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韻之
(揚州市職業大學,江蘇揚州 225009)
現階段有關跨文化背景下美國華裔女性“自我”身份重構的研究,大多缺乏理論評析的深度和力度,學者應以行之有效的研究, 深入剖析美國華裔女性身份困惑、 彷徨的心態, 探尋思維認知和情感的轉變, 分析時空、 地域和文化差異性對美國華裔女性“自我”身份發現、身份回歸和身份重構的影響,為重新審視美國華裔女性意識和主體身份提供新的理論根據。
譚恩美(Amy Tan),美籍華裔女作家。1952 年出生于美國加州奧克蘭,曾就讀醫學院,后在圣荷西州立大學學習英語和語言學, 獲得語言學學士學位和碩士學位。隨后,她在博士課程學習的第二年放棄了學業。 1989 年譚恩美初登文壇,第一部長篇小說《喜福會》 公開發表后, 獲得美國文學評論界的廣泛好評,一致認為她是會講故事的高手,其作品直擊人的心靈深處。
跨文化概念主要是指以不同區域的異質文化接觸,在接觸中形成的跨區域、跨認識、跨思想的文化交流和認知情感。 跨文化屬性主要體現在不同文化及思想的交流碰撞。 地理位置和歷史文化淵源的差異,使各地域積淀了不同符號、代碼,有不同的規則、不同的民間習俗。 受異域文化影響的“人”會出現不同的價值取向和思維認知。 目前對跨文化現象與主體意識形態的研究, 大多是剖析中國與西方國家在婚姻觀、家庭教育觀、倫理道德觀等方面存在的文化差異。 中西方文化各自具有獨特的、鮮明的特征。 西方文化主要是指歐美文化,其崇尚自由、強調獨立和實現自我價值,受地理、歷史等因素影響,西方文化具有隨意性、多變性及傳播性。 東方文化即“中華傳統文化”,其發展與沿襲是基于民族精神、風俗禮儀與行為習慣,強調儒家風范及其思想精髓。
多元文化概念是指以母語文化為基礎, 吸取與借鑒其他地域、國家與民族的文化精髓,將思想認知與政治意識形態進行轉變與提升。 多元文化對人的思想認知、行為習慣和價值觀念影響頗大。文化并不是單一的、獨立的個體元素,而是一個民族長期特有的歷史性經驗和規范的積淀。 近年來,國與國之間、地區與地區之間致力于剖析差異、相互尊重、求同存異,加強彼此間有效溝通和交流,亦已經成為有識之士的廣泛共識和多方共舉。 伴隨世界多元文化融合發展趨勢, 分析與研究跨文化背景下美國華裔女性主義文學凸顯其必要性和重要性[1]。
20 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國內女權運動的興起和發展,對亞裔美國人的思想覺悟、民族意識等影響頗大。基于這一特定的歷史境遇和多元文化背景,譚恩美創作了小說《喜福會》,作者以家庭作為小說的載體,以刻畫人物心理變化為核心,以獨特的視角描寫女性經驗,抨擊男權主義的不平等,表達了華裔女性兩代人對自我身份迷失的痛苦彷徨, 強有力地傳遞出弱勢階層、 邊緣人物渴望被主流文化認同的聲音,譚恩美將“我是誰”進行自我身份重構,體現了兩代華裔女性在文化歸屬、身份認同上的情感共鳴,其作品滲透出包容和開放的文化內涵[2]。
《喜福會》重點描述中國移民婦女與他們在美國出生的女兒們之間生活的故事, 將兩代華裔之間情感矛盾、溝通提升到基于異質文化差異層面,著力描寫了人物內心對身份歸屬的渴望。 小說中刻畫的母親、女兒既不是美國人,也不是中國人,而是定位比較尷尬的“美國華裔女性”,即具有美國國籍和中國血統雙重文化身份。她們渴望被美國主流社會和白人文化認同,渴望擁有真正的美國身份,然而受到美國主流文化的排斥,導致其身份認同的模糊、身份歸屬的迷茫。 小說描摹的華裔女性群像,從中國到美國,從遭受歧視到勇敢奮爭, 最終以族裔歷史等元素的認知認同,完成文化身份定位、身份歸屬、身份構建。
美國華裔女性的“自我”身份重構具有一定的發展性、延展性,身份重構的發展性主要是以過程周期為主,即身份困惑、身份探索、身份認同、身份歸屬4個發展過程。 小說作者用逐層鋪展故事情節和內容的方式, 闡述女性在美國主流社會生存中受到文化沖擊,繼而形成一種固守、抵抗及融合的周期過程[3]。本文所探討的身份重構基于兩個層面: 一是美國華裔女性與自己華人血統的和解, 認清自己的華人身份;二是華裔女性在接受自己華人身份的基礎上,以美國公民身份積極融入美國文化和社會之中。
