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志偉
新疆名吃“大盤雞”越來越沒味了。原因在雞——從破殼到出欄,只有四十天,土豆還沒熟,雞肉已經熟了,吃到嘴里如同嚼蠟。還是自家散養(yǎng)的雞好,味道鮮美,有嚼勁。
我在小院里養(yǎng)了一百只雞鴨鵝,每天忙得不亦樂乎。這沒啥,權當飼養(yǎng)寵物,關鍵是飼料太貴,成本太高,一算賬,有點得不償失。和老婆開了個會,決定到連隊條田里撿苞谷,既鍛煉了身體,又減少了開支,一舉兩得。
兵馬未動,草糧先行。老婆忙著烤蔥花南瓜餅,包豆角牛肉包子,作為中午的干糧。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早晨,我倆開著電動三輪車,向著連隊條田駛去。
七十一團是種苞谷大團,得天獨厚的地理、氣候條件,特別適合苞谷的生長,從上世紀六十年代至今,畝產量一直是全國產量最高。全團十萬畝土地,有八萬畝種了苞谷。
筆直的柏油通連公路,筆直的參天白楊,筆直的灌溉水渠,條田林網化,格子型,全部實現(xiàn)了機械化作業(yè),都是前輩們打下的基礎。
驅車來到一連207號條田,收割機剛收完,地里已經聚集了許多老頭老太。老婆用尼龍繩將六七個化肥袋子往腰間一扎,袋子在屁股后面高高地支起,手拿一長把子鐮刀就沖進了地里,我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鴕鳥的形象。我也不示弱,憑我天天打乒乓球練就的敏捷動作,在條田里左右穿梭、前后竄動。收割過的苞谷地齊刷刷、平展展,像理發(fā)師剪的板寸頭,只見桔梗不見苞谷,一陣子便累得我氣喘吁吁,一個苞谷也沒撿到。老婆對著我的耳朵面授玄機:“像個勺子一樣亂跑啥?像我這樣,認準一行用鐮刀鉤,一鉤就是一個大苞谷棒子。快,去吧去吧!”我照貓畫虎,果然奏效。一旦發(fā)現(xiàn)了一片倒伏的苞谷,機械沒法收割,看著滿地的苞谷棒子,我激動得像獵人發(fā)現(xiàn)了獵物,喘氣都不均勻了,一個個往袋子里裝太慢,先瓣下來丟一堆,一是速度快,二是告示他人:這片我“占”了。
一老太婆操中原口音朝正在地頭抽煙的老頭喊:“別抽了,跑步拿袋子來?!崩项^操四川話回敬:“鬼吼個錘子,給老子要苞谷不要命了!”
收工時,每人的化肥袋子都裝滿了苞谷,忙亂中有人把他人的袋子裝到了自家的車上,袋子又沒有記號,都說是自家的,便發(fā)生激烈爭吵,場面一度失控,我寧愿相信這是個誤會。有部電影叫《瘋狂的石頭》,眼前的一幕仿佛正在上演一出《瘋狂的苞谷》。
老連長也出現(xiàn)在地頭,八十多歲了,滿臉滄桑。他不是來撿苞谷的,他要看看交給兒孫們的土地管理得怎么樣。一名土地的守望者,只有站在田頭,他才舒展眉頭。
老連長年輕時用砍土曼(新疆維吾爾等少數民族的一種鐵制農具)開生荒地,他一天能開三畝多地,挖排水渠,光著膀子,挖二百土方,團史上記載著他榮立二等功的事跡。
我們撿了滿滿一三輪車苞谷,老婆穿著迷彩服坐在苞谷上,像個凱旋的將軍。老婆平時對我喝酒恨得牙癢癢,今天吃飯時破天荒給我倒了一杯酒,說是解解乏。
一個星期,扣除下雨半天,喝喜酒一天,撿了二十麻袋苞谷棒子,今冬明春雞鴨鵝的飼料算是備足了。
小秋收結束了,退休后的日子過得挺充實,還獲得了滿滿的成就感,盡管我知道,即使我天天撿苞谷,也發(fā)不了財,但這并不影響我積極、樂觀、向上的心態(tài)。
詩人眼中的秋天是多愁善感:“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p>
畫家眼中的秋天是漫山紅遍,水天一色,雁陣成行。
咱是俗人,不懂浪漫,也不懂詩情畫意,眼中的秋天就是黃燦燦的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