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新遠?喬娜

黨的十九大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二十字方針: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其中,鄉風文明是鄉村振興的保障;治理有效是鄉村振興的基礎。對傳統鄉村社會治理方式的歷史演進過程進行分析可知,禮治與法治作為國家基層社會治理手段在我國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在鄉村社會現代化轉型過程中,傳統禮俗文化由淡出到重拾,現代法治理念由導入到根植,禮與法在鄉村社會治理中一直處于不斷地調適之中。如何挖掘傳統禮治與法治所蘊含的時代價值,對于解決現代鄉村社會治理困境、進一步實現鄉村社會治理現代化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一、禮治與法治的歷史溯流
不論禮治還是法治,都是社會治理的一種手段,二者是我國國家治理方式的一體兩翼。禮治與法治在我國有著深厚的歷史基礎,追溯禮法在我國的發展軌跡,總體上可分為三個階段:法融于禮、禮法分流、禮法合一。
(一)法融于禮
早在夏商時期,我國就已經有了“禮治”,在西周時期達到了全盛。西周時期的“禮治”體系主要由三部分構成,即禮義、禮制和禮教。其中“禮義”指的是親親、尊尊等禮的宗旨,即倫理道德,注重的是意識形態的控制,是人們的生活準則,主要通過教化來實現正其心的目的。“禮制”主要內容是西周時期的習俗、制度等禮的條文規范,主要依靠刑罰來保障禮制的實施,以完善國家制度為重點,通過刑罰來實現正其行的目的。“禮教”主要指的是以禮為教,即國家、社會等以禮義中的人倫道德來統一人們的思想,指導人們的言行舉止。由此可見,在西周時期,“法”主要指代的是“刑”“罰”,“法”是附屬在“禮”上的,“法”是保證“禮”落地的手段,“禮治”在當時處于主要地位,而法則寓于禮、輔助禮。
(二)禮法分流
由于西周時期的分封諸侯與宗法制在開始就埋下了后期群雄割據、分崩離析的禍根,隨著血緣關系歷經幾代傳承逐漸疏遠,諸侯的勢力在日漸削弱王權,周朝時禮治下和諧的社會秩序開始坍塌,進入春秋時期便禮崩樂壞。春秋戰國時期,思想上百家爭鳴,法治作為一種獨立的治世理念應運而生。法家以韓非子為主要代表人物,主張以法救世,反對傳統的禮治。儒法兩家關于君主的治國學說展開了激烈的斗爭。儒家主張以禮治國,即以道德教化的方式來維護社會穩定;而法家則反對這一治國方略,他們提倡用刑法來約束人的行為,犯了錯就要用嚴苛的法律以示懲戒。儒法之爭最終以儒家的失敗告終,這次爭論給原本依附于禮治的法治以發展的機會。但無論是法家的主張還是儒家的主張,都可以從夏、商、西周時期法融于禮的思想中尋得蹤跡。戰國后期諸侯爭霸,禮制體系崩潰。秦統一六國以后,通過商鞅變法建立起了以法為核心的治世制度,法治取代了原本的禮治,成為治理國家的主要手段,禮與法從此一分為二,成為兩種不同的治國主張。但要注意的是,這里的“法”偏重“刑罰”,不同于現代社會意義上的“法”。
(三)禮法合一
漢代汲取了秦王朝僅存14年而亡的教訓,總結了周王朝綿延數百年的歷史經驗,更加傾向于恢復禮治。但是不可否認,盡管秦的暴政讓人嗤之以鼻,但因秦法長期實踐日益成熟,想要徹底放棄法治、全盤恢復禮治在當時的漢朝也是不切實際的。再加之被大部分思想家都推崇備至的禮治經過春秋至秦的發展,其中有一些早已被時代淘汰,想要全面復盤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漢代采取了禮法融合的方法,以禮為魂,以法為制。一方面,通過納禮入法的方式,在法中體現禮的宗旨和精神;另一方面,在立法和司法的時候用儒家的倫理道德為思想指導。自漢代以后,禮的精神與法的制度就開始融合并持續發展。經歷了三國、魏晉南北朝、隋,直到唐朝時期《唐律》的頒布,標志著禮法在我國已經融合,禮法合一的治世理念已經趨于成熟。總的來說,禮治與法治的發展歷程,大致經歷了夏、商、西周時期的法融于禮階段,春秋至秦的禮法分流階段直到漢中期以后的禮法合一階段。禮法合一對于古代中國來說,毋庸置疑是絕佳制度,統治者通過禮治來教化民眾的內心,通過刑罰來規范民眾的行為,通過二者的良性互動來維持統治。由此可見,無論是禮治還是法治在我國都有很深的歷史淵源,它們都是治理國家的手段。如果我們單純地將禮治與法治相互剝離,用現代人的眼光去審視,二者難免都會有所缺陷,但若將二者放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就會發現缺陷也是合理的。而且事實證明,對禮的追崇并不會妨礙對法的推行,我們要學會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禮治與法治隨著時移世易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不管禮法的關系如何,禮治始終是我國一以貫之的核心,當然法治也從未缺席。如今我們的時代已進入新的發展階段,新的時代特色必將賦予法治與禮治新的時代價值。
