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衛東 秦騰 唐德善 蘇昱蒙



摘 要:控污減排是實現生態環境持續優化和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有效手段。基于2003—2020 年我國30 個省(市、區)數據,采用門檻模型和空間SARAR 模型,實證考察了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作用機制。結果表明: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影響存在顯著的門檻效應,雖然現階段環境規制會促進廢水排放量的增長,但是技術創新和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有利于減弱這種正向促進作用;環境規制與廢水排放之間的空間溢出效應來自于三方面的共同作用,分別是廢水排放自身的空間依賴性、環境規制的空間擴散和溢出,以及無法考察的隨機誤差項的空間沖擊和干擾,前兩者表現為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而最后一項則表現為負向的空間溢出效應。為了充分發揮環境規制的控污減排效應,除了適當提高環境規制強度和加強跨區域合作,還需要重視技術創新和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以及其他空間影響因素的深入挖掘。
關鍵詞:環境規制;廢水排放;門檻效應;空間溢出效應
中圖分類號:F062.1;X703文獻標志碼:A doi:10.3969/ j.issn.1000-1379.2023.10.015
引用格式:馬衛東,秦騰,唐德善,等.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影響效應的實證研究[J].人民黃河,2023,45(10):84-89.
2011 年《中國環境狀況公報》顯示,全國七大水系中,僅長江和珠江水質良好,其他水系均表現出不同程度的水質污染。在全國500 個河流水質監測斷面中,僅有28%達到飲用水標準,多達33%的水體因受到嚴重污染而無任何用途[1] 。我國當前嚴重的水環境污染不僅影響居民健康,而且威脅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和社會的長治久安。雖然通過市場機制的自我調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水環境壓力,但是由于水環境的公共物品屬性和其污染的外部性[2] ,因此經常出現“市場失靈”現象,使得僅依靠市場的自我調節作用難以達到改善水環境質量的目的,此時實施由政府主導的環境規制成為治污減排的重要手段。然而長期積累的結構性污染問題難以在短期內實現根本改變,水環境污染仍是區域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制約因素。
面對日益嚴峻的水環境污染形勢,選擇合理的環境規制工具被認為是實現環境保護與經濟協調發展的有效手段。從概念及內涵來看,環境規制是政府為了調節環境污染的負外部性,通過實施排污許可管理、行政處罰和排污稅征收等措施,對污染公共環境的各種行為進行的規制。科學合理的環境規制能夠促進技術創新、降低合規成本[3] ,提高企業清潔技術創新水平[4-5] ,有助于企業提高用水效率、增強治污能力[6] ,因此應重視環境規制下的水資源利用效率測度等[7] ,構建環境規制背景下的水環境反饋和監管體系[8] ,不斷促進水環境規制政策的調整和改善。然而受外部環境和發展階段變化影響,環境規制的節能減排效應因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產業結構調整等[9-10] 而表現出顯著異質性[11-12] 。此外,地方政府在環境政策實施過程中的“模仿” 行為[13] 以及廢水排放的污染回流特性[14-15] ,使得水環境治理的規制政策呈現顯著空間溢出效應。鑒于此,筆者采用非線性門檻模型,考慮企業生產和居民生活排放的廢水及其所含的有毒物質是水環境污染的根源,從非線性視角動態檢驗環境規制與廢水排放之間的關系,深入考察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內在影響, 構建空間自相關誤差自回歸模型SARAR,分別從環境規制、廢水排放以及其他因素3個方面考察環境規制的空間溢出效應,以期為環境規制政策的評估、調整和完善提供參考。
