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與日本松山芭蕾舞團

王越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為了打破中日關系的堅冰，周恩來提出了“民間先行、以民促官”的對日民間外交方針，試圖通過“民間外交”的形式來推進中日外交關系實現正常化，文化交流就是民間外交的重要表現形式。日本著名舞蹈表演藝術家清水正夫、松山樹子作為中日民間文化交流的友好人士，率領松山芭蕾舞團多次來華演出，受到周恩來的高度重視和深切關懷。他們之間的交往，成為中日兩國外交史上的佳話。

1952年5月，作為第一批訪問新中國的客人，日本國會議員帆足計在訪華期間偶然看到了電影《白毛女》，便向周總理要了電影的拷貝，并表示一定會把這部電影帶回日本，讓日本人民能夠更好地了解中國。

回到日本后，帆足計將電影《白毛女》的相關拷貝資料給了日中友好協會會長宮崎世民，松山樹子在宮崎世民等人舉辦的流動電影招待會上看到這部影片后，深受感動。她回憶道：“《白毛女》的故事情節具有明顯的序、破、急，主人公‘喜兒’的黑頭發一下子變成白發，很適合于改編為芭蕾舞。”于是，松山樹子開始了芭蕾舞劇《白毛女》的創作，但囿于只看過電影《白毛女》，沒有其他的輔助材料，創作需要根本無法滿足。因此，她給中國戲劇家協會寫了一封信，請求中方能夠提供《白毛女》的相關資料。1953年底，松山樹子的求援得到了答復，時任中國戲劇家協會主席的田漢給她回信，并附了歌劇版《白毛女》的劇本、樂譜以及舞臺劇照，這對于松山樹子創作芭蕾舞劇《白毛女》來說是極大的幫助。

此后，松山芭蕾舞團克服重重困難，經過兩年多的艱苦創作，芭蕾舞劇《白毛女》于1955年2月在東京日比谷公會堂上演。松山樹子在劇中扮演主人公“喜兒”，她的丈夫清水正夫擔任該劇的創作。為了顯示出芭蕾舞演員苗條的身姿，更符合芭蕾舞的特色，松山樹子專門為“喜兒”設計了銀白色的造型服裝。后來，中國芭蕾舞劇《白毛女》也采用了這一造型服裝。除此之外，松山樹子還將原來電影中“喜兒”的灰白色頭發設計成了銀白色，這樣就能更加符合舞臺的美感。

此劇在日本的首演大獲成功，獲得了日本民眾的廣泛好評。松山樹子后來回憶道：“我還很清楚地記得芭蕾舞《白毛女》的首演，我親自感受到觀眾的熱情，我只是拼命地跳舞。謝幕的時候，觀眾的掌聲經久不停。我看到前排的觀眾都流著淚水，有的甚至大聲地哭了起來，臺上的演員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都流著眼淚謝幕。”

芭蕾舞劇《白毛女》在日本演出成功后，松山樹子于5月出席了在赫爾辛基召開的世界和平大會。大會期間，她見到了中國代表團團長郭沫若，郭沫若邀請她到中國進行訪問和藝術交流。

7月25日晚，周恩來舉行酒會，招待出席世界和平大會后應邀來華訪問的各國代表，其中有日本“白毛女”的扮演者松山樹子。這是松山樹子第一次見到周恩來。當酒會進入高潮，周恩來對在場的各國新聞記者說要宣布一件重大的事情，在場的嘉賓一下子圍攏過來。周恩來走到松山樹子的桌前說：“諸位，日本的‘白毛女’松山樹子女士就在這里。而且，這里還有中國的‘白毛女’，我榮幸地把她們介紹給各位。”說著，周恩來就把中國歌劇《白毛女》中“喜兒”的扮演者王昆和電影《白毛女》中“喜兒”的扮演者田華介紹給大家。全場在座嘉賓對周恩來的介紹給予了熱烈的掌聲。周恩來把王昆和田華以及松山樹子相互引薦給對方，稱贊三位“白毛女”是中日友好關系的象征，還非常高興地提議照一張合影。就這樣，攝影師拍下了由周恩來“導演”的“中日白毛女歡聚一堂”的歷史性鏡頭，成為兩國廣為流傳的佳話。