二、傳統禮法的現代價值探究
通過上述對禮治與法治發展過程的梳理,可以看出傳統禮法有很深厚的歷史淵源,二者深深扎根于我國古代社會。進入現代社會以后,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各方面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傳統意義上的禮法是否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條件,開始被時代所摒棄?在現代化進程中,對傳統禮治與法治進行探討是否還有必要和價值?馬克思曾說過:人類在不斷地創造歷史,但是這種創造并非無跡可尋,而是他們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下,在繼承過去的基礎上創造的。所以,深度挖掘傳統禮治與法治所蘊含的現代價值不僅是大勢所趨,也是時代所需。
古代中國“禮”一直作為國家治理的指導思想貫穿于整個歷史發展過程中,在意識形態領域一直占據統治地位。一個國家如果沒有禮,就不能建立起社會公認的公序良俗,也就不能維持社會秩序的穩定和諧,最終也將難逃覆滅。禮雖然不是法律,也不是道德,但不可否認的是禮具有法的功能,也囊括道德的內涵。但其實在現實中,如果有人違背了禮,破壞了社會秩序,除了受到道德的譴責以外,禮是無能為力的,這也是禮最大的缺陷。事實上,沒有社會矛盾、所有人都恪守本分的理想國度是不存在的,這時傳統意義上的法就成了維持社會秩序的最后一張底牌。盡管法治發揮作用的機會較少,但其有不得不存在的理由,即威懾群眾。傳統意義上的法不同于禮,它并不具有教人向善的功能,它主要是通過嚴苛的刑罰來震懾人們,使得人們不敢作惡。一方面,它能起到事前警醒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能起到事后懲戒的作用。也就是說,禮是一種內心的教化,法是一種外在的約束,道德的法律化與法治的道德化在歷史發展過程中是并駕齊驅的,就算是在現代社會,也有其獨特的時代價值。
(一)傳統禮文化蘊涵著民眾自古以來的精神追求與處世原則
不學禮,無以立。小到個人的成長發展,大到國家治理體系都離不開禮。錢穆指出:要研究中國社會的發展史,了解中國社會世世相傳的重禮之道是必經之路。學者吳予敏指出:“禮”起源于古代酋邦時期盛行的巫教文化,是建立大一統國家極為重要的精神力量。所以說,禮在一定程度上相當于西方文化中的宗教,是社會控制的一種方式,是民眾的精神寄托。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多次提到“禮”“禮治”,還指出“禮是社會公認合適的行為規范”“禮治就是對傳統規則的服膺”。他認為鄉土社會是安土重遷的,是生于斯、長于斯的社會,禮文化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思想,不知不覺就發展成為人們習以為常的精神追求,從思想精神層面糾正人們的意識與認知,倡導人倫道德,幫助人們塑造正確的價值取向。由此說明禮不僅是人們的精神追求,也是民眾相互之間相處來往的基本原則和行為規范。
(二)傳統意義上的法治不同于現代法治,傳統的法治以“刑罰”為核心,對禮治的實施具有保障作用
而且,傳統的法治并不鼓勵人們通過訴訟的手段來解決糾紛,但這并不意味著法治逃避民間矛盾,避而不調,而是以雙方之間的情誼為紐帶,重視發揮道德的力量。與此同時,傳統意義上的法治更多的是人治,即更多體現的是統治者的個人意志。而現代的法治主要指的是嚴格按照已經成文的法律法規來管理社會、治理國家,法律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小到個人為人處世,大到國家運行都有法可依,并且必須遵從。現代法治已經改變了傳統法治中的人治局面,體現人民群眾的意志,保障人民群眾的權益,是更加合理、完善的一種治國方略。
(三)禮治與法治共同發揮著治理社會的基本作用
