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花鳥畫是我國傳統繪畫藝術的傳承,在多元文化格局日益形成的背景下,寫意花鳥畫也得到了極大發展,不同的畫家個人風格突出,繪畫的語言更加自由,線條也更加成熟,尤其是在色彩的轉變和追求層面,不同畫家對其進行創新開拓,使得花鳥畫更具審美性與表現性。
花卉和禽鳥是生活中常見的景象,為生活增添了無數色彩。從遠古時期起,人們就開始用簡練的線條描摹自然界中的動物,1978 年仰韶文化出土的彩陶作品《鸛鳥石斧圖》中,一只昂首站立的白顴,嘴上銜著一條大魚,色彩和諧,生動古樸。春秋晚期至戰國初期吳越青銅器上的鳥蟲篆紋飾,以及戰國漆器上的鳥蟲花紋,均說明了當時人們對花鳥的喜愛。秦漢時期,花鳥繪畫水平得到一定提高,從出土的文物來看,花鳥紋飾是當時絲織物最流行的裝飾圖案。魏晉南北朝時期,花鳥畫不僅實現了獨立分科,還出現了著名畫家,如梁元帝蕭繹。東晉的著名畫家顧愷之,其創作的《鳧雀圖》,給后代造成了一定影響。唐代時期,域外文化大量輸入,促進了花鳥畫的進一步發展,如著名的薛稷畫鶴、韓滉畫牛等,都說明了花鳥畫的進步。
五代時期,最有名的花鳥畫代表人物是黃筌等,其用色艷麗華貴、繪畫極盡工細,極大程度地影響了北宋宮廷繪畫。徐熙也比較出名,其經常漫步于田野園圃,繪畫對象多為汀花野竹、水鳥淵魚,傳寫物態,皆生動有趣。北宋時期,畫家都比較重視對物象色彩的細致觀察,如趙昌在色彩的運用上最為接近自然,所畫花卉極具生意,因此自號“寫生趙昌”。
元代以后,政治環境比較特殊,當時的畫家多用繪畫表現個人的理想與抱負,所以出現了竹石、梅蘭等大量繪畫題材[1]。宋、元之際的文人畫家多善于遺貌取神,追求古意與士氣,筆墨簡逸、格調高雅。元代的畫家擅長用繪畫寄托自己的孤傲與高潔,在創作花鳥畫的時候,也常常以水墨寫意為主。如具有代表性的畫家錢選,其晚年創設了彩色沒骨畫法。
明代是寫意花鳥畫在色彩運用方面的變革時代。在明代前期的時候,花鳥畫在一定程度上集成了兩宋院畫傳統,保持了大部分的宮廷繪畫特色。但是,民間的繪畫形式卻突飛猛進,花鳥畫不僅有工筆設色,又有沒骨畫法。在明代中晚期的時候,寫意花鳥畫也發展到大寫意,色彩清雅秀麗。
清代之后,寫意花鳥畫的變革更加明顯。如惲壽平在創作的過程中,其更加重視寫生的形似,還十分強調取神而“攝情”。在具體的創作中,惲壽平的用色十分巧妙,他經常在色中施水,用色渲染,點染并用。與此同時,“揚州八怪”的畫家各有各的風格,他們布局、賦色等不拘繩墨,用色方面優雅淡泊,充分反映出士人知識分子的情懷。
19 世紀末至20 世紀初期的“海派”花鳥繪畫,將寫意花鳥繪畫的色彩運用推到了歷史新高。如具有代表性的吳昌碩,他在色彩的運用上巧妙地以色助墨,以墨醒色,色墨相融,色彩豐富而又有層次感。名作《三色牡丹圖》用色大膽,將大塊的紅色進行堆積,再加上濃厚的墨綠進行襯托,不僅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且從整體上看,畫面顏色也十分和諧。潘天壽先生稱贊吳昌碩為大寫意最善用色的能手。
