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疊（組詩）

吳藝

穿行在雨中

每年的春季都會雨水連綿

落在江南的小城

落在蓮花莊里

落在太湖的波濤里

濡濕飄飛的柳棉落在霅溪里……

懷念一些人與事

不再是油紙傘、青花瓷與花雕酒……

在轉瞬即逝的時空里

唯有連綿的雨

既柔弱又堅強地守著

就像江南的城池離不開煙花之地

你曾來過沒能留下

但每一刻的春雨都來自

婆娑的眼里

清? ?歡

你在身后，低眉

翻書。那雙手，纖細

涂滿指甲油……

一個男人的胸懷要能裝下

金戈鐵馬的廝殺，溫柔鄉里的繾綣

夜讀《楚辭》里的蘭草花香

不能實現理想而投江

一個王朝都流淚了

包括你，像是隔著幾個世紀的人

《詩經》要輕松一些

談愛情、談植物

哪怕閨思也是明朗令人向往

如同植物的心性

荇菜、飛蓬、桃李……

是一個國度不同的臉

有時簡單就是美好

水之湄，水中沚

柔腸寸心……

江南最美的修辭

就像你此刻翻讀的身影

初? ?春

湖面結著一層薄冰

這樣的堅硬經不住東風吹拂

地理學與氣候學

真實到沒有詩意

在吳儂軟語的江南

修辭是一種發現美的能力

好比身處寒冷的時節

一切仍舊那么荒涼

但你不能缺乏對綠肥紅瘦的想象——

晾衣繩水晶般的外表

等待人面桃花般的紗巾

那些還未及笑醒的梅

硬要和桃花在春風里斗艷爭寵……

綠蔭蒼茫

立夏過后，河濱公園里的

樹木、花草豐滿得像個小婦人

說不清，那樣迷戀的感覺

步行在綠蔭之中

丟失了自己的影子

其實，誰也走進不了誰

坐在長椅上發呆的老人

被樹蔭遮住

蓬勃的生命與余生

無意交匯，又在

彼此的世界互不相見

農歷“小雪”

鐵皮的窗檐一直在響

雨落在上面

不疾不徐的鼓聲

一場大戲還沒開始

從當初的云端飄下

如琢磨不透的心思

紙片一樣的天空

如你走遠，又或

從沒來過。應該

要落雪的

撕碎曾經發生過的

這樣飄下時，遮住滿世界的虛空

就孑然一身了

屋宇內留下痕跡

雪花或雨滴

若有若無的意識

盡? ?頭

就在眼前

那道緊閉的鐵門

鋪滿黃昏

印象派的余暉

裝飾著空間

聽不到雜亂的腳步聲

我心里開始大雪紛飛

在掛滿油畫的走廊里

藝術與生活

像長腳的精靈

她在亞麻布的天空

尋找遼闊與家園

那抽象的補丁

或者，盡頭的那道鐵門

阻擋不了

玉蘭花香飄散進來的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