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伊犁（組詩）

羅雅琴

在吐爾根看杏花

在一壺老酒里醉倒

一醉便是千年

雪山、戈壁、裸巖都不能洞穿

一汪海的神秘，一扇貝的柔軟

向你奔赴時，我卸掉渾身的盔甲

拔掉彩翎

在陽光下一根一根地數

你的蒼髯如戟

想象長出犁鏵的草原

杏花們不言也不語

你的眼神穿透云鬢，思念

長出榕樹的根須

沒有人定義一朵杏花的前世今生

它們藏在千年的修行里

低垂著眼簾

故意向遠方眺望的表情

一個擁抱，足以

讓山梁回憶終身

給枝條一粒杏核吧

鞏乃斯河投放出

裸重唇魚，河谷升起的煙火

用一條魚的記憶，嚴守秘密

清 晨

坐了一夜的火車，天朗潤起來

黑土地孕育著生機

備耕的肥料，正揉開

精神抖擻的眼睛

烏云扒開了霞光

一些闊葉的植物，敞開

寬大的胸懷迎接我

方正的屋頂涂起油彩

麥地們開始悸動，綠色如茵

一條虛懷谷的河流朝我走來

他帶著伊犁河谷

頂極的包容

塞外江南就站在眼前

吐爾根，離我近了

穿過一座城市的空洞

習慣了在午夜里行走

為了赴一場與杏花的

約會，公元十四世紀的種子

帶著野性，她像我

漸行漸遠的青春

穿過一座城市的空洞

我的眼睛里綻放著

光芒，跨過天山山脈

跨過一簇簇長著蒺藜的草叢

我必須心懷敬畏地，向其靠攏

翻過達板，翻過橫斷的巖層

翻過峽谷、峰叢

峭壁，在一個叫水流急的地方

卸下

身體上為數不足的養分

今夜，我將和鐵軌一起同眠

他結結實實地

抱緊我，這是我近段日子以來

最安穩的睡姿

封 印

花毯、流云、雪山、馬和牛

在河谷中踱步

牛奶從阿媽的指尖

流出。草原瞬間長出嬰兒肥

我的目光被一只黑蜂吸引

金光菊和松果菊

吵得不可開交蜜蜂的情話

盛過無人機

我在蒙古包前等

喀什河由東自西流入眼底

一些巖畫、圣泉和古墓里的主人

它們和班超一起

倚著古疏勒國的舊城墻走來

阿爾斯郎山的圍獵場上

一只馬鹿

被驍勇善騎的貴族瞄準

平定準噶爾勒銘的格登山碑

離我有兩百多公里

我的心中裝著

阿吾拉勒山北坡的唐布拉

野花、溪水、云杉

都不足以將我挽留

一枚“印章”封住了我

喀 贊 其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庭院

水從門前

流過，花從墻內探出

磚雕將姑娘的辮子

翻出海，門敞開著，等你我縱入

鏤空的花墻，廓檐的彩畫

熱騰騰的日子，釅在

古麗姨媽長長的睫毛上

響鈴載的馬兒是君子

起降坪上著陸的鴿子

是仙女，云朵把根固定在松樹上

山體的

私密處，被綠色填充了溝壑

深山里的湖泊，用高山品鑒人心

艾得萊絲綢

從蔚藍走向蔚藍

喀贊其離海洋很遠

離心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