從法融于禮,到禮法分流,再到禮法合一都可以看出,禮治與法治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成為治理社會的重要思潮。《論語》中曾出現過“禮”,孔子認為禮不僅是治理國家的根本,也是為政的根本。法家的集大成者韓非子也提及:不務德而務法,提倡嚴格律法,依法治國。作為自古以來就極為重要的治理思想,就算是幾千年后的今天仍具有不容小覷的現代價值。其實自古以來,法律與道德就不是相互對立的,孟子就曾說道:“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而且,歷史證明只注重法律不注重道德是根本行不通的,只有兼顧禮法的治理模式才是最合理的。正如張晉藩所說:“要堅持禮的主導地位,也要堅持以法律為準繩;要堅持禮的內在教化作用,也要堅持法的外在約束作用;要堅持禮的事前防范作用,也要堅持法的事后懲戒作用;要以禮行法,這樣才可以減少推行法律的阻力,也要以法行禮,賦予禮以震懾人心的權威。”對此,習近平總書記也說過:“法律是準繩,任何時候都必須要遵守;道德是基石,任何時候都不可忽視。”只有將二者融為一體才可以正本清源,穩定社會秩序。
綜上所述,禮治與法治歸根結底是治理國家的一體兩翼。羅翔曾就禮與法有一重要論述,他認為法律中蘊含著最為基本的道德要求,法律是道德的。中國的傳統社會注重道德的力量,旨在通過對個體的道德約束達到社會的共同穩定和諧,在此基礎上自覺遵守與維護法律,這種觀念對于現代社會的治理也有極大的借鑒意義。比如西方著名思想家康德和黑格爾都一致認為所有的法律都離不開道德,法律只是一種治理工具,法治社會最終毋庸置疑都將指向道德倫理的社會。之所以我們旨在從法治社會到道德倫理的社會,是因為在法治社會,我們是受國家權力的強制力量來約束人們的行為,預防違法犯罪;而道德倫理的社會下,我們是發自內心地、主動地規范自己的舉止,是出于道德的自由的選擇,而不是由于外在力量的限制。從這個角度來看,雖說現階段我國已經進入了法理社會,但其實道德倫理的禮治社會才是真正意義上更高階的社會,因為只有人們主動去知法、學法、守法,才是真正的法理社會,僅僅依靠國家權力的強制實現的社會穩定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穩定。因此,法律的道德化與道德的法律化是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方向。
三、現代鄉村社會的治理困境
改革開放以后,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國家治理體系也在不斷進步完善。進入現代社會以后,國家有一定的組織能力和財政能力來完善鄉村社會的各項基礎設施,在各部門的支持下國家開始治理鄉村社會,政府與農民“面對面”打交道不再是空想。盡管我國鄉村社會的基礎設施日益完善,國家政權基礎權力的功能也在不斷增強,但是目前的鄉村社會治理情況卻不容樂觀。在現代化進程中,原本人情關系占主導的鄉村社會開始充斥著功利主義,人們的交往日益呈現“貨幣化”的特征。這種異化了的鄉村社會使得傳統的禮俗文化分崩離析,逐漸失去了穩定社會秩序的中堅力量。在人際關系日益脆弱、復雜的發展趨勢下,鄉村社會進入了由禮俗社會向法理社會轉型的關鍵時刻。從實際情況來看,由于在鄉村社會有許多法律不及之地,這使得地方灰黑勢力有了死灰復燃的趨向,更有甚者開始蠶食國家輸送給鄉村的各類資源與公共物品,造成鄉村治理新一輪的“內卷化”。
在社會學家莫里森·凱爾森的認知里,現代化就是一個社會規范逐漸制度化的過程,只有當我國的法律在鄉村社會發展成為獨立的、規范的、程序的社會約束力量時,我國鄉村社會的治理才有了實現現代化的可能。亨廷頓也在其著作《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中說道:“治理社會的首要任務是建立一個符合法律規定的公共社會秩序,而不是一味地追求自由。因為有秩序而無自由的社會也可以勉強運行,而有自由無秩序的社會就如同一盤散沙。因而,鄉村社會的治理也需要樹立權威,即借助于法律的力量。”
在現代鄉村社會,送法下鄉可以說是任重而道遠。首先,費孝通指出:鄉土社會是熟人社會,熟人之間的信用建設不需要契約的維系。但是進入現代社會以后,傳統的熟人社會已經不復存在了。伴隨著城市化進程,土地流轉、流動性增強,越來越多的農民開始拋家舍業進城打工,往日鄉村社會的禮儀溫情逐漸被人遺忘,熟人社會也轉變成陌生人社會。這種淡忘家國情懷,摒棄傳統禮俗的問題在鄉村治理過程中不容小覷。