20 世紀20 年代之后,寫意花鳥畫主要朝著兩個方向發展。其一是繼承傳統的模式,進行了本土化的創新,如代表人物齊白石、張大千等。其中,齊白石在花鳥畫的創作過程中,他十分注重寫生觀察,尤其是在其晚年的時候,他擅長用色畫花、以墨勾葉,整個作品色彩鮮艷、層次分明,同時齊白石還將書法等融入其中,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面貌。張大千在創作花鳥畫的時候獨辟蹊徑,在他晚年時直接將色彩潑在畫面上,讓其自由流動滲化,形成了獨特風貌。其二是將西方繪畫元素和東方傳統相結合,如代表人物高劍父、林風眠等。其中,高劍父積極汲取了西方的繪畫技法,喜用色彩和水墨的渲染來表現物象的形象和質感,強調色彩層次的變化,給人一種獨特的立體感。林風眠主張中西調和,他的作品運筆簡潔,色彩斑斕,既有油彩之濃郁,又兼水墨之清靈,給人厚實平淡,天真明凈的感覺。
古人以“丹青”指代繪畫,說明了色彩在繪畫中的重要地位。在古代繪畫中,石青、石綠等礦物顏料的運用十分普遍,而花鳥畫本來就以花卉、禽鳥為對象,所以色彩的運用更加重要。南朝謝赫在《古畫品錄》中的“六法”中提到“隨類賦彩”,它是中國畫用色的基本原則,是一種用色標準。在創作上,既要求符合客觀物象的色彩,又要契合畫面的創作主題及情感表達,突現了色彩在花鳥畫中的重要地位。
在我國繪畫的傳統色彩美學理念中,通過探析優秀的名畫作品,得知色彩的主要作用是突出畫面的情致,是為整體表現所服務的[2]。如潘天壽在《聽天閣畫談隨筆》中指出:常見的花卉本來是沒有黑色的,但是傳統中國畫在創作的時候,常常用墨色來展現花卉。可見,繪畫的核心在于“寫意”,突出畫家內心的情感與感受,可以從想象的角度來完成作品的賦色,進而展現出獨特的氣韻。
不同的畫家思想情感不同、創作背景不同,所以對于具象的事物也會產生不同的審美情感,這就使得花鳥畫的色彩運用更加豐富多樣。但是,不管是怎樣的創作,其都要做到有境界、有韻味,畫面整體要和諧,給人一種美的感受。例如,徐渭筆下的水墨花卉,其靈活地使用了墨色,傳遞出徐渭的狂放與簡傲。吳昌碩使用濃艷的色彩創作,展現出一種蒼厚的精神氣韻。張大千的用色秾麗厚重,晚年的潑彩更加自由奔放。
謝赫提出的“隨類賦彩”,主要是指依據不同的繪畫對象,為其賦予不同的色彩。事實上,從古至今人們在花鳥畫的色彩運用上也做到了這一點,所以也形成了豐富多樣的花鳥畫作品。我們可以從李思訓、李昭道父子的作品中感受唐代畫家在色彩運用方面的熱烈與精致,也可以從“元四家”的作品中感受到簡淡、素樸。然而,真正突破傳統花鳥畫色彩局限的是“海派”畫家。在早期階段,“海派”畫家在色彩的運用方面還比較傳統,如趙之謙的作品用色以典雅為主。而后,吳昌碩等人開辟了新的色彩運用天地。在創作方面,吳昌碩極大程度地受徐渭和八大山人的影響,同時在色彩的應用方面大膽創新,且富有一定的生活情趣。通過解讀他的畫作,可以看到色彩明麗、賦色濃重,充分展現出花卉的明艷。
隨著時代的變遷,石濤提出“筆墨當隨時代”的觀點。如今的畫家都比較推崇“筆墨當己意”這一觀點,其在實際的創作中也不受到傳統程序化的束縛,而是積極借鑒了西方的繪畫色彩,應用現代人的思維去感受自然,結合個人的理解和思想情感,創作出更加富有生活氣息的作品。
西方古典繪畫作品的色彩具有豐富性、象征性,且和其文化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更加突出質感和光影帶來的視覺效果。19 世紀晚期以后,印象派畫家放棄了顏色概念,畫面的色彩語言成為畫家個人的視覺反應,這也造成了后面光怪陸離的色彩運用成為現代西方繪畫的主要表現方式[3]。中國隋唐時期的繪畫對日本的浮世繪影響重大,人物畫流暢的線條,平板式的畫風和裝飾性的顏色運用。改革開放后,西方現代藝術觀念給中國花鳥畫帶來了極大程度的影響,越來越多的畫家開始研究和借鑒西方的色彩運用并進行創新,使得我國花鳥畫展現出新的時代面貌。
