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龍 朱旭 劉柳
1 華南師范大學教育信息技術學院新聞傳播系 廣州 510631
2 中國外文出版發行事業局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院 北京 100037
2020 年,時值中印建交70 周年,但近年來中印關系發展所呈現出的并非是積極向好的態勢,反而是一種斷崖式的“下跌”[1]。以邊境沖突為代表,兩國軍事摩擦激烈,尤其是在加勒萬河谷對峙中,雙方軍隊出現不同程度的傷亡情況,中印邊境的緊張局勢驟然飆升至1962 年以來的最高水平[2]。中印關系已經進入相對緊張時期,由于印度立場及政策的反復無常,呈現“沖突-緩和-再沖突”的態勢,并有可能持續較長時間。
中印關系進入敏感期以來,中國學者對印度智庫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基于中國智庫的建設性視角梳理印度智庫的整體發展,并總結中國智庫的經驗;二是就印度智庫對某一具體議題的認知展開研究,特別是以“一帶一路”“數字絲綢之路”為代表。然而,國內尚缺乏對印度智庫涉華議題的系統性研究,中印關系敏感時期的印度智庫涉華內容的研究著墨甚少。作為美西方標榜“第五權力”的智庫,在中印關系緊張時期,生產了何種涉華觀點?背后原因為何?對中印關系走向有何影響?這一系列問題亟待探討。因此,本研究搜集2020—2021 年印度主要智庫的涉華研究報告,試圖勾勒印度智庫涉華研究的整體面貌,并基于智庫報告文本分析展開對印度智庫涉華研究議題內容及其背后內涵的研判,最后基于智庫視域對推動中印兩國關系的發展提出建議。
中國實力的增強及國際影響力的穩步提升,尤其是新冠疫情以來,中美西方相對實力地位轉換的加速,直接推動國際社會越來越關注“中國話題”。在觀察和研究中國的外部力量中,智庫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從近年國際智庫涉華輿情來看,美西方重要智庫的輿論塑造能力更為顯著,這也或明或暗地影響著印度對華認知。
印度曾經一度擁有世界第二多智庫[3]。2018年,印度智庫總數達到509 個,領先于中國(507個),僅次于美國(1,871 個)。2020 年,中國的智庫數量(1,413 個)首次超越印度(612個),位列全球第二,印度則退居全球第三[4]。利用Factiva 專業數據庫,本研究以2020 年1 月1 日至2021 年12 月31 日為檢索時間,以“China”“Chinese”為關鍵詞依次對全球主要國家主要智庫進行報告檢索并最終對其數量進行統計。檢索發現,全球主要國家智庫共發表涉華報告4.49萬篇。其中,排名前十位國家的智庫發表3.93 萬篇,占比為89%。主要國家智庫涉華報告數量見圖1。

圖1 主要國家智庫涉華報告數量Figure 1 Number of China-related reports by think tanksin major countries
印度是唯一進入涉華報告總量前十位的發展中國家,2020—2021 年,印度智庫共發表涉華報告2,838 篇。其中,2020 年發布1,475 篇,2020年1 月至2021 年11 月發布1,363 篇。印度智庫發文總量位列第四,排在美國(22,117篇)、日本(4,775篇)、英國(3,047 篇)之后。
中印兩國關系進入敏感期以來,印度智庫發表了大量以中國為議題的研究報告,這為印方研判中印兩國關系并進行決策提供了參考。本研究對2020—2021 年印度頂級智庫涉華報告進行了搜集,以時間順序加以整理,具體情況如表1 所示。

表1 印度頂級智庫及其涉華報告Table 1 Indian think tanks and their China-related reports
