定很疼的。”

“我不管它疼不疼，魚就是人吃的。”

“叔叔，老師常說讓我們愛護母親河，守護母親河里的魚蝦，魚蝦是母親河的孩子。叔叔，我還是小環(huán)保志愿者呢。”

“小環(huán)保志愿者，為你點贊！你做得很對，你爸爸媽媽做得也很對，小江鯰應該回到母親河的懷抱。路哥？這么巧，我是小利，這是嫂子吧？”不知何時，那個拍抖音的女人已站在了我們面前，并向兒子豎起了大拇指。她又對鴨舌帽男說：“老公，這是我老同學路哥，不許你難為我娘家人哈。”

“小利？”小利的出現(xiàn)讓我很意外。小利是我初中到高中的同學，是我的初戀。后來，我高考落榜，前途渺茫，小利也和我分了手，聽說嫁了個漢正街的老板。再后來，就沒了聯(lián)系。

見是老婆的同學，鴨舌帽男臉刷的紅了，忙賠笑：“路哥，得罪，我向你們賠罪。”

小利說：“路哥，我把你們放生江鯰的視頻發(fā)網(wǎng)上了，你們的善舉引起了廣大網(wǎng)友的關注。”

“路哥、嫂子、小志愿者，走，吃燒烤喝啤酒去。我自罰三杯，以表誠意，向你們賠罪。”說著，鴨舌帽男拉著我就走。

小利拉著妻子和兒子往前走，妻子和我相視一笑，兒子也向我做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