《喜福會》 中描寫的4 位母親來自中國舊社會,他們歷經艱辛磨難, 移民美國后,4 位母親在語言、行為、習俗、認知等方面依然沿襲中國文化及傳統思想,對美國白人文化與思維方式有所抵觸。在女兒們的成長教育方面,4 位母親將儒家思想中的“仁、義、禮、智、信”進行詮釋,以中國傳統女性思想及行為準則(如“賢惠”“孝道”“溫順”等)對女兒進行管教。 女兒們在該教育模式下均獲得一定程度的成功, 母親們為此倍感驕傲。總之,母親們一方面要求她們秉承中國傳統禮教, 另一方面又希望女兒們得到良好的西方教育。 而女兒們受美國白人社會及本土文化的影響頗深,美國的社會制度、行為習慣和文化風俗對其形成了嵌入式的植入, 因而對母親傳授的中華傳統禮教一度產生過抵觸情緒。
華裔女性身份危機主要體現在美國華裔女性對美國社會體制、 文化思想及主流社會認知的接受程度不高, 對異族文化與生存方式的長期漠視、 冷寂等,對原生文化的固守等,進而造成華裔女性在美國生存被邊緣化,身份失落和身份危機日漸顯現。隨著在美國社會生活的時間逐漸增多, 華裔女性發現自身缺乏融入主流社會文化的主導性,在價值理念、文化核心、風俗習慣等方面與主流文化格格不入。具有雙重文化背景的華裔女性在美國社會地位相對低微,其原有的身份受到沖擊,在美國新的環境找不到應有的位置,面對上流文化和男權社會,處于沉默和失語狀態,被男權社會和白人社會邊緣化為“他者”,對自我文化身份深感迷茫和困惑, 掙扎在兩種不同文化的夾縫中進退兩難,因而處于“第三空間”這一極為尷尬的境地, 這一危機在很大程度上凸顯了美國華裔女性身份重構的必要性[4]。
身份認同和融入一直與文化、 地域和時代相關聯,正如著名學者艾米·琳所認為的,“無論是出生還是早期移民到美國的中國人, 均夾縫在兩個不同世界及文化領域當中, 體態與面部證明她們是亞洲人(中國人),然而所受的教育與出生地又是在美國”[5]。美國華裔女性身份融入不是單一、片面的簡單流程,其過程呈現復雜性。 美國華裔女性的身份重構不僅局限于二重意識形態,而是有著更為寬泛的內涵,如文化、習俗、行為規范、語境等多重社會元素的融合。在文化與意識形態差異下, 美國華裔女性在與美國文化及社會融合的方式上, 形成兩代人的分化與不同,但其走向和最終目的卻是相同的。《喜福會》小說將“女兒們”與母親們的相同境遇、所遇問題進行同等判定, 將人物際遇相同性以宿命文學藝術形式呈現。母親們大多采用保守或被動接受的方式,意圖融入美國白人社會中。 她們在融入美國主流社會時既固守中華文化傳統, 同時主觀上又渴望被美國主流社會接受,存在嚴重的被動性。而年輕一代則是積極地通過各種特有的途徑重建自我, 她們將自身定位為“美國人”,從意識形態、思想認知、生活方式、語言習慣等方面竭力美國化,在穿著打扮、語言表達等方面均體現出“美國范兒”,身份標識上通常都使用“英文名字”,婚姻上選擇美國白人為配偶。然而,其融入過程實屬復雜艱辛, 女兒們積極采用多種方式來證明自己是“地道的美國人”,但常常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女兒們”與美國丈夫、美國家庭之間矛盾不斷,如露絲因身份不是純正的美國人, 因而常遭到婆婆的嫌棄,對美國丈夫不得不言聽計從,從不敢質問和反抗;麗娜對美國社會以“AA 制”為主的生活方式極其反感和不適,其心理防線漸漸崩潰。
文化身份覺醒是人們對于精神平和安全感的自然意愿,是對文化歸屬感的清醒認知。美國華裔女性身份覺醒緣起于“自我”身份危機的出現。解析《喜福會》的故事情境和結局,可以直觀地感知美國華裔女性身份覺醒的心路歷程。作者以寫實手法,通過揭示文化差異的必然性表達自我身份重建的愿望與訴求。 4 位母親和女兒均生活在東西方兩種不同文化中,思想認知與身份危機重重。在經過一系列的事件后,“女人們”的身份覺醒與文化歸屬均得以體現,她們升華了彼此間情感。 母親們逐漸認識到要以愛心和智慧,把自己曾經的愛恨情仇與事故變遷,特別是在殘酷的亂世中忍辱負重的過往講給女兒們聽。“女兒們” 最終的身份覺醒是在她們知悉母親們的故事后,歷經滄桑的女兒們幡然醒悟,被深深地感染和觸動了,她們流露出對鄉土的向往與心靈的歸依。