通過對比2020—2021年印度主要智庫對中國、美國、英國、日本、俄羅斯的報道總量可以發現,印度智庫涉華報告總量僅次于美國,遠多于涉俄羅斯、英國和日本議題。美國作為印度重要盟友和美西方國家領頭羊,在印度智庫研究中具有不可撼動的主導力;中國的輿論影響力僅次于美國,遠超其他美西方國家,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中國的發展對印度輿論產生了相當大的沖擊;印度智庫對日本、英國和俄羅斯也給予了一定的關注,但其關注度與中國相比仍有一定的差距,日本、英國、俄羅斯雖不是印度鄰國且與印度沒有復雜的歷史糾葛與領土爭端,但其對印度仍具有重要戰略影響。就目前而言,印度智庫涉華關注度位列發展中國家之首,并且印度智庫涉華報告發文量與排名第一的涉美報告發文量所差無幾。2020—2021 年印度智庫涉主要國家報告數量見圖2。

圖2 2020—2021 年印度智庫涉主要國家報告數量Figure 2 Number of reports by Indian think tanks involving major countries from 2020 to 2021
印度智庫涉華報告關鍵詞云圖見圖3,通過分析發現,印度智庫涉華報告的研究主題聚焦以下3個議題。

圖3 印度智庫涉華報告關鍵詞云圖Figure 3 Key words cloud map of Indian think tanks’China-related reports
一是中外關系,重點聚焦中印關系,其中以兩國安全關系為甚,并呈現相當程度的消極態度。中印兩國在邊境安全等諸多領域存在沖突與合作,印度智庫普遍認為,沖突強過合作且就目前的情況而言,“現有的經驗沒有為更好的合作與信任提供任何有意義的模板”[5],很難稱之“有效”。中美關系繼續成為印度智庫涉華報告的主要議題,尤其關注中美外交政策可能對南亞地區產生的影響。印度智庫展現出較強的“親美”態度,主要觀點認為在新世界秩序的競爭中,美國的系列對華政策不是為了爭奪霸主地位,主動制衡中國是為了維持國際秩序與和平。此外,涉及中國在亞洲、非洲、歐洲等重點區域的戰略戰術等內容印度智庫著墨較多。
二是涉華政治、經濟、社會等議題,包括新冠疫情在中國的暴發、中國應對新冠疫情的舉措、中國經濟宏觀發展形勢與互聯網等微觀行業走向。以“新冠疫情”為議題,印度智庫主要從“污名化”分析中國,緊貼美西方“病毒起源論”。對于就業、科技、工業等議題,印度智庫則持有悲觀傾向,普遍看衰中國向好發展態勢。
三是圍繞中國臺灣、新疆、西藏、人權等敏感議題展開評述。與前兩類議題相比,印度智庫對中國的主權內政問題關注較少,但言辭犀利,主要從否定出發,難逃“分裂”之嫌。
包含本文表1 中已出現的印度頂級智庫在內,印度涉華報告發文量前十位的智庫機構為:印度觀察家基金會、維韋卡南達國際基金會、印度國際問題研究中心、印度欽奈中國研究中心、中國研究所、國防與分析研究生、政策研究中心、國際發展經濟學學印度和平與沖突研究所以及梵門閣。這10 家印度智庫涉華報告發文量較大,是塑造印度智庫涉華輿論的主要力量。賓夕法尼亞大學發布的《2020 年全球智庫指數報告》中,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位列全球頂級智庫排行榜第20位,在中國、印度、日本和韓國的智庫中排名第二[4],同時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也是涉華報告發表數量最多的印度智庫。
截至2019 年,印度頂級涉華智庫中人數最多的是印度觀察家基金會(120 人),人數最少的是卡內基國際和平研究院印度中心(10 人)[6]。在這些印度智庫中,比較活躍的涉華研究人員包括:印度國際問題研究中心外交政策項目研究員拉吉夫·巴蒂亞(Rajiv Bhatia)、印度中國研究所副所長海蒙德·阿德拉卡(Hemant Adlakha)、印度國際問題研究中心研究員柴坦婭·吉里(Chaitanya Giri)與薩米爾·帕蒂爾(Sameer Patil)、印度中國分析及策略中心主任賈亞德瓦·拉納德(Jayadeva Ranade)等。
印度智庫開展針對中國國家安全政策、社會問題、國際發展戰略等研究議題,投射出印度自身的發展焦慮。長期以來,印度的發展戰略在跟隨美西方與植根東方之間搖擺,從而在全球和地區事務中謀求更多的影響力,并借此彰顯其作為南亞大國的價值。中印兩國關系進入敏感期以來,中國諸多領域引起印方智庫高度關注,并逐漸形成3 個方面特征。
