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錢，春天的慷慨饋贈

◎策劃整理/王蕾

榆莢新開巧似錢

春分后，“草綠縈新帶，榆青綴古錢”。嫩綠色的榆錢，一簇一簇掛在枝頭，春意盎然。

《本草綱目》中寫道：“榆未生葉時(shí)，枝條間先生榆莢，形狀似錢而小，色白成串，俗呼榆錢。”榆錢指的是榆樹的翅果，因形狀頗似古時(shí)的錢幣而得名。在植物分類學(xué)上，榆樹隸屬于榆科、榆屬、榆組，榆組總共有30 余種，分布于北半球，其中19 種分布于我國。榆樹與它的近親春榆、杭州榆、紅果榆、裂葉榆等種的嫩果均可采食。

“榆錢”的名字，來自南北朝時(shí)期的庾信。

庾信出自一個(gè)“七世舉秀才”“五代有文集”的家庭，他是東晉時(shí)期文學(xué)家庾闡的后人，父親庾肩吾曾任南梁散騎常侍、中書令，在當(dāng)時(shí)富有才名。庾信在《燕歌行》中這樣寫道：桃花顏色好如馬，榆莢新開巧似錢。你看那路邊榆樹生出的榆莢，多像串起來的麻錢兒啊！于是，“榆錢”的名字就在民間傳開了。

雖然庾信給榆錢起了名字，但是這個(gè)名字廣為人知，卻與李白等唐代詩人分不開。

李白曾經(jīng)在酒后寫過一首《春感詩》：茫茫南與北，道直事難諧。榆莢錢生樹，楊花玉糝街。塵縈游子面，蝶弄美人釵。卻憶青山上，云門掩竹齋。白居易在《靖安北街贈李二十》中寫道：榆莢拋錢柳展眉，兩人并馬語行遲。還似往年安福寺，共君私試卻回時(shí)。李商隱在《和人題真娘墓》中寫道：虎丘山下劍池邊，長遣游人嘆逝川。罥樹斷絲悲舞席，出云清梵想歌筵。柳眉空吐效顰葉，榆莢還飛買笑錢。一自香魂招不得，只應(yīng)江上獨(dú)嬋娟。

唐朝以后，陸游、辛棄疾、曹雪芹等也都寫過關(guān)于榆錢的詩詞。在詩人們的傳播下，人們已經(jīng)不知榆莢，只知道榆錢了。又因榆錢與“余錢”諧音，村人在房前屋后種榆樹，也有討口彩的意思在里面。

新榆為餅脆且甘

剛摘下來的榆錢鮮嫩脆甜，最適宜生吃。將榆錢洗凈后，加入白糖提鮮，攪拌均勻即可食用，味道鮮嫩脆甜，是為甜口。當(dāng)然，榆錢也能滿足“咸口黨”的需求。將榆錢洗凈濾水后，撒入蔥花、香菜，輔以少量食鹽、醬油，滴入少量的醋，均勻攪拌后，便是一盤青蔥滴翠的涼拌榆錢，味道清香鮮美，別具一格。

榆錢粥是不少人魂?duì)繅衾@的美食。將米粥煮至九分熟時(shí)，撒入洗凈的榆錢，拌入切碎的香蔥，嫩滑清爽，最是滋潤心肺。北宋歐陽修在食用過榆錢粥后贊不絕口：“杯盤粉粥春光冷，池館榆錢夜雨新。”

榆錢最經(jīng)典的吃法，是做成榆錢飯。作家劉紹棠曾在《榆錢飯》中寫道：“九成榆錢兒攪合一成玉米面，上屜鍋里蒸，水一開花就算熟，只填一灶柴火就夠火候兒。然后，盛進(jìn)碗里，把切碎的碧綠白嫩的春蔥，泡上隔年的老腌湯，拌在榆錢飯里。吃著很順口，也能哄飽肚皮。”

時(shí)令鮮蔬，吃的就是食物本身的味道，蒸是保存食物原本味道的烹飪方法之一。

將新摘的榆錢去除雜質(zhì)，清洗瀝干后，裹上面粉，放入蒸籠上蒸五到十分鐘。在大火的蒸騰下，高溫的水霧讓榆錢表層的面粉變得綿軟，榆錢內(nèi)的水分滲出，與表層的面粉充分融合，榆錢的甘甜混著麥芽的清香，不一會兒，整個(gè)廚房都充滿了鮮甜的味道。

