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中的羽人圖像探析

摘要：河西走廊的魏晉壁畫墓因主題鮮明等特色被譽為“地下畫廊”，而羽人圖像是魏晉壁畫墓中值得深究的內容之一，因此對其進行了研究與探討。在探究過程中發現，羽人圖像的歷史十分悠久且具備一定的文化內涵，所以應提高對羽人圖像的重視程度，深入探究其內容與特點，并揭示出其象征意義。文章通過羽人圖像分析河西走廊魏晉民眾的生死觀與喪葬觀，從而為相關研究提供參考。

關鍵詞：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羽人圖像

前言

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的繪畫資源十分豐富，其中含有大量的羽人圖像，這些圖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河西走廊魏晉民眾的信仰。但當前相關研究還不夠完善和豐富，因此需要結合實際情況進行深入分析，以獲得更多的研究成果。

一、羽人及羽人圖像的發展

（一）羽人

羽人是指傳說中身長羽毛或披羽毛外衣能飛的人，源于中國古代早期的神仙思想。中國古典文獻對此多有記載，其中有關羽人形象的描述也被后世的人們傳承與發揮，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化。《楚辭·遠游》記載：“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舊鄉。”王逸注：“《山海經》言：‘有羽人之國，不死之民。’或曰：‘人得道，身生毛羽也。’”洪興祖補注：“羽人，飛仙也。”羽人的概念在各類歷史文獻中屢見不鮮，在中國古代思想與信仰世界中更具有特殊的象征意義。

（二）羽人圖像的發展

羽人圖像通常指的是人與鳥相結合的圖像，具有鳥首人身、肩生雙翼的特點，通常以飛翔的姿態存在于仙境當中[1]。這種造型早在商代就已出現，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晚期墓出土一件羽人玉雕，其為人身人面，鳥喙鳥冠，腰生翼。戰國時期，銅器上出現不少羽人形象。如河南輝縣琉璃閣59號戰國墓出土的一件狩獵紋壺，器表飾有銜蛇踐蛇之鳥、操蛇之神、羽人以及狩獵圖像，其中羽人鳥首人身，肩生雙翼。

而在中國古代，羽人圖像也常常被繪制于墓室當中，展現了墓主人對死后世界的幻想，其歷史十分悠久。早在新石器時代，一些原始部落便開始以鳥為圖騰開展崇拜活動；在新石器時代至西周時期，人們將具備羽人特征的神人形象融入玉器的設計和制作當中，為后來的羽人圖像奠定基礎；兩漢時期，厚葬習俗形成，且人們追求生命的永恒，便將一些長生不死的仙人形象繪制在畫像石上；在魏晉時期，河西走廊是中原地區通往西部地區的主干道，但在政權頻繁更迭等因素的影響下，人們的神仙觀念逐漸弱化，羽人形象也逐漸趨于日常化與社會化。

二、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中不同載體上的羽人圖像

（一）畫像磚上的羽人圖像

魏晉時期戰亂頻繁，人們的生活較為艱苦，對墓葬建造的關注下降，墓室繪畫也因此逐漸呈現出衰落的趨勢。而當時河西走廊社會較為穩定，且與西域之間的交通相對便利，因此一些中原地區的民眾開始遷往河西走廊。同時，河西走廊受到中西方多種文化的熏陶，在這種情況下，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中的羽人圖像不僅受到道家思想的影響，也受到儒家、佛教等的影響。

畫像磚墓是河西走廊一種較為特殊的墓葬形式，具有強烈的地域特色。其畫像磚上的羽人圖像主要包括以下幾類：一是繪有騎乘與升天類的羽人畫像磚。這類畫像磚主要采用白粉涂地、丹砂飾邊、中間用墨線的繪制方法，再現了河西走廊民眾的生產生活景象[2]。其飛升畫像不僅保留有漢代升天圖像中宏大的特征，也對升天細節進行了特寫。這些羽人圖像仍然出現在魏晉壁畫墓中，說明魏晉時期的人們仍然開展長生求仙等活動，且騎乘式的羽人圖像充分展現出墓主人對羽化升仙的迫切渴望。同時，這些圖像一般只出現在一塊畫像磚上，不會連續出現在多塊畫像磚上。二是戲獸類羽人畫像磚。相對于漢代的主流形式，河西走廊魏晉時期的戲獸羽人圖像具有寫實特點，即更加追求社會當中的一些實際形象，例如圖像中羽人的形體、外貌、姿態、所穿著的衣物等都更接近于人類的實際情況，但這些圖像中也保留了一些漢代的形式，如騰躍等。例如，“羽人戲鹿圖”畫像磚是魏晉時期的重要文物，其磚面采用白堊打底，在左側刻畫了一位羽毛凌亂、手邊有云氣紋的羽人形象。這位羽人在引逗著一只有著牛首、鹿耳、馬身的怪獸，畫面內容具有長壽之意。三是半跪立狀羽人畫像磚。位于敦煌市城東6公里處的佛爺廟灣西晉畫像磚墓出現了半跪立狀的羽人圖像，這個羽人沒有五官，但長發飄逸，肩部的羽翼十分飽滿，身穿羽毛裙，且兩條腿一前一后呈半跪立姿態。酒泉下河清1號墓也出現了魏晉時期的跣足羽人圖像，該圖像中的羽人頭發飄揚，右腿前屈，肩有雙翼，呈半跪立姿態，整體呈現出展翅飛翔的姿態。四是人首鳥身羽人畫像磚。一般情況下，魏晉時期的人首鳥身形象，多獨立構成畫面主題，其通常頭戴羽冠，雙翼張開，羽毛蓬松，且具有色彩豐富、線條流暢的特點。