多年后，松山樹子這樣回憶道：“周總理確實是一位偉大的人物。我因初次經歷這種場面，不知是驚訝還是感動，從那以后，周總理的每一句話我都學習。”

1955年7月，周恩來與王昆（左二）、松山樹子（右二）、田華（右一）合影

1955年11月，日本前首相片山哲來華訪問，與中國人民對外文化交流協會簽署《第一次中日民間文化交流協議》。以此為基礎，在周恩來的精心安排下，1958年3月，松山芭蕾舞團實現了首次來華訪問的計劃。

3月8日晚，由清水正夫和松山樹子率領的松山芭蕾舞團一行46人抵達北京，受到陽翰笙、歐陽予倩、田漢、歐陽山尊、馬少波、戴愛蓮等多人的熱烈歡迎。13日，由松山芭蕾舞團改編的芭蕾舞劇《白毛女》在北京天橋劇場進行第一次演出，1500多名首都觀眾觀看了演出，反響熱烈，演出極為成功。《人民日報》刊文稱：“日本藝術家們在一小時半的三幕舞劇中，非常精練而又完滿地表達了中國歌劇《白毛女》的主題。許多觀眾在演出結束時都交口稱贊，這是一次用芭蕾舞來表現現代生活的成功創造。”中國歌劇《白毛女》中“喜兒”的扮演者王昆在演出結束后向松山芭蕾舞團的演員們獻花。

松山芭蕾舞團的到來還在北京掀起了一股對《白毛女》的喜愛熱潮。除了松山樹子的芭蕾舞劇《白毛女》、王昆的歌劇《白毛女》之外，京劇《白毛女》也被創作出來并進行了演出，一時間，三大《白毛女》表演形式在北京匯聚一堂，同期登臺。

在北京天橋劇場的公演和幾場專門演出結束后，松山芭蕾舞團于24日晚乘火車離開北京去重慶訪問演出，還在武漢、上海等地訪問演出一個月左右。在重慶演出期間，松山樹子得知最后一場演出時觀眾爭購加座票的情況后，激動地說：“我真想在中國多住幾年，再演出若干場《白毛女》，讓想看《白毛女》的觀眾都看到了再回去。”

5月1日，松山芭蕾舞團結束了為期近兩個月的訪華演出，帶著28場的演出成果返回日本。

1964年9月22日，為了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5周年，清水正夫、松山樹子率領芭蕾舞團一行50人來華進行第二次訪問演出。

10月11日晚，周恩來觀看了松山芭蕾舞團的演出節目，接見了清水正夫、松山樹子和其他主要演員，表示歡迎他們再一次來華演出，稱贊他們的演出成功，并且祝賀他們取得了巨大進步。17日晚，周恩來又觀看了松山芭蕾舞團在北京的訪問演出，接見了清水正夫、松山樹子和其他主要演員，并同他們進行了非常友好的談話。在接見時，清水正夫送給周恩來一件日本的傳統民族服裝—和服，周恩來非常高興地進行了試穿，并同他們合影。

結束了北京的演出之后，松山芭蕾舞團前往朝鮮進行訪問演出。在朝鮮演出結束之后，他們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前往哈爾濱，而是直接從平壤乘飛機回到北京。

11月1日，松山芭蕾舞團在人民大會堂演出芭蕾舞劇《祗園祭》。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賀龍等出席觀看。周恩來還邀請了正在中國訪問的阿富汗國王一行、馬里共和國總統一行一起觀看演出。松山樹子聽說這都是周恩來的精心安排時，感慨道：“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周總理總是創造性地發展其想法。”

