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數字媒體藝術的審美
——以柏林音樂節大型聲光互動裝置SKALAR為例

□沈玉寒

數字媒體藝術是將傳統藝術的形式與現代計算機技術相結合，創造出新的具有美學價值的藝術。而審美對于藝術品來說是極為重要的，技術與藝術審美兩者相輔相成，不可分割。因此，對數字媒體藝術的審美探索具有重要意義。本文運用個案分析法，聚焦德國藝術家克里斯托弗·鮑德所創作的聲光結合交互裝置，從聲與光兩大元素對數字媒體藝術的審美進行探討。

一、案例呈現

（一）“光與聲的反射”

隨著我國科學技術不斷進步，數字媒體發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數字媒體時代下的藝術作品也猶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在大眾視野中，藝術創作的內容和形式不斷得到豐富和創新。SKALAR（2018 年創作）是一個燈光與音樂結合的大型交互式裝置藝術作品，該作品在數字媒體技術的基礎上使變換的燈光和音樂兩大元素碰撞在一起，藝術家意圖借助這種新的創作形式來探索光和聲音對人類產生的影響。

（二）創作背景

克里斯托弗·鮑德是德國藝術家和設計師。在柏林藝術大學學習數字媒體設計和視覺傳達設計后，他開始創作大型空間藝術裝置。他一直致力于燈光、媒體和場景設計領域的工作，并將物體、空間、光線和聲音作為自己作品中的重要元素。2004 年，他創立了多學科藝術和設計融合的工作室——惠特易，這個工作室由交互設計、產品設計、室內設計和電氣工程領域的專家組成，主要為博物館、展覽和音樂會等活動開發空間裝置、設計故事情節和研發相關產品等。

（三）設計理念

SKALAR 是根據心理學家羅伯特·普拉奇克提出的恐懼、憤怒、悲傷、喜悅、驚奇、厭惡、期待、信任這8 種人類情緒進行創作的。羅伯特·普拉奇克是美國著名的心理學家，他在逝世之前，一共編寫了近300 篇情緒理論的相關文獻，分45 個章節收錄在8 本著作中，并參與編寫了另外7 部相關著作，在情緒理論研究方面可以堪稱學術領袖。基于他提出的情緒理論，普拉奇克于1980 年創作了情感之輪，以八瓣花的形式代表8 種情感，每個花瓣都分別象征著一種情緒。這8 種情緒基本兩兩對應，關系如下：喜悅的對立面是悲傷，信任對應厭惡，恐懼的對立面是憤怒，驚奇則對應期待。SKALAR的燈光和音響也是根據這8 種不同的情緒理論而做出不同的改變。當燈光顏色鮮艷，音樂節奏歡快時，就意味著向觀眾傳達一種愉悅的情緒，反之，當燈光顏色暗淡，音樂低沉時，就會傳達出一種憂傷的情感。

二、SKALAR中的光

（一）生命之光

根據資料，可以了解到藝術家鮑德的每一件作品都與光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系。鮑德為何對光如此迷戀？從他的一次訪談中可以得知，他從孩童時期就對光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他在床下的抽屜里收集蠟燭、打火機和火柴。后來又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燈泡、燈具和臺燈上，直到大學期間了解到發光二極管和其他技術后才開始了自己的創作。鮑德創作了許多不同主題的作品，而SKALAR 是所有作品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他的每個作品都是以光為主要元素來進行發散式思維創作。其實，不僅鮑德對光有這種莫名的迷戀，所有生物都如此。簡單來說地球上所有生物都具有“向光性”。光照射到物體上會顯示出無數的顏色，同時，不同顏色的燈光會帶給我們不同的審美感知。

“追光者”莫奈曾說：“每幅畫中的真正主題都是光(light)。”他認為色彩其實就是“光”。1892 年，莫奈前往魯昂，為了追求新的突破開始“與光賽跑”：他將畫面中所呈現出來的不同的色彩效果按照現實中不同的光線變化表達出來。表達的方式也很簡單：只要一張張地畫下去就可以將不同時刻的瞬間感受記錄下來。他認為“這樣就能更加準確獲得自己的真實印象，而不是人工合成的一幅圖畫”。從清晨的薄霧、正午的艷陽、晚霞的余暉到肅穆的傍晚，不同光照條件下的教堂場景都在相同的畫面構圖中展現出來，主體物在日常狀態下顯得十分豐富多彩。彼時的追光者莫奈如同此時的追光者鮑德一樣，都在用他們眼中的光來進行藝術創作。