一碗榆錢飯要想達(dá)到及格，蘸料是關(guān)鍵。將新蒜切成蒜泥后添加白醋、生抽，滴入少許芝麻油提味，最后加入一勺蔥油熬制的辣椒油，一碗蘸汁才算制作完成。爽辣提味的蘸汁，中和了榆錢飯綿密的膩味，香糯清新，讓人回味無窮。

大火翻炒是榆錢飯的另一種吃法。蔥花熗鍋后，加幾勺豆豉醬爆香，把蒸熟的榆錢飯倒入鍋內(nèi)翻炒，蔥花豆豉的香味裹上榆錢的清香，一筷子下去，怎一個(gè)滿足了得！

東北人喜歡將榆錢做成榆錢餑餑食用。新鮮的榆錢摘下洗凈后，混入玉米面和食鹽，兌水?dāng)嚢琛ｅ伒追湃肷僭S植物油加熱，榆錢面糊倒入鍋中，小火煎兩三分鐘后，榆錢餑餑的脆香味兒便溢了出來。史料記載，乾隆也吃過榆錢餑餑和榆錢餅，并留下詩句：“新榆小于錢，為餅脆且甘。導(dǎo)官羞時(shí)物，佐膳六珍參。偶啖有所思，所思在閭閻。鳩形鵠面人，此味猶難兼。草根與樹皮，辣舌充饑諳。幸不問肉糜，玉食能無慚。”

在豫北乃至整個(gè)華北地區(qū)，榆錢時(shí)常被混進(jìn)小麥面粉，做成饅頭食用。在不少豫北人的心中，若是春天不吃榆錢饅頭，就算白過了春天。

混合了榆錢的面粉發(fā)酵后，放入籠屜內(nèi)蒸熟，籠屜蓋子打開的一瞬間，榆錢的味道伴著白茫茫的水蒸氣直竄出來。和著榆錢的饅頭，有著晶瑩的翠綠色，十分誘人。掰一口放到嘴里，春天的芬芳，瞬間便溢滿了口腔。

當(dāng)季的榆錢焯水后擠去多余水分，在冰箱里冷凍保存，隨吃隨取，可以吃上很久。

榆錢買得春光駐

小小的榆錢，不僅連著世人的胃，也連著詩人的心。

由于榆錢狀似錢，不少詩人拿它開玩笑。盛唐詩人岑參曾經(jīng)做過一首《戲問花門酒家翁》：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壺百甕花門口。道傍榆莢巧似錢，摘來沽酒君肯否。

詩里寫了一個(gè)在花門賣酒的老人，已經(jīng)七十了，還大壇子小甕子的擺酒賣。道路旁邊，正好有一棵結(jié)滿了榆錢的樹，岑參就問他：摘下來的榆錢，如果買你的酒，你肯不肯？

愛惜春天的人們，總擔(dān)心春天匆匆歸去。所以，就有詩人打算用榆錢向造物主行賄，希望能讓春天留下來。清代詩人王鵬運(yùn)在《點(diǎn)絳唇·餞春》里寫道，“拋盡榆錢，依然難買春光駐。依春無語，腸斷春歸路”。北宋詞人萬俟詠寫道，“縱岫壁千尋，榆錢萬疊，難買春留”。正所謂“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榆錢買春”，只不過是詩人們的一廂情愿罷了。

有個(gè)成語叫“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東隅是日出之處，桑榆是日落之處，桑榆便成為晚年的象征。但每個(gè)人生階段，都有其獨(dú)特、精彩之處。李商隱寫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但劉禹錫也寫了“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即便是到了老年，依然是豐滿充實(shí)的。