（二）壁畫上的羽人圖像

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中的壁畫極具地域特色，充分展現出古人對生命的敬畏以及無限想象，而壁畫上的羽人圖像涉及諸多內容，值得探究。

如酒泉丁家閘五號墓，這是一座高級別的王侯墓葬，采用磚砌雙室墓，具有漢代特色，其壁畫主要分布在四壁與前室覆斗的弧形面之上。其中，前室壁畫第二層通過倒轉的龍首、兩側的祥云、下方的山巒描繪神靈的理想世界；東壁描繪頭戴三山冠、雙腿盤踞于山峰之上、四周祥云圍繞的東王公像，且東王公的頭頂有紅日；西壁描繪頭頂懸有圓月、內有蟾蜍的西王母像；北壁描繪身著長裙、肩有雙翼、呈上飛升狀的羽人像[3]。這些圖像刻畫出當時民眾想象當中的天庭仙境，且展現出了道家的陰陽調和思想。

此外，河西走廊魏晉時期的羽人圖像與早期敦煌壁畫有著一定的聯系，二者之間具有一定的相似之處。這不僅展現出了在外來思想沖擊下傳統藝術形式強大的生命力，也體現出了傳統思想與外來思想的融合。

（三）其他載體上的羽人圖像

除了畫像磚與壁畫，在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中的其他載體上也發現有羽人圖像，例如棺板、瓦當等。

1.棺板畫羽人圖像。出土于魏晉壁畫墓中的一號棺板位于相應墓群的東南方向，整個棺板畫是在一塊完整的木板上面繪制的，但在保存環境差等因素影響下，棺板右邊的圖像不太清晰，但能夠看清的圖像中呈現出人物和殘存的翅膀形象，具備羽人圖像的特征[4]。

2.瓦當羽人圖像。在一塊瓦當上發現有清晰的羽人圖像，這一羽人的臉部與頭部沒有明顯特征，但肩膀后有羽翼。

三、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中羽人圖像所蘊含的文化內涵

（一）羽人圖像的象征意義

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中的羽人圖像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包括人們對自然的崇拜以及對自由、長生的追求。這體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魏晉時期戰亂頻繁、動蕩不安，因此人們十分渴望安定和自由，但他們知道自身力量渺小，只能將一些美好的愿望寄托于大自然當中，由此產生了崇拜與敬畏的心理。例如，一些人認為樹是有靈性的，龍、麒麟等動物象征著吉祥與富貴，因此在一些羽人圖像中刻畫了動植物的形象[5]。其次，道教對當時人們思想的影響較大，使得很多人認為世間真的有神仙，且很多神仙都寄居在山水之間，因此人們對山水十分向往，很多羽人圖像中都有山的形象。

第二，魏晉時期的藝術創作受宗教思想的影響較大。當時的人們不僅追求長生不死、成為神仙，也開始探索自己死后靈魂將歸于何處。在探索的過程中，他們發現羽人不僅可以自由地穿梭在仙界，也可以生活在現實世界當中，為此很多人認為自己死后會得到羽人的幫助，讓靈魂歸于仙界。在這種思想影響下，很多人在建造墓室時都會將墓室內打造成自己理想中的樣子，并通過羽人圖像展現出自己在仙界中的生活。

（二）羽人圖像中的思想

在魏晉時期，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都對長生不死以及成為神仙有著強烈的追求，壁畫墓中的羽人圖像就展現出了人們的觀念，且這些觀念與道教思想、佛教思想等息息相關。