從總體基調上看,印度智庫涉華話語和立場以負面否定為主,但報告篇幅普遍不長,以1,000~2,000 字為主,缺乏數據支撐,以文字描述為主,說明其智庫研究結論的主觀性極強,缺乏客觀依據。從總體態度上看,印度方面著力污蔑和抹黑中國,表明印度對中國的攻擊已經從雙邊和多邊具體的問題領域上升到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斗爭的高度。
印度民族主義根植于印度歷史,在政治上表現為通過持續凝聚國家認同,構建一種文化、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印度[7]。近年來,隨著印度人民黨的上臺執政,印度的民族主義泛濫,并逐漸成為主流的國家思想。圍繞中印關系,印度智庫涉華報告體現出民族主義與莫名的集體“自戀”傾向,“俯視中國”姿態明顯。印度國內的民族主義抬頭使官方和民間的對華強硬態度和負面認知得到強化[8],宣揚“印度不需要中國,但中國需要印度”。這種盲目自信的心態,投射到輿論層面就變為對華認知偏差。
印度智庫特別關注中印安全問題,但對兩國和平解決矛盾并不樂觀,反而借機鼓噪印度要強盛自身軍事實力“維護其國家利益”。印方將雙方軍事沖突定義為中國單邊“侵略行為”,認為中國需要在“想讓印度成為永久的敵人”還是“想要一個可以與之做生意的鄰國”之間做出反思和決定[9]。從國際政治來看,印度智庫鼓噪在所謂的“中國霸權”和自由公平的世界秩序間做出抉擇,認為必須立即建立聯盟,團結一致“對抗中國”。基于印度頂級智庫涉華報告文本分析,本文發現印度智庫所持有的一種普遍性論調,即認為美國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對印度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而中國的崛起恰恰是印度所面臨的多個戰略問題的核心。印度必須抓住全球對中國產生的“負面情緒”,并取得相應的戰略進展,積極支持全球范圍內削弱中國力量的政策。
印方民族主義思想的蔓延使印度智庫涉華研究不僅聚焦中印關系,甚至觸及中國內政問題,集中表現為印度智庫唱衰中國發展的“酸葡萄”心態,對中國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等層面取得的成就持質疑態度,片面夸大中國社會運行中存在的風險與挑戰,低估中國戰勝問題與困難的決心和行動能力,對中國發展方式持負面否定態度。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10]雖然承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有能力迅速做出重大決策并將決策實施下去,但將中國施行的和平外交政策定義為推行地區“擴張主義”議程:針對中國臺灣、中國香港等涉及主權的問題,印度智庫慣用炒作之法,將中國正常進行的軍事演習視作實施前所未有的“恐嚇”,同時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打擊”持不同政見者和支持民主活動的人士。印度辯喜國際基金會[11]夸大美西方國家對高科技供應鏈的嚴格控制以及對中國科技研究能力的阻礙,宣稱中國無法如期達成科技目標。
印度智庫的觀點與國內民族主義情緒相互疊加所形成的輿論場可能進一步破壞印度涉華輿論情緒,或將導致印度對外政策漸趨強勢,尤其是對華外交更加強硬。
污名化是社會集體想象物的一種歪曲表現形態[12]。在國際關系中,污名化一般圍繞特定國家的國際形象而展開,包含國家、國際組織、媒體、個人等多個行為體的施污者通過框定特定國家的“他者”意象及其對“我者”主導國際秩序的“威脅”、架構種種涉及受污國的負面話語,以煽動國際社會共同打壓該國[13]。圍繞新冠疫情,印度智庫在病毒起源上,污名化中國的聲浪比較突出,制造謠言,鼓噪“病毒起源中國論”。