其次,鄉土社會秩序的維護靠的不是國家的法律,而是對傳統規則的服膺,即所謂的禮治。它把傳統的鄉土社會高度概括為“禮治社會”,在“安土重遷”的鄉土社會,“禮”的確涵蓋了鄉下人生活的各方面。但其實禮治社會也并非真正的無法社會,因為廣義上的禮不僅指儒家的禮,還包括在歷史發展的長河中已經衍化為具有“法律性”的行為準則。從歷史發展的實際來看,作為傳統的民間法在鄉土社會是廣泛存在的,徹底超脫于國家法律而存在的鄉土社會是不存在的,單純依靠“禮”來維持公共秩序也是不切實際的,當禮治在維系社會秩序穩定失靈時,法治必然會出現。盡管事實證明法從未缺席鄉村社會治理,但這種傳統意義上的習慣法并不是現代社會的成文法。現代社會的成文法條文復雜生硬,對于很多受教育程度較低的農民來說,現代社會的法只是一堆晦澀難懂的符號。雖說送法下鄉是大勢所趨,但是也要考慮到強行移植的法律能否深入農戶心中,是否可以真正保障農民的合法權益,維持社會秩序?這些依舊是當前需要解決的問題。
最后,在鄉村社會,人們將世世代代相傳的鄉約理念發自內心地遵循,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一些理念與現代社會已經格格不入。例如,“無訟”的理念就是送法下鄉的絆腳石。因為世代相傳的“禮”早已經被人們內化于心、外化于行了。在面對糾紛矛盾時,人們更傾向于通過“禮”的手段來化解矛盾,在他們眼里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打官司的,打官司是極為丟面子的行為。因為只要打官司就要訴諸公堂,案情就會隨之曝光,迫于世俗與輿論的壓力,“無訟”的理念日益根深蒂固,這也使得在鄉村社會普及法律困難重重。盡管鄉村普法之路走得艱巨非常,但這條路卻不得不走。學者董磊明也指出:目前我國農村的結構復雜多變,現代社會的特征已經端倪初現,在鄉村振興的大背景下,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農村已不再完全是傳統的“鄉土社會”了,這為現代法治下鄉、法禮融合提供了現實可能性。
通過上述分析不難看出,現代鄉村社會治理面臨著禮治逐漸被淡忘,法治必須被推行又很難推行的治理困境。但其實不論是傳統的禮治還是現代的法治,他們都是相互依存、相互扶持的。在現代社會,面對那些被淡忘的禮俗文化以及那些經歷了時代變遷后依舊深深扎根于鄉土大地的鄉規民約,如何將農民所謂的晦澀難懂的專業性法律與其融合,從而更好地穩定鄉村社會秩序,提高鄉村社會治理能力,仍需我們進行反復思考與研究。
四、鄉村社會治理現代化的路徑選擇
鄉村治理現代化主要指的就是鄉村治理體系的現代化,鄉村治理體系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依靠國家強制力量保障的法治;另一方面是鄉土社會長久以來自發形成的非制度化、非程序化的傳統鄉規民約。因此,要想實現鄉村社會治理的現代化,二者缺一不可。從傳統鄉土社會治理到現代鄉村治理,其實是一個漫長的內生性的演化過程。正如黑格爾所說:“國家制度不是單純被制造出來的,是很多個世紀的作品。”習近平總書記也曾公開表示,今天我國的治理方式是在不斷繼承歷史的基礎上,持續發展、漸進改進、內生性演化的結果。因此,要想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就要在繼承過去的基礎上不斷進行新的改良與探索。
(一)破除傳統“法治”藩籬,倡導現代法治理念
提到法治,人們都會第一時間想到以韓非子為代表的法家思想,并將法家的依法治國主張與現代的法治思想混為一談,其實二者是截然不同的。要想在鄉村社會推行法治,首先需要克服傳統法治對人們思想上的錯誤引導,破除傳統的藩籬。因為如果人們不摒棄不合時宜的思想,就無法樹立符合時代要求的現代法治的權利與義務意識,也就無法以此來規范自我的行為,更別提法律的普及了。特別強調的是,如果在破除傳統藩籬之前,強行將法律嵌入鄉村社會,因為法律具有強制力,一旦使用失當,就會破壞現代法治的形象,激化鄉村社會矛盾,現代法治的推行將寸步難行。當然,破除也不是全部摒棄的意思,而是從傳統入手,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態度,對原先維系鄉土社會秩序的力量保持足夠的敬畏之心,不壓制也不抵制,尋求二者的平衡狀態。其次,深層次挖掘現代法治對于基層社會治理的時代價值,充分考慮各個村的實際情況,積極主動探索各地區的法治模式,使現代法治融入基層社會治理的各個環節中,樹立法律的權威。再者,為了更加有效地在鄉村社會普及法治,要從兩方面入手:一方面要繼續堅持自上而下的送法下鄉模式,組織法治的宣傳與培訓活動,為鄉村社會的民眾灌輸法治的思想;另一方面,國家也要注重自下而上的普法方式,要從傳統的送法下鄉模式向主動的迎法下鄉模式轉變。要借助現代化的媒介,使民眾在日常使用電子產品時就潛移默化地接受法律的熏陶,培養法治意識,自覺主動地學習法律知識、法治理念。要避免拿來主義和硬性的法律移植,要讓人們信任法律,主動接受法律,不然不僅法治無法普及,就連原本的禮治秩序也會遭到破壞。盧曼曾提出一個重要論斷——制度信任,只有社會民眾接受了現代法治理念,信任這一制度,才能在鄉村社會提升法治的公信力,最終將法律內化于人心,外化于人行。