1.道教思想對羽人圖像的影響。古人的壽命相對較短，很多人對死亡產生極度恐懼的心理，都在不斷追求長生不老。道教便將長生不老的神仙思想與煉丹術結合起來，并強調經過修煉都有機會成為神仙，因此，很多人便成為道教的信徒。同時，道教強調“天人合一”，認為人可以自然化，且羽人可以幫助人們成為神仙。因此，一些羽人圖像受道教思想的影響較大，例如更加突出仙人方士的引導角色、展現西王母有長生不死之藥，成為人們升仙的關注重點。還有很多羽人形象呈飛翔姿態或騎乘姿態，這都受到了道教文化的影響[6]。總之，道教思想促進了羽人圖像的發展。

2.佛教思想對羽人圖像的影響。在中西交流逐漸深化的背景下，外來的佛教文化對中國古代民眾思想產生了較大的影響。例如，人們開始認為只要苦讀佛經、潛心修行就可以遠離苦難，一些羽人圖像也展現出了佛教的輪回思想，使得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中的羽人圖像呈現出了多思想、多文化的特點。

（三）魏晉時期的生死觀

生與死是人世間永恒的主題，而延年益壽乃至長生不死更是人類的本能訴求。中國的貴族名士素來看重生死觀的教育，對生死的態度決定了他們人生的底色和人生的境界。因此，無論是墓室藝術還是羽人圖像，都能夠展現出魏晉時期人們的生死觀。魏晉時期，很多文人對生死觀進行探討，看法也較為復雜，存在質疑與恐懼。首先，魏晉時期的知識分子對死后的去向十分關注，且一直在探討精神滅不滅這一問題。其次，長生是以神仙說為基礎的，而神仙說又來自鬼神之說，所以魏晉時期社會中具備濃厚的鬼神氛圍。例如，當時很多人都認為一些奇聞軼事是真實的而不是虛構的，且很多人在宣揚鬼神風氣，這就表現出了魏晉民眾對死亡的好奇與幻想。

（四）魏晉時期的喪葬觀

中國古代的喪葬文化具有歷史悠久、內涵豐富等特點，其發展受到信仰等因素的影響，而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中的羽人圖像能夠展現出魏晉時期人們的喪葬觀，所以不僅需要綜合分析羽人圖像的特點，也需要探究其背后隱藏的喪葬文化。首先，孝道觀念。魏晉時期十分注重儒家思想，而儒家對孝道的重視程度較高，在這種情況下，當時的統治者通過孝道這一標準衡量官員，且認為孝不僅體現在生前對長輩的孝敬，也體現在死后對長輩的厚葬，所以當時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都十分注重厚葬，這也對當時的繪畫藝術產生較大影響[7]。同時，魏晉時期受儒家、道家、佛家、玄學等多種思想的影響，導致喪葬禮俗也展現出了多元化的傾向，促進了墓室藝術的發展，為羽人圖像的呈現與發展提供了相應的條件。因此，從這一角度來看，羽人圖像展現出了魏晉時期各個階層的喪葬觀念。其次，厚葬與神仙思想的依存關系。厚葬風氣雖然與孝道觀念的推崇有直接關系，但也與人們對生死的看法以及對死后羽化升仙的期望有較大的關系。魏晉時期人們以長生成仙為現世的人生目標，但生前得不到滿足，于是相信靈魂不死的他們同樣認為死后也有機會“羽化升仙”。因此，魏晉時期人們篤信的神仙思想與“事死如事生”的喪葬觀念融合在一起，羽人在喪葬習俗中又被賦予另一層含義，因此成為河西走廊魏晉壁畫墓的一個常見題材。

結語

作為飛仙，羽人出沒于陰陽兩界，既關照生者，又慰藉死者，其不僅是長生不死的榜樣，更是引導眾生與亡魂飛升仙界的仙使。而羽人圖像具有悠久的歷史，盡管在河西走廊魏晉時期逐漸衰落，但在圖像的塑造與繪畫等方面依然具有豐富的想象力。其中，畫像磚上的羽人圖像能夠展現出單一的形象，壁畫上的羽人圖像能夠展示出完整的情節，且能夠體現出魏晉時期人們對羽化升仙的追求，所以應當高度重視這些羽人圖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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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余靜貴.從墓棺漆畫看羽人圖像的興起與變遷——以曾侯乙墓和馬王堆一號漢墓為中心[J].藝術學界，2021（02）：213-231.

[4]劉璟.中外文化交流中“飛天羽人”與“有翼天使”圖像藝術的隱喻詮釋[J].西北美術，2020（04）：129-133.

[5]彭融，吳廣.廣西銅鼓羽人紋飾圖像變遷研究[J].藝術與設計（理論），2021，2（11）：122-124.

[6]陳磊.羽人到西王母：胡傅溫酒樽圖像考論[J].西北美術，2020（02）：140-143.

[7]劉璟.“飛天羽人”圖像禮儀功能探蠡[J].美術，2022（05）：114-119.

作者簡介：

孫婭娟（1978—），女，漢族，甘肅嘉峪關人。大學本科，文博館員，研究方向：文物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