演出即將開始之時，周恩來走到清水正夫的身旁，用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肩頭小聲說：“清水先生，你兒子要留學的事正在辦。”演出結束后，周恩來又派人到清水正夫的房間，具體商量他兒子到中國留學的事。清水正夫回憶道：“那時我既驚訝，又激動。本來，我是在同中國朋友的閑談中隨意提到小清水到中國留學的事，那時小清水只有16歲。沒想到，周總理卻把這樣一件小事牢牢地放在心上，真使我感激不盡。”演出休息時，周恩來向外國朋友介紹清水正夫和松山樹子，并讓他們和外賓一一握手。

此后，松山芭蕾舞團還到哈爾濱、南京、上海等地進行了演出，并于12月8日在廣州舉行了此次訪問的最后一次演出，還舉行了閉幕儀式。12月12日，松山芭蕾舞團帶著38場的演出成果，承載著中國人民的友好情誼，結束第二次訪華演出，啟程返回日本。

“文化大革命”時期，由于受到中國國內政治環境的影響，日本的許多文化劇團都相繼停止來華演出，但松山芭蕾舞團一直保持著與中國的聯系。

1971年10月，松山芭蕾舞團來中國進行友好訪問演出。適逢九一三事件發生不久，周恩來日理萬機。即便如此，在15日晚上，他還是抽出時間陪同柬埔寨王國民族團結政府首相賓努親王和夫人、柬埔寨國內特使英·薩利先生以及正在北京訪問的黑田壽男、宮崎世民、中島健藏、宮川寅雄等日本朋友一起觀看了長達三個小時的改編后重新公演的《白毛女》。松山芭蕾舞團的精彩演出，激起了全場一陣陣熱烈的掌聲。演出結束后，周恩來等走上舞臺和演員們親切握手，贈送花籃，祝賀演出成功。松山樹子事后回憶道：“演出時，周總理那未用頭油而又稍顯花白的頭發格外引人注目……待林彪事件明朗化以后，再回想起那時的周總理，真是讓人感動極了。”

1976年1月8日，周恩來與世長辭。松山芭蕾舞團在得知這一消息后異常悲痛。為了紀念這位一直關心他們發展的中國偉人，松山芭蕾舞團再一次精心排練了《白毛女》。

1978年9月26日晚，松山芭蕾舞團一行60多人應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的邀請抵達北京。中國人民友好協會會長王炳南、中日友好協會秘書長孫平化、文化部副部長周巍峙等領導以及王昆和田華兩位中國的“白毛女”在機場大廳對他們表示熱烈的歡迎。

27日晚，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在人民大會堂舉行宴會，熱烈歡迎日本松山芭蕾舞團。鄧穎超出席宴會，見到了清水正夫和松山樹子，同他們進行了親切友好的談話。在這次宴會上，中日兩國曾經主演過《白毛女》的王昆、田華、松山樹子、森下洋子四位演員再度相逢，鄧穎超感到特別高興，她說：“恩來去世了，我來代替他。”她舉杯祝愿她們在藝術上取得更大的成就。這四位中日《白毛女》演員站在鄧穎超的身旁，讓攝影師拍下一個個令人難忘的鏡頭。10月7日晚，鄧穎超再次觀看了松山芭蕾舞團的演出。后來，鄧穎超還熱情地邀請四位扮演過“白毛女”的演員到中南海西花廳的家中做客，肯定了她們的表演藝術，并鼓勵她們繼續為中日關系的友好發展作出貢獻。

1978年，鄧穎超與王昆（左一）、森下洋子（左二）、田華（左三）、松山樹子（右二）在一起親切交談

周恩來一直重視對日外交中的文化交流，他曾將文化交流與經濟交流比作外交活動的“一鳥之兩翼”。文化交流作為中日兩國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源遠流長，在中日邦交正常化的進程中發揮了非常特殊和十分重要的作用，松山芭蕾舞團作為中日民間文化交流領域中來華時間早、持續時間長且關系密切的藝術團體，對中日兩國友好關系的建立與發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1991年，在周恩來逝世15周年的日子，松山樹子再次抒發了對周恩來的敬仰之情，她說：“周總理偉大，就在于他能夠把政治作為世界文化的一部分加以推進實施，并且能夠使人們廣泛、深入地加以理解。”

（責任編輯 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