在病毒起源論的污名框架中,中國被印度智庫塑造成為“開展生化武器試驗以攫取經濟利益的邪惡、貪婪”形象。印方宣稱[14],中國“研發新冠病毒對付敵對國家和商業競爭對手”。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聲稱“新冠病毒由武漢病毒研究所制造,是一起重大病毒泄漏事故”[15]。印度辯喜國際基金會以及印度欽奈中國研究中心將中國看作此次疫情中“趁虛而入的巨大受益者,試圖買下受疫情重創的在華歐洲和美國公司的股權”[14]。印度和平與沖突研究所[16]鼓噪要密切監視中國潛在的生化武器軍事活動[16];而中國對外發聲,維護國際形象的合理舉措被其認為是采用“好戰”策略克服病毒污名化。印度辯喜國際基金會從中國經濟發展與國際政治的維度判斷出中國對病毒污名化存在“恐懼”心理,將中國面向世界發聲的媒體報道和社交媒體使用與“戰狼”外交以及“港臺問題”強行關聯,稱中國“正采取粗魯的好戰策略,與廣泛存在的污名作斗爭”[17]。
對于疫情防控方式,印度智庫忽視本國持續蔓延、不受控制的疫情現狀,單純以意識形態為標準,否定中國抗擊疫情成功經驗,持續將疫情管理冠以“重大失誤”“治理假象”之詞,污名中國為抗疫國家中的“失敗者”,片面支持美西方模式。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18]的研究報告無視中國疫情物資方面的國際援助,將中國排除在新冠疫情全球格局中的中堅力量之外;相反,該基金會聚焦澳大利亞、新西蘭以及歐洲諸國遏制新冠疫情的表現,稱贊這些國家開展的“人道主義外交”,并稱“擁有強大能力和意愿地區大國的作用日益得到增強”[18]。
地緣政治是國家安全與戰略的基礎,是關于國際政治中地理位置對各國政治相互關系如何發生影響的分析研究,涉及因素主要包括國家利益以及戰略要地等[19]。中印兩國毗鄰而居,在政治、經濟等方面存在諸多利益關聯。隨著中印雙方在邊境問題上的摩擦不斷,兩國的利益沖突愈演愈烈。而在對美關系上,印度緊跟美國步伐,不斷鼓噪美國要在印太地區“秩序維護”方面發揮主導作用,暗示中國通過“一帶一路”等謀取“世界霸權”,挑戰國際秩序。莫迪政府雖希望延續上一屆政府對加強中印關系的重視,但其鄰國優先政策和與美國的更緊密關系受到了來自中國的沖擊[20]。2018 年以來,誤解和矛盾成為中印兩國關系的普遍特征。就全球范圍而言,“新印度”不甘于“亞洲大國”,努力增強自身的國際話語權,然而在這一點上,中國依舊是其需要逾越的對象。于是,印度智庫選擇在亞洲內外的全球范圍內樹立抨擊中國的“標靶”,試圖“黑化”中國對外關系,削弱中國的國際地位。
印度在尋求加強與澳大利亞、日本和越南的關系同時,試圖牽制中國在亞洲日益增長的經濟和軍事發展[21]。在亞洲事務上,印度智庫反復渲染中國的“地緣霸權侵略”,不顧是非曲直,顛倒黑白,宣稱中國“爭奪日本領土主權”并持續向日本發出“武力威脅”,向澳大利亞和韓國實施“經濟壓制”,向緬甸、孟加拉國、斯里蘭卡以及馬爾代夫等國家發放貸款,使其“面臨債務陷阱以及主權與戰略獨立性危機”[22]。
圍繞中國在亞洲以外地區地緣政治中的作用,印度智庫離間挑唆中國與歐洲、非洲等地區的關系的傾向突出。中國與非洲多國結下的深厚友誼以及雙方互幫互助的和平外交政策,被印度智庫扭曲成為非洲國家在中國的援助下“債臺高筑,陷入更加嚴重的貧困泥潭與發展危機”[23]。印度智庫夸大中國和歐盟之間存在的分歧,稱“價值觀、經濟利益、戰略利益和民事約定沖突等四大問題暴露無遺”,并稱中國正在采取“越發強硬和狡猾的方式,通過‘一帶一路’倡議和‘數字絲綢之路’宣傳中國經濟模式,并利用經濟獎懲手段獲得政治優勢,操縱其他國家的決定”[24]。在科技領域,印度智庫將中國以“抖音”為代表的傳播平臺定義為“技術民族主義”,正越來越多地被當作政治和外交工具,用于強化中國在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影響。而印度智庫對新加坡等國則保持中立甚至正向的態度,認為美國大興技術民族主義是“為對抗中國侵略其國家安全”的“正當舉動”,中國則將“從根本上改變、強化地緣政治”[25]。