（二）光與互動裝置藝術的結合

在以“光”為媒介的交互式裝置藝術創作中，“燈光”是藝術家的新寵兒，他們可以充分利用燈光的明暗、色彩、反射、陰影等性質，將創作意圖和創作情感很好地傳達給觀眾。這種因受眾不同而產生不同反應的特點，在提高信息交互針對性的同時，還能大大提高信息交互的便捷性。

燈光在交互式設備上應用的時間最早可追溯到1930 年，當時在藝術品的裝飾中只用到了簡單的閃爍燈泡，這就是交互式裝置藝術中最早應用到的可見光。之后，隨著科技發展而陸續出現的霓虹燈、日光燈、發光二極管等，都有交互式裝置應用的記錄。相應的后臺控制裝置也從最初的人工控制發展為機械控制，再轉變為計算機自動控制。光電技術在19 世紀70 年代后迅速崛起，前衛藝術家們看到了科技與藝術相互融合的新機遇。

作為一種新媒介藝術，交互式燈光裝置既滿足了人們的精神層面需求，又具有一般裝置藝術所不具備的視覺效果和藝術魅力，因為它融合了科技與藝術設計的特性。可以說，在當代藝術設計中，交互式燈光裝置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

在SKALAR 這個巨大的裝置中，藝術家鮑德將燈光作為一種固體材料，并進行“三維立體”雕刻和塑造，以此喚起受眾的情緒，引發受眾與裝置之間的情感聯系。鮑德與音樂家兼作曲家康定雷一起，通過計算機對燈光的節奏和聲音的變換進行設計，將交互式燈光裝置藝術創作的可能性提高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三、SKALAR中的審美體現

（一）激光、鏡子與反射

對于交互式燈光裝置藝術中的燈光來說，它有三個特性分別為韻律、強度、顏色。首先，韻律是指燈光的閃爍節奏，可以通過軟件編程將數據輸入計算機芯片中，以此來控制燈光的閃爍頻率。其次，強度也就是燈光的亮度，燈光亮度的大小可以根據電流大小來控制。最后，燈光的顏色是最重要的,主要利用計算機芯片對電流進行控制,來實現燈光內顏色變化。根據這三個特性，鮑德對燈光的變換進行構思設計，通過計算機編程來設置燈光閃爍的頻率，當探測器上下移動到不同的排列中時，動態反射鏡與彩色光束相互作用，形成浮動的光暈，在黑暗的房間里反射出不同的激光色彩。整個裝置共有195 個絞盤，一個多聲道音響系統，90 個探測移動燈和65 個鏡盤，共同組成整個發光結構體。裝置中的激光在這場表演中成為不斷變換的彩色光束，在黑暗中給人以神秘莫測的感覺，如同宇宙中的外星人。當觀眾近距離跟它接觸時，動力鏡、同步移動的激光、復雜的多聲道音響系統，整個畫面如同不斷變化的調色板，觸發觀眾的感官和心理反應，給觀眾一種真實到可以觸摸的感覺，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觀眾在這場激光表演中的體驗感。現場音樂發出的曲調與燈光轉動的運動軌跡相結合，同時對燈光閃爍的節奏進行控制，這樣可以給觀眾帶來更直接、更沉浸式的體驗。當激光變成紅色的、金色的、如同火焰一般時，會使觀眾產生一種非常溫暖的感覺，這也是SKALAR 的魅力所在。

2022 年7 月份日本TUMO 和VOLNA 團隊合作創作的交互式燈光裝置（被安裝在埃里溫TUMO學校主樓前的公共汽車站），由一些光模塊組成，模塊表面被貼上圓形鏡面。當觀眾從遠處遙望這個裝置時，他們看到的是他們自己在鏡面上的反射，通過動力鏡的反轉，走近時會出現意想不到的閃光，喚起人們的情感反應。當藝術作品的燈光光線亮度較暗時，在觀看時，人們容易產生一種不安感。當光線調節到合適的亮度時，人們普遍認為自己處在一個舒適的環境中，此時心理壓力也會得到緩解。這個裝置創作形式也是利用燈光與聲音，把不同的音調與不同的燈光顏色組合在一起，從而使觀眾的情緒產生變化，這與SKALAR 有著相似的創作手法。