傳統寫意花鳥畫的色彩運用方面充分展現了我國古人的觀念和智慧,融入了我國古人的思想情感。不同的畫家在色彩運用上,一方面對自然花鳥進行了觀察,總結了一定的規律,另一方面在色彩運用上熟練變化,隨時創新,這也與畫家不同時期、不同狀態下的內心情感是相契合的。對于畫家而言,色彩是抒發情感的載體,色彩的運用既要符合普通的規律,又要高于其自身,賦予畫面更高層次的藝術感觀。
在現實創作中,我們可以看到將真實的色彩運用于花鳥畫,這會使得畫面更加生動逼真,但是個別時候,運用不到位,也可能會造成畫面的氣韻變得庸俗。這一點,對于創作者的要求是十分高的。畫家的可貴之處,就在于其能在自然色彩的基礎上,將色彩融合運用,提高其內核價值,并給人以不同的視覺感受。通過合理地布局、規劃和搭配,使得色彩畫面符合人的多元化審美需求,又能給人不一樣的感悟。經過重新加工而呈現出來的色彩,可以是來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的。這種巧妙的現象,不僅考驗了畫家的專業水平,考驗了其對自然色彩的細致觀察,還能讓我們看到畫家的真實內心世界,了解其精神狀態。在這一創新的色彩思想上,如今依然指導我們進行藝術創作。
2.3.1 色彩的和諧
這一點是花鳥畫創作的主要追求之一。就自然界中的色彩來看,不同的色彩組合在一起給人以不同的感受。在花鳥畫創作中,色彩的運用就必須要注重色彩之間的和諧,這一點在當代的花鳥畫作品中得到了證實。色彩的和諧不僅能滿足欣賞者的視覺需求,給人以舒適、不突兀的感受,同時還能傳遞創作者的思想情感,營造出不一樣的意境。與此同時,色彩本身是中性的,沒有立場的。在具體的色彩運用中,畫家的思想情感占據了主導作用,他們只有積極汲取成功案例,積累豐富經驗,才能搭配好色彩。對于畫家而言,對色彩觀念的認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其色彩的協調狀態,而這一協調狀態也可以認為是花鳥畫語言形式的一種表達。雖然,在傳統的花鳥畫創作中,畫家對于筆墨的協調有一定的要求,但相應的也必須要重視色彩協調的搭配。著名的表現主義畫家康定斯基就認為色彩是體現畫作核心精神的標志,色彩的和諧與畫家本人的心靈是統一的。因此,花鳥畫的創新必然不能離開色彩搭配的協調統一。
2.3.2 色彩的對比
色彩的運用是對立且統一的,在繪畫創作過程中,色彩的搭配不僅影響著畫面的效果,還對作品的思想感情的呈現有著輔助作用。色彩的搭配過程在畫面中是“和諧”與“統一”的過程。所以,畫家們必須要積極處理色彩關系的對立面,以此為依托有效提高花鳥畫的創作水平。就我國古典繪畫作品來看,色彩的運用已經呈現出對立統一的特點,鮮艷的色彩在畫中形成各種差異和沖突,最終形成和諧統一的整體,展現出獨特的魅力。我國傳統的五色概念,包含了青、黃、赤、白、黑,它們并非獨立靜觀的存在。在不同的事物中,“五色”對應著不同的事物并得到了豐富的運用。“五色”各不相同,有著顯著的差異,又能經過調和,衍生出豐富多彩的其他顏色,畫家可以很好地利用其特性,大大增加畫面顏色的豐富性,使畫面給與觀看者更多的視覺感受[4]。例如,在吳昌碩的作品中,強烈的紅、黃、青三種顏色與深沉的墨色形成鮮明的對比,鮮明而不庸俗,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齊白石從吳昌碩的繪畫技法中汲取靈感,將色彩的對比與和諧發揮到極致。在當代畫家中,小寫意花鳥畫大師孫奇峰先生非常善于在繪畫中運用色彩對比來達到表達情感的效果。