人力資本水平門檻兩側和技術創新水平門檻左側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影響系數均為正,且均通過了99%置信度檢驗,雖然技術創新門檻右側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影響系數為負,但是并不顯著,反映出目前環境規制政策并未顯著降低廢水排放量,反而促進其增長,呈現出“綠色悖論”現象。雖然部分研究認為,環境規制能夠通過提升高污染、高排放行業的門檻以促進產業結構和治污技術的優化升級,從而在短期內抑制廢水排放量的增長,但是我國的環境規制政策尚處于摸索階段,環境規制制度不健全、監管機制缺乏以及執行不到位等問題嚴重削弱了環境規制政策的實施效果。同時,環境規制可能引發污染轉移效應[18] ,使得污染行業只是發生空間上的變動,一個地區污染的降低是以另一個地區污染的增加為代價的,而不是通過技術創新和結構轉型等手段發生本質變化,并未有效促進企業普遍采用更加先進的污染治理技術,難以發揮環境規制政策的規模效應,極大降低了環境治理效率[19] ,導致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抑制效果并不理想。
但是當人力資本水平跨越7.85 這一門檻值后,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彈性系數由0.162 下降為0.051;而當技術創新水平跨越2.94%這一門檻值后,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彈性系數由0.100 變為-0.024。說明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影響并非一成不變,隨著人力資本和技術創新水平的不斷提升,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正向影響不斷減弱,并最終呈現為抑制。這與我國企業的發展和創新模式有很大關系,受環境規制影響較大的污染密集型產業創新主要為“干中學”的漸進性創新[20] ,其創新空間和創新水平與根本性創新相比存在較大差距,只有當技術創新的積累達到一定程度時,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 效應才會逐漸顯現出來。在環境規制趨緊的背景下,政府不斷加大技術創新補貼和研發投入的力度,對企業產生了極強的激勵效應和示范效應,引導企業自主進行治污技術研發和創新以獲得新的利潤增長點,同時能夠降低企業環境資源稅和排污權的購買成本,為技術創新的積累提供了很好的外部環境。
人力資本是知識吸收和技術進步的重要載體,是企業進行技術吸收、創造、推廣和應用的必備條件。在環境規制驅使企業進行產業轉型升級和環境治理的背景下,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一方面能夠增強企業的技術吸收和創新能力,為企業綠色生產技術和污染治理技術的研發和創新奠定基礎;另一方面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意味著高層次專業人才的增加,能夠滿足環境規制催生的新技術和新工藝對于高技能勞動者的需求,更好地發揮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梢灶A見的是,隨著我國環境規制政策的執行日趨嚴格,必然會催生一大批采用綠色生產技術的企業,而打造一支高素質的專業技術人才隊伍則是保障這些技術得以順利應用和推廣的前提和關鍵,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已經反轉了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正向促進作用,是推進環境規制政策深化過程中應注意的重點內容。
3 空間計量回歸結果與分析
在進行空間計量模型回歸分析前,需要通過相關性檢驗診斷目標變量的空間相關性并選擇最優空間計量模型。普通最小二乘估計下的殘差對應的空間自相關檢驗結果見表4。
根據表4 的結果可知,莫蘭指數、拉格朗日滯后檢驗、拉格朗日誤差檢驗通過了99%或95%置信度檢驗,說明模型需要考慮空間相關性,同時說明空間效應不僅與相鄰地區變量的作用有關,而且受隨機誤差的影響。因此,選取空間SARAR 模型,并在篩選、檢驗和對比后,確定最終的回歸模型,空間計量模型回歸結果見表5(其中地理鄰接權重、地理距離權重的對數似然估計量分別為253.02、325.36)。