心態(tài)調(diào)整好了，一年四季都是滿園春色。

榆錢美味又健康

隨著時(shí)間的推移，人們慢慢發(fā)現(xiàn)，榆錢不僅好吃，還是一味中藥。

榆錢健脾和胃，還有助于胃酸的分泌和食物的消化，適用于脾氣虛弱、運(yùn)化無力所致的脘腹脹滿、大便溏泄、食欲缺乏、肢倦乏力等癥。

榆錢含有大量水分、煙酸、抗壞血酸及無機(jī)鹽等，其中鈣、磷含量較為豐富，有清熱安神之效，可緩解神經(jīng)衰弱、失眠。

榆錢所含的煙酸、種子油有清熱解毒、殺蟲消腫的作用，可殺多種人體寄生蟲，同時(shí)，榆錢還可通過利小便而消腫。

榆錢味辛，入肺經(jīng)，能清肺熱、降肺氣，榆錢種子油有潤肺、止咳、化痰之功，故可用于改善咳嗽痰稠之病癥。

榆錢鈣元素含量非常高，可以促進(jìn)骨骼生長，而且不含草酸，非常容易被人體吸收。小孩子適當(dāng)食用可促進(jìn)骨骼生長發(fā)育，幫助長高；老人適當(dāng)食用可以有效預(yù)防骨質(zhì)疏松。

榆錢鐵元素含量非常高，可以輔助預(yù)防缺鐵性貧血。其膳食纖維非常豐富，可以清潔腸道，加速身體的代謝，延長葡萄糖的吸收速度，從而產(chǎn)生控制血糖的功效，對于糖尿病患者以及高血糖的患者都是非常好的食物。

榆錢既美味又健康，而且熱量不高，可幫助減肥，是大自然賜予人類的一道美食。不過，食用榆錢一定要清洗干凈。另外，榆錢有清熱解毒之效，因此體質(zhì)寒涼的人不太適合食用，患有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的人也要慎食榆錢。

榆樹助民度饑荒

榆樹體形很大，葉子又密，所以春末之后就會形成非常濃密的樹蔭。古語有云“其陰下五谷不植”，足見它的遮蔽度非常高。

春秋時(shí)的齊桓公問政于管仲，怎么能讓物價(jià)下降。管仲說，把道路邊上的樹枝子都剪去就可以了。齊桓公生氣了：你拿我當(dāng)傻子嗎？

管仲便給齊桓公講了個(gè)故事。說陳國的都城宛丘東門外有一棵大榆樹，茂如車蓋，濃蔭匝地。青年男女經(jīng)常在樹蔭下聚會歌舞，老百姓也常來圍觀，就跟現(xiàn)在的廣場舞似的。這說明，像榆樹這種樹蔭很大很濃的樹，是老百姓天然的娛樂場所，大家經(jīng)常在樹下聚會聊天，久而久之，就會貪圖享樂、不思耕種，物價(jià)自然就高了。如果砍了大樹的枝丫，老百姓沒地兒玩，自然就回去干活了……

且不說管仲這個(gè)餿主意是不是反人類，起碼這個(gè)故事說明，在很早的時(shí)候，榆樹在我國就有種植，而且和人民生活息息相關(guān)。

雖然榆樹的樹蔭能使人安逸歡愉，但榆樹的木頭卻總是被用來形容“傻乎乎”。如果一個(gè)人情商不夠，說話太直，不懂得變通，就會被人說是“榆木腦袋”或者“榆木疙瘩”。這是因?yàn)橛苣緢?jiān)硬，還多疤，給人留下了死硬的印象。其實(shí)，榆木便宜又好用，花紋還非常好看，建筑、家居、船只都用得著，而且榆樹容易活，山溝沙地，哪都能長。

榆樹的樹皮含膠，過去是重要的黏合劑。除了榆錢，榆樹的樹皮內(nèi)層也能吃，雖然沒有榆錢那么好吃，但是，它在饑荒的時(shí)候救下了不知多少百姓。“河平元年（公元前28年）三月，旱，傷麥，民食榆皮”（《漢書·天文志》），這是我國最早的食用榆樹皮的記錄。過去每個(gè)時(shí)代都難免會有饑荒，而榆樹就成了災(zāi)民們的“救命樹”。

鏈 接：“榆 火”文 化

什么是榆火呢？ 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張岱在《夜航船》中寫道，“燧人掌火。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棗杏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

唐宋時(shí)期，每到清明節(jié)，朝廷就會取榆柳之火，賞賜給近臣。 “惟將新賜火，向曙著朝衣”“榆火換新煙，翠柳朱檐，東風(fēng)吹得落花顛”。 不過，到了元朝，隨著寒食節(jié)與清明節(jié)合并，禁火的習(xí)俗漸漸不被記載，而“榆火”一詞也逐漸不被人提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