印度智庫涉華報告在中印博弈中形成,與兩國關系以及印度的國際策略高度關聯。就近期中印交流態勢而言,中印兩國的頻繁交鋒為印度涉華報告的負面態度奠定了基調。在經濟領域,印度主動與中國市場脫鉤,打壓印度境內的中國資本,使中國對印度市場的預期和信心一落千丈。新冠疫情的肆虐,本就使中印雙方的交流受到較大限制,印度對中國一系列手機應用軟件的制裁使兩國社會之間的聯系雪上加霜。同時,在國際舞臺上,印度還在淡化與中國的友好關系,轉而加強與美國的聯系。美印雙方于2020 年10 月簽署的《基本交流與合作協議》(The Basic Exchange and Cooperation Agreement,BECA)促 進了彼此更多的信息共享和進一步的防務合作,“以對抗中國在該地區日益增長的國家實力”[26]。基于中印博弈背景,本研究進一步嘗試對印度智庫涉華觀點主要成因進行探討。
2017 年8 月15 日,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在印度獨立日演說中,首次闡述了建立“新印度”的愿景,而其所在的印度人民黨于2018 年明確將“新印度”愿景列為該黨的黨綱內容。印度隨即深度調整外交戰略,摒棄部分傳統外交思維和原則,錨定領導型大國的國家定位,追求帶有“印度印記”的國際秩序,構建具有“親美西方”傾向的大國關系,并維護地區“門羅主義”,以實現“新印度”愿景。
印度似乎已經放棄了從合作中尋找中國口頭上所說的“雙贏”結果,而是開始尋求與中國脫鉤,并與中國的“對手”結成戰略聯盟[27]。印度方面認為,中國崛起帶給印度巨大挑戰,主要包括雙邊領土邊界爭議長期存在、中國在印度周邊地區的影響力不斷上升、印度對華貿易逆差拉大兩國經濟差距以及雙方在全球治理問題上的矛盾逐漸凸顯。因此,在中美戰略競爭越發激烈之際,印度對中國進行戰略遏制的表現日益明顯。印度一方面不愿看到中國實力和影響力逐漸增強;另一方面強調只有構建多極亞洲,才能得到彰顯印度在全球中的戰略重要性。正是基于這一戰略訴求,印度不斷配合美國,并升級其印太戰略。
印度智庫與政府關系緊密,同時與執政黨派關系密切的智庫也在興起。印度總理莫迪上任后任命杜瓦爾(Doval)為國家安全顧問、恩里彭德拉·米斯拉(Nripendra Misra)為首席秘書,兩者均與印度辯喜國際基金會密切相關[28]。印度智庫一系列涉華報告恰恰迎合了印度政府的外交戰略。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29]提出了世界新秩序的設想,具有強烈的“親美”色彩,認為“美國遙遙領先于中國,而且中國沒有美國擁有的那種聯盟體系”。印度觀察家基金會冠以“人類的和平與穩定”之名,呼吁印度建立世界新秩序,“設計一個具有新游戲規則的后續世界秩序”[29],而中國明顯不存在于這個所謂“世界新秩序”的謀劃之中。
隨著特朗普政府于2017 年提出的“印太構想”的日趨深化[30],“印太戰略”逐漸成形,“亞太戰略”重心向環印度洋地區偏移,成為美國遏制中國發展的頭部陣地。一方面,美國夯實戰略支點,加強與日本、澳大利亞全方位合作;另一方面,美國加緊拉攏印度加入遏華陣營[31]。莫迪政府上臺后鼓吹“新印度”政策,尋求“印度至上”,其認為擁有在亞洲乃至國際舞臺上的卓越話語權需要印度政府首先追趕、壓制并逾越中國的發展,這與美國主導“印太戰略”的對華思維不謀而合,助推了印美兩國戰略層次的融合。
莫迪帶領印度人民黨抓住“印太戰略”機遇,甩掉“不結盟”的傳統包袱,在不同的戰略方向緊跟美國,加緊不同層級關系的勾連。這種濃厚的功利主義色彩投射到與印度官方聯系緊密的印度智庫涉華報告中,就成為著眼于分析中美兩國戰略格局變遷和制衡中國日趨增長的國際影響力這一研究主題。
印度智庫通過突出美國的領導特權,否認中國倡導的和平發展秩序,在世界格局中對自身進行“高度定位”。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賦予美國的經濟發展、政治制度以“自由世界領導地位”,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模式定義為“排他性”和“難以復制”,這為中國模式進入全球標準增添了挑戰[32]。中國提倡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被視為“威權主義”,并且“威脅”到美國的領導地位。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建議作為民主國家代表的印度,需要與美國共同重塑“民主與自由”的全球地位,以“制衡”中國創造“平行秩序”的努力[32]。