就當代的寫意花鳥畫發展現狀來看,不同的作品風格迥異,原因主要是近年來全球文化的融合和沖擊,在無形之中給我國畫家的思想觀念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再加上現代人的審美追求越來越多樣化、個性化,這也推動了畫家在實際的創作過程中,不得不去主動適應社會審美變化,在色彩的創作上進行創新。王雪濤先生是巧妙融匯中西的大師,他善于用靈巧多變的筆墨,在傳統固有色中融入西洋畫法講求的色彩規律,各取所長,達到視覺上的和諧、均衡與統一。他還能準確地把握動態中的花鳥,在情景交融中體現出轉瞬即逝的情趣。因此,王雪濤先生筆下的花鳥蟲魚,刻畫細致入微,變化多姿,情趣盎然,造型生動,擺脫了明清花鳥畫的僵化程式,憑借清新、高雅、獨到的畫風,成為20 世紀卓有影響的寫意花鳥大師。通過欣賞王雪濤的《伴侶》和《牡丹蜜蜂》兩件作品,我們可以從中看出其在花鳥畫創作時的用色特點。其中,《伴侶》這一作品的枝干部分全用黑墨畫成,濃淡相間,挺拔蒼勁。畫中的紅葉則紅中帶黃,姿態生動,鮮艷明亮。兩只小松鼠充分吸收了西洋畫的精準造型與明暗技法,工寫相間,極其活潑生動,整個畫面充滿了生機。又如《牡丹蜜蜂》中的牡丹用筆率意生動,用色則花青、赭石、明黃、橘黃、深紅、淺紅加墨等混合使用,形成復合色,厚重而生動,鮮艷而精麗,不落俗套,成為畫牡丹的典范。飛舞的蜜蜂也率意而生動,為畫面增添了許多生機。這種將中西方繪畫精髓結合在一起,既保留了傳統特點又進行了現代創新的畫法,十分值得我們借鑒和學習。又如著名畫家陸抑非先生,他的花鳥畫技巧和寫生功夫堪稱一流,其最大的特點就是用色厚重華麗。如潘天壽曾評價陸抑非的花鳥畫:當代用色第一!可見陸抑非先生在花鳥畫色彩上的輝煌成就。
2.3.3 用色的技法表現
水彩色兼用法。水彩色比較細膩鮮艷,不僅透明度比較高,且還具有較強的滲透力。在花鳥畫的創作過程中,如果想要表達一些透明度比較高的物體,則可以用水彩色。特別是在渲染中運用水彩色,能夠獲得更加清新的畫面效果。
色墨調和法。該方法主張墨帶色或以色帶墨,具有中國畫水墨特點,講求色彩調子,使墨色進入環境色、光源色行列[5]。常見的方法涵蓋了四種,即直接調和、襯色調和、噴色調和、染色調和。通常情況下,每一幅畫都需要有一種主色,或者是由一種主色占據畫面的主要位置。這一要點就需要畫家結合畫面想要表達思想情感,并且結合自己的意念去調和。直接調和,即在水墨使用時注意帶色,使其形成統一調子,進入環境。但要注意的是不能使墨色受到影響,如墨與赭石要在盤中調透,而青與墨又不宜多調,應讓它們在紙上自由滲化、融合。襯色調和,即以色紙襯托,調和統一色彩,如在畫面后襯裱色紙,或直接用有色宣紙作畫。噴色調和,即用噴繪的方法調和統一色彩。染色調和即用渲染的方法調和統一色彩,所用色彩不宜過深,也不能太花,一般待畫干透后進行,而且最好在反面用大筆渲染。
探討寫意花鳥畫中的色彩運用,對于其發展有著重要價值。寫意花鳥畫經過多年的發展,其色彩創作更加多元化,和當前社會的審美相一致。通過研究分析花鳥畫中的色彩創作,以及解讀不同名畫家的作品,有助于為花鳥畫的傳承注入新鮮活力,推動花鳥畫色彩運用的進一步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