可以看出,兩種空間權重的空間回歸系數λ 均為正且分別通過了99%、95%置信度檢驗,說明相鄰地區廢水排放存在顯著空間自相關性,而且地理距離越近,區域間廢水排放的空間溢出效應越顯著,并表現為正向的“涓滴效應”[19] 。為促進區域經濟快速發展,地方政府往往會套用鄰近發達地區的發展模式,這就導致了其廢水排放也會受相鄰地區的影響。因此,在對待廢水治理以及水環境保護相關問題時,應以全局的視角將其看成“一個整體”,而非局限于某個城市或某個地區[20] ,依靠全社會的力量實現廣泛的區域合作與共治。
環境規制的空間滯后項系數WER在兩種空間權重下都為正,且在地理距離權重下通過了95%置信度檢驗,說明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有較強的正向溢出效應,即周圍地區的環境規制強度越大,本地區廢水排放總量越多。當某地的環境規制加強后,該地污染密集型產業為了規避水污染的外部性成本,逐漸向其他地區轉移,使周邊地區的廢水排放加劇。此外,“搭便車”心理和“以鄰為壑”的零和博弈思維[21] ,使得地方政府缺乏主動降低自身廢水排放水平的動力,長此以往, 將不利于我國水環境的治理和節能減排目標的實現。
空間誤差系數ρ 在兩種空間權重下都顯著為負,且在地理鄰接權重下通過了99%置信度檢驗,說明地區廢水排放的空間依賴性不僅體現在其自身和環境規制等變量的空間溢出效應上,而且與橫截面的個體差異[22] ,即區域間結構差異的誤差項有關。這些誤差項一方面是各地區影響廢水排放的因素如環境規制、外商直接投資和技術創新水平等存在差異所致,另一方面則受技術手段限制,遺漏了與廢水排放有關而未納入模型的其他空間影響因素[23] ,由此帶來誤差項顯著的空間相關性。這意味著在制定針對廢水排放的區域共治政策時,不僅要考慮各地區的實際發展情況,在區域共治的大框架下實施差異化的區域治理策略,而且要深入探尋影響廢水排放變化的其他因素。就本文測算結果而言,空間誤差系數ρ 絕對值遠超過空間自回歸系數λ 且呈現為顯著的負向影響,表明通過合理利用區域間結構差異和其他空間因素的影響,可能達到更好的治污減排效果。
4 結論
基于2003—2020 年我國30 個?。ㄊ?、區)數據,借助門檻模型,從技術創新和人力資本視角考察了環境規制對企業廢水排放的門檻效應,分別構建基于空間地理鄰接權重矩陣和地理距離權重矩陣的空間SARAR 模型,探討了空間視角下環境規制和廢水排放的相互作用機制與空間溢出效應。我國目前的環境規制處于較低水平,對廢水排放沒有表現出明顯抑制效應,反而呈現為顯著的“綠色悖論”現象。環境規制與廢水排放之間的相互關系受周邊地區環境規制強度和廢水排放影響,即存在顯著的門檻效應和空間溢出效應。技術創新和人力資本水平是環境規制政策發揮治污減排作用的主要影響因素,當技術創新和人力資本水平分別跨越各自的門檻值后,環境規制對廢水排放的正向促進作用不斷減弱。環境規制與廢水排放之間的空間溢出關系受廢水排放自身的空間依賴性、環境規制的空間擴散和溢出、無法考察的隨機誤差項的空間沖擊和干擾共同影響,其中前兩項表現為顯著正向溢出效應,即地區廢水排放力度越大、環境規制強度越大,越容易加劇周邊地區的廢水排放,然而由區域間結構差異和部分空間影響因素缺失帶來的誤差項,卻表現為顯著的負向空間溢出效應。
抑制廢水排放的持續增長是確保水環境質量逐步改善的前提,也是實現經濟、社會與資源環境和諧發展的重要保障,從環境規制的視角為治污減排政策的制定提供了新的思路。發揮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需要技術創新和人力資本水平跨越相應的門檻值,一方面要求政府在加大技術創新投入力度的同時制定嚴格、完善的技術創新補貼程序和標準,通過提升各地區的技術創新水平幫助其早日跨越技術創新門檻,削弱環境規制的不利影響;另一方面要求各地區著力提升自身的人力資本水平,通過促進人力資本結構的優化和區域間人才、物質和資源合理流動,為節能減排技術的研發提供可靠的人力資本保障。通過構建跨區域的協同減排機制和長效考核機制,逐步打破地方政府行政壁壘,從整體而非局部視角出發厘定治污減排的系統規劃,形成多尺度、多層次、多主體、多要素和多情境的立體化環境保護和治理體系,這有利于應對環境規制政策空間溢出效應帶來的不利影響,提高治污減排效率。積極探尋有利于抑制廢水排放增長的其他空間影響因素,不但要注重針對地區GDP、人口規模等定量指標的甄別和篩選,而且要深入挖掘風俗人情、地理環境和生活習慣等定性指標的內在作用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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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呂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