近年來,中國在經濟、科技領域持續發展,成為印度智庫和“印太戰略”搶占國際輿論高地、抹黑中國的“靶子”。中國科技發展和制造業方面取得的進步在印度智庫涉華報告中[25]被污蔑為“擾亂全球貿易秩序,嚴重損害美國在科技領域的領導地位”,試圖“創造以中國為中心”的國際秩序,蓄意降低世界對中國科技發展的期待與信心。
不僅如此,在其他國家主權、人權、環境等議題上,印度智庫也以遵循“印太戰略”為研究范式,聚焦中國內政,強化外交沖突,以牽制中國日益上升的國際影響力,塑造適合印度發展的印太環境。
由于越來越多的印度智庫獲得國外資助,包括國際組織和跨國公司的資金,因此,印度智庫難免為其金主代言。印度和整個南亞一樣,所接受的來自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歐盟以及其他跨國機構的資助不斷增長。
英語是印度官方語言之一,且不少智庫精英在海外受過教育,與歐美國家有著更為密切的聯系,因此印度智庫主要使用英文的信息來源,不僅熟悉美西方的話語體系,而且能夠運用美西方的角度和思維來表達,國際傳播能力較強。印度智庫的研究人員多在美西方國家進修學習,對中國了解較為片面,看待中國的方式仍以美西方視角為主。曾發表多篇涉華報告的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戰略研究項目負責人哈什·潘特(Harsh V Pant)就職于英國倫敦國王學院,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加拿大麥吉爾大學、澳大利亞墨爾本大學等美西方國家知名院校擔任訪問學者或客座教授。
印度智庫的“旋轉門”機制也十分明顯,許多曾擔任過印方外交要職的政府官員來到智庫任職從事政策研究,從執政者變為研究者,促使智庫研究的影響和官方政策的制定相互滲透。中國分析與戰略研究中心主席賈亞德瓦·拉納德(Jayadeva Ranade)曾是印度政府內閣秘書處的輔助秘書,在中國香港學習過,會說中文,曾直接參與了印度政府最高層的政策制定,退休前在印度駐華盛頓大使館擔任公使,出版了《揭秘中國:對中國戰略思維的洞察》一書。印度國際問題研究中心外交政策項目研究員拉吉夫·巴蒂亞(Rajiv Bhatia)在印度外交部門工作的37 年中,曾擔任駐緬甸和墨西哥大使以及駐肯尼亞、南非和萊索托高級專員。這些研究者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經歷賦予他思維層面極其濃厚的美西方色彩;反之,他又將其應用到涉華報告和政府決策建議之中。
中印博弈背景下,印度智庫高度關注中國內政外交,而中國學界對印動態聚焦不足,這一問題亟待解決。對于中國智庫研究、國際傳播等相關學術領域而言,要建立對印度智庫涉華輿論追蹤研究及研判機制,建立其代表的印度國內政治動向的分析系統。與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智庫相比,中國智庫對印度智庫的研究還不夠成熟與完善,但印度智庫近年來涉華研究的上升趨勢,使中國對其加強關注迫在眉睫。在中美競爭擴大化、邊境問題成為中印博弈焦點、中印兩國關系發展思路需要合理探索的大背景下,調整對印邊境政策,制定各類突發事件應對預案,保持戰略主動以維護次要戰略方向的穩定等均應成為中國智庫學者亟待研究的重要課題[33]。
除完善常規學術研究體系之外,在涉及中印兩國的國際事件發生時,中國學界還應及時聚焦印度智庫以及國際輿論場關注的相關問題,快速反應,利用國際學術傳播平臺第一時間發布權威信息,搶占信息高地,并對后續信息進行深度跟蹤,避免因對外回應不足而產生次生輿論。中國智庫和學者應通過發布英文、印地語智庫報告,以及在海外媒體發表英語、印地語評論文章等方式,就涉及中國國家利益的問題闡述中國觀點和主張,改變在國際場上“被動挨罵”的局面。在中印邊界等重點問題上,要從歷史、地理、軍事等維度明確立場,加強媒體海外發聲能力并“借船出海”,對沖“印太組織”的反華聲音,以正視聽。要最大限度地擠壓印度智庫負面信息和國際輿論的傳播空間,掌握話語主動權和掌控權。中國學界還可以通過與媒體建立良好合作關系,在全球范圍內傳播相關內容,正確引導國際公共輿論。
