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四老倌賣蛋

山鷹

勞四老倌今年六十五歲，單瘦，留著銀絲寸頭，長著絡腮胡子，額頭上刻著深深的皺紋。他因勤勞，又因兄弟排名第四而被人稱“勞四老倌”。

勞四老倌雖然一大把年紀，但還種了十畝稻田，喂養(yǎng)了很多牲畜，一年下來沒閑過。

勞四老倌為人憨厚，勤儉治家，但他一直沒個主心骨，蔫蔫乎乎的，家里的一切大權，全由他妻子掌管。這不，他今天被妻子派了個“美差”—到城里去賣五十個孵了半道兒冷了窩的家雞蛋。妻子委以重任，他卻作難：活了大半輩子，從未做過這種騙人的事呢！妻子有言在先：“實行‘承包責任制。賣了，錢歸你，上館子喝幾杯，吃餃子、炒面全隨便；賣不了，五十個臭雞蛋抵一頓飯。”他只得硬著頭皮，遵照妻子“旨意”，買來一瓶紅墨水，將臭雞蛋染成紅雞蛋，天一亮就乘車往城里奔。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你來我往，老半天過去了，卻還沒人來光顧這誘人的紅雞蛋。勞四老倌心里直發(fā)虛：“莫非城里人也識貨，萬一……”

“雞蛋怎么賣？”冷不防的一聲問話，嚇得勞四老倌渾身一顫。他忙回過頭來：“你買……蛋嗎？一塊五一個，我老婆吩咐的。”

“撲哧……”勞四老倌傻乎乎的回話逗得問話人忍不住一笑。買蛋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他問：“新鮮嗎？”

“新……新鮮！這是昨日我媳婦生三胎‘打三腳（方言，生兒女后滿一個月辦酒席），她娘家送來的喜蛋。”勞四老倌信口扯了個彌天大謊，他不禁臊紅了臉。

“請問這喜蛋是用紅墨水染的嗎？”

喲，要壞事，再盤根究底準要露餡兒。勞四老倌心想，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

“哦，對不起，我妻子剛生二胎，也想染紅蛋……”那男人見勞四老倌遲疑不語，忙補充道。

“對，對，就是那個染的，這些蛋都是我用……”勞四老倌笨嘴笨舌的，連個謊都扯不圓，幸好那人沒在意。

“好，看你也像個老實人，不會干坑人的事，這些蛋我全要了。”男人說。

勞四老倌聽了，神情木然，竟不知怎樣接過錢的。雖然買賣做成了，但他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渾身很不自在，時不時那男人的影子總閃現在眼前，四下一望，人們也都似乎在鄙視著自己。啊，昧良心的錢果真是賺不得的呀！他心里一陣發(fā)怵。

勞四老倌正想起身改過，腦海里又浮現妻子的身影：“賣不了，你就吃了這五十個臭雞蛋！”怎么辦呢？他邊走邊想，突然一拍腦殼：“嘿，有了！回去老婆要問，蛋呢？賣了。錢呢？上館子打酒喝了。這不就了結了嘛！”想到這里，勞四老倌好不輕松，撥開人群，邁開兩條羅圈兒腿就追了出去。

他找到了買蛋的顧客，退還了錢，要回了蛋。他狠狠地將五十個臭雞蛋倒進了垃圾箱。頓時，人們紛紛圍攏過來，都向他投來贊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