(二)重塑傳統禮治,為現代法治提供傳統動力
禮治既然可以綿延中華上下幾千年的歷史,必有其獨特之魅力。歷史發展證明,禮治在教化民眾和治理社會方面的作用不容忽視,禮治對于鄉土社會的穩定作出了極大的貢獻。因此,在幾千年以后的當代,我們仍要繼續傳承這一優秀的治世理念,不斷改良與發展,重塑傳統禮治的思想地位。習近平總書記曾在公開場合言明:我們必須有序推進對我國傳統文化的梳理工作,讓文化不僅僅局限于歷史文物、文化典籍之類,而應讓傳統文化活起來。就像霍布斯鮑姆所說的:現如今的我們也是在不斷地為后人“發明傳統”,我們其實永遠都在用“傳統”銜接傳統與現代。禮作為歷史淵源頗深的傳統文化,必須在現代社會進行創新性轉化、創造性發展,賦予其新的時代內涵,豐富傳統意義上的禮治。費孝通也曾說過我國的文化具有極強的繼承性。我國傳統文化扎根于鄉土社會,故而目前想要實現鄉村治理有效,就要重塑以禮為代表的鄉村共同體,這樣才可以為現代法治的傳播提供思想動力。基于此,我們要從鄉村的基本單位入手,即立足于家庭,重塑家風文明,從而塑造鄉風文明。此外,禮治是我們目前乃至今后都要始終堅持的治世理念,要在發展中不斷豐富擴展其內涵,使之與時代同行,為普及現代法律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三)探索多元共治格局
顯然,道德與法律在實際生活中難免會碰撞,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不符合道德良知的法律不是良法,在一個正常的社會中,道德與法律應該是相輔相成、互相配合的。而且,在復雜的社會中,道德與法律各自發揮著自己的力量,二者缺一不可,即禮治與法治缺一不可,誰都不是萬能的。作為鄉土大地所特有的內生性禮俗文化,不僅不是鄉村社會治理路上的絆腳石,還會成為提升鄉村治理能力的重要基礎。在黨的十九大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加強農村基層基礎工作,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這是當代基層社會治理的主要大方向。其中所說的法治主要靠政府,德治主要靠優秀的文化,自治靠社會組織。而傳統的禮治在鄉土社會中融合了“三治”的許多功能,因此,在鄉村振興的時代背景下,我們要堅持傳統的禮治,也要不斷落實現代的法治,旨在形成農民內在意識與國家外在制度的有機銜接,探索禮治與法治多元共治的新格局,實現二者之間相互協調、相互聯動。對此,我們需要將鄉村社會自發形成的鄉風民俗與國家制度化的法律進行有效的糅合,只有將二者完美地結合起來,才能夠適應復雜的現代鄉村社會。畢竟國家治理體系以及國家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是當今乃至今后我國所面臨的嚴峻任務,而鄉村治理又是這里面的硬骨頭,因而在今后的發展過程中,要協調好禮治與法治之間的關系,大力推動禮法融合,只有禮治與法治互相配合、互相扶持,才可以形成和諧穩定的鄉村治理環境,才能實現鄉村振興。總的來說,實現鄉村社會治理現代化對于達成鄉村振興的目標至關重要。面對現代鄉村社會的治理困境,我們既要繼承傳統禮治中的精華所在,為推行現代法治提供動力,也要不斷地傳播現代的法治理念,理順禮治與法治的關系,實現禮法共生、禮法融合,構建多元共治的局面,從而實現鄉村治理有效,構建良好的鄉風文明,實現鄉村振興。
作者簡介:
羅新遠,男,陜西西安人,西北政法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社會經濟學和基層社會治理研究;
喬娜,女,陜西榆林人,西北政法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社會經濟學和基層社會治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