（二）矩陣結構

在SKALAR 的燈光排列中，我們不難發現它主要運用到的排列方式為矩陣排列。在數學和電子計算機程序設計方面，矩陣的應用很廣泛，有時它也被稱為陣列或表。這種矩陣排列的方法，在數學中用以解方程組，在研究工作中用于存貯和處理大批原始數據資料，而今天它又與裝置藝術結合。在SKALAR 上空的布置設計中，設計師通過電腦控制，將65 個鏡盤和90 個偵測移動燈分別做成展示不同圖像的單獨機械模塊，配合鏡面投影的大量機械模塊陣列運動呈現出獨特的視覺效果，帶給觀眾前所未有的超震撼視聽覺享受。

在TUMO 和VOLNA 團隊創作的交互式燈光裝置中同樣也運用到了矩陣的排列結構。設計團隊將72 個光模塊按照矩陣排列的方式放置在整面墻上，被傳感器激活的圓形模塊隨著人們的靠近而散發出溫暖的光芒。將“光模塊”這一元素不斷重復排列組合設計，不僅可以提高藝術作品整體的節奏性與統一性，還能在視覺上達到震撼的效果。在采用這種設計手法的同時，有些設計師又會做一些細微的變動，在統一的元素排列中進行二次強調設計。這種精湛的藝術創意設計手法與超前的多媒體展示技術完美融合，不僅將觀眾的視聽享受提升到一個全新的境界，還給藝術家們提供了創作靈感。藝術家們通過豐富而靈活的新型創作形式，賦予自己的藝術作品新的靈魂，充分展現自己在設計上獨有的風格。

（三）聲光結合

情緒可以通過音樂表達出來，同樣音樂也可以通過聲音的高低、節奏的快慢等方式傳達出人們的情緒。在SKALAR 這個互動裝置中，作者試圖通過變換的音樂和光色這樣簡單的組合來觸發觀眾真正深刻的情感。當身處這個裝置中，觀眾會根據音樂的切換產生不同的情緒變化。

我們可以試圖總結出SKALAR 的裝置理念：燈光和音樂的變換會影響人們的情緒，而人們的情感又可以通過不同的光色、音樂表達出來。光的存在使藝術作品的呈現變得更加豐富和鮮活。鮑德以聲音和光線相互融合的方式，將整個環境的氣氛充分調動起來，在滿足觀眾視覺、聽覺、觸覺需求的同時，提高交互裝置與觀眾的互動性。藝術的創作不只是抽象的觀念性問題，在具體的、物質化的層面上，藝術的創作同樣需要落到實處。一方面，要易于理解，能引發溝通，能觸及受眾內心；另一方面，要有思想，有內容，有美感。數字媒體藝術發展到今天，不再是結果的簡單呈現,更多的是要充分展示過程之美。在本案例中，燈光和聲音的結合無疑是快速直接提高作品美觀度的主要方式之一。藝術家鮑德和他的伙伴們用手頭僅有的、抽象與具象結合的、非常的手段成功地創造了在特定環境下受眾的情緒調色盤。

數字媒體藝術在融合多種媒介的同時，也通過媒介的交互建立了新的藝術風格，實現了科技與藝術的交互式融合。它形成了一種新型的審美體驗模式，無論從內容還是表現手法，都直接影響著受眾的審美感受和視覺體驗。在互動裝置藝術創作中，設計師可以將光這一元素與其他元素相結合，融入作品設計，以一個全新的創作形式展現出來。這樣的設計思路不僅能夠更好地突出主題思想，還能增強光線在交互裝置設計中的運用效果，提升藝術作品的審美價值的同時，滿足現代人的審美需求，給觀眾帶來更好的視覺體驗。

數字媒體藝術的審美超越了傳統藝術的審美觀念，它的出現不僅沒有消解藝術給人類帶來的視覺盛宴，反而在利用自身的優勢使藝術的審美價值更加多元化。怎樣在數字媒體藝術作品的創作過程中提高作品的審美價值，創造出藝術作品中所要傳達的理念？在這一點上，SKALAR 無疑是一次成功的創作，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