身份并非恒久不變,身份重構有其必然性,在某些特定的社會背景和文化環境下, 身份得以重新認知、重新構建。 華裔女性身份重構以抗爭作為起點,華裔女性一直在尋找異質文化間的同一性或是一致性,然而自我屬性和文化身份的斷裂,使其探尋、建構自我屬性和文化身份的意識愈加強烈, 擁有不同文化屬性和背景的母女在身份認定中呈現出不同性。母親們長期生活在男權主義的統治之下,受到極大的壓抑和禁錮,因而“母親們”的反抗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母親們認識到必須重拾過去的記憶,在固守中華文化傳統的同時接受美國文化元素, 她們通過給女兒們講述過去的經歷,賦予女兒前行的勇氣;女兒成長與生活環境明顯優于母親, 時常受到男權主義的欺壓, 中西兩種文化的碰撞使她們產生過身份困惑。逐漸地她們開始改變已有的認知框架,耐心傾聽母親的故事,以全新的視角看待自己母親,理解母親的良苦用心,認同母親,并且在沮喪和失望時從中獲取力量。 最終,她們從身份危機中解脫出來,接受了民族文化,認清了自己是什么,究竟想要什么[6]。如露絲堅強地面對不幸的婚姻, 生活上不再一味地對丈夫妥協,而是堅定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龔玲達也逐漸接受了女兒的白人丈夫, 麗娜堅決抵觸丈夫AA 制生活方式,努力追求幸福生活等[7]。
自我是基于一種社會生態與人格主體方式的呈現,是基于本我的原始意愿及感受,是可控制、可延展的具有思想意識形態、創新意識的自我形態。中國社會自然意識形態經過五千多年的發展變化, 形成了獨立文化體系與思想屬性。 中華傳統文化對美國華裔女性的“自我”身份影響扎根于社會自然形態、文化屬性及精神思維中。由此,華裔女性堅持以自我來完善其獨特的文化性, 認識到只有通過模糊族裔和性別的界限,用文化架橋替代文化的裂痕,才不致迷失在兩種文化的沖突之中[8]。
文化故土的認知與文化屬性的歸根對“自我”身份重構有著重大影響。 文化價值判斷導致華裔女性在“自我” 身份重構中需從族裔溯源等情感層面入手,回歸“中國根”“中華魂”。 華人血統和解主要以4位母親的親情感受、情感共鳴為主,對親情當中的固有文化底蘊進行激發,促進其身份認同,即符合東方文化與精神的自我身份認知。 小說中描寫了人物成長周期,在美國出生成長的“女兒們”到中年時認識到自身族裔特征, 領悟到在復雜、 特定的多元文化中,自我身份發現與重構的現實意義。如吳精美在母親去世后回到中國與姐姐相認,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母親就在眼前不停地向她揮手,那一聲聲召喚,讓她內心升騰起從未有過的歸屬感, 超越一切的是共同的中國母親, 是根植于血液中的原生文化和民族傳統[9]。 中國行讓她完成了母親的夙愿,也調和了兩個生命、兩種文化。
華裔女性在經歷了身份危機、 了解到原生族裔文化和歷史后, 把中國文化特質當作重構身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逐漸認知自己的雙重文化身份——具有華裔族裔特征的美國人身份, 此認知和重構過程, 也是中美文化由矛盾沖突走向融合的過程。 當今,中美在文化、經濟等多個領域的交流日益深入,合作也日趨緊密,華裔女性超越了種族、身份、性別的界限,在主流社會爭取到更多的發言權。她們憑借雙重文化身份的優勢,成為中美友誼的使者、合作的橋梁,她們以良好的多元文化感受力,以及其獨特的語言優勢,更多更好地向世人講述中國故事、解讀中國精彩[10]。
綜上所述, 多元文化社會要求和發展趨勢對個人思想、價值觀念等影響頗大,尤其是對意識形態和行為規范的影響很大。 中華傳統文化根脈的回望與溯源等元素在美國華裔女性身份探尋、身份認同、身份重構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且有著重要的意義。在此過程中,人物內心的迷茫掙扎、主體矛盾沖突與消弭等, 都體現了跨文化背景下美國華裔女性文化身份認同、 自我身份重構的復雜性、 立體性和內涵性。 此研究為跨文化視角下美國華裔女性主義文學的研究提供一定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