中印兩國要通過培育恒久的人文紐帶,找到建立深層交流與互信的方案。中印兩國智庫應致力于互學互助,在各自的研究領域為本國的發展注入智慧力量,共同為全人類的幸福追求提供福祉,而不是桎梏在狹隘的民族主義意識形態斗爭之中,裹挾強烈的地緣政治色彩對彼此抱有敵意。中印互動需要轉向更全面的、以文化和文明為導向的互動,有效管控分歧,弱化沖突。印度智庫在兩國交往中的輿論引導上可以起到更加重要的作用,就目前看來,這種潛力還遠遠未發揮出來。
“道阻且長”,中國學界仍要嘗試探索創新互動方式方法,幫助印度智庫的研究人員更加準確、全面地看待中國發展,掌握更加立體、客觀的中國現實發展情況,推動其以獨立的、摒棄依賴美西方思維的視角觀察研究中國。中印兩國可以借助雙方建國、建交周年紀念節點等契機由官方牽頭,組織中印各層級、各領域互訪活動。可從擴大非政府組織、高校、智庫等民間機構團體間的交流合作著手,創造機會,推動中印兩國智庫研究人員交流開展合作研究,深化印度智庫對“一帶一路”建設積極作用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正向感受,增進交流,增強信任,破除主觀主義對研究人員的束縛和誤導。
由于中印兩國的主要博弈點在于印度將中國崛起視為印度的“巨大挑戰”,把“一帶一路”“人類命運共同體”等和平發展倡議視為對印度在環印度洋地區穩固主導地位、亞太地區謀求大國話語權的“嚴重挑戰”,因此,與美西方國家攜手制衡中國逐漸成為印度官方戰略選項的重要一環。美印加強合作實質上是互相利用:美國鼓勵印度在印太地區事務中發揮更大的作用,主要是利用印度制約中國[34]。一旦印度在未來持續謀求發展“制衡中國”的戰略政策,美印的合作則將繼續加強,這對推動中印兩國的破冰與發展將產生極大阻力。對此,除了嘗試與印方尋求合作,改變其涉華思維,還要注意防范美西方國家對印惡意輸出,挑撥中印關系。中國需要加強對印度智庫動向的關注力度,更加積極、主動地對外傳播中國聲音,以消解美西方國家對中印兩國關系的不利影響。我們必須明白,要想維持大國形象與力量,必須像過去其他大國那樣行事——抑制其次要“盟友”的侵略本能[35]。
值得注意的是,中印兩國學術機構、人員交流在不斷增加,但雙方研究機構特別是智庫實質性的合作并不多[36]。中印兩國之間的合作存在阻力,作為應對,中國要加強與其他國家、國際組織的合作。中國及其參與國際組織的全球經濟地位將逐漸提升,在此力量的推動下,世界多領域格局發生巨大結構性變化。可通過上海合作組織、金磚國家等中印共同參與的國際組織,開展一系列深度合作,增強政治互信,對美西方以“中印爭奪主導權”和“中國霸權”妖魔化中國、挑撥中印及其他新興大國的關系、瓦解破壞金磚國家以及新興大國的整體凝聚力的動向保持高度警惕。
在涉華議題上,印度智庫具有圍繞大國關系、復雜看待中國發展的總體特征,具體表現:在中印兩國關系上強調“脫中”論,否定“中國模式”,助推民族主義的高漲;支持“中國新冠病毒起源論”,否定中國抗疫政策,污名化中國;在國際舞臺上強化地緣政治因素,聯合他國阻擊中國對外發展。這些特征主要是緣于印度追求地區獨大的政策,力求降維打擊中國在南亞地區的影響力,同時印度官方受美國“印太戰略”以及美西方思維“洗腦”的影響而采取對華強硬政策。
在多重因素的合力塑造下,印度智庫的涉華態度并不友好。本研究為此提出相應的應對策略:建議中國構建對印智庫研究體系,學界研究者與多方傳播平臺一同完善對外發聲機制,既要探索中印學術交流新模式,創造機會促進兩國多層級合作,以嘗試豐富印度智庫基于美西方思維的研究視域;也要發現關鍵阻力,轉向多邊國際合作,以消解世界范圍內對于兩國關系的不利因素。
本研究選取的印度智庫所具有的特殊性使研究結果存在一定不足。涉華報告來自部分印度頂級智庫,具備一定的代表性和權威性,卻難以兼具全面性。同時,印度智庫與其本國政府間的緊密聯系以及歷史中固有的美西方思維,對本研究提出行之有效的對策構成挑戰。因此,如何基于文本研究探索中印智庫的建設,為中國的對外傳播與國際發展提供切實之良策,也是本研究方向需持續聚焦的重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