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娜 蔣伏心
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明確提出“實行更加積極主動的開放戰略”。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是著眼于我國中長期經濟發展作出的戰略選擇,是事關全局的系統性深層次變革[1],將重塑我國參與國際合作和競爭的新優勢,是促進高質量發展實現的戰略抉擇[2]。高質量發展離不開高水平開放,而高水平對外開放必然以自主開放能力提升為驅動力。“十四五”時期,我國進入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發展階段,全球新冠疫情暴發和國際環境不穩定性的疊加導致經濟不確定性劇增。我國作為已深度融入全球經濟的大國經濟體,在不同發展階段必須深入思考,順應歷史邏輯,應對內外部發展條件與環境變遷,加速推進發展動能從要素驅動向創新驅動轉換。在新的歷史發展階段,習近平總書記提出長三角要積極探索形成新發展格局的路徑,加快打造改革開放新高地。作為開放程度最高、創新能力最強的區域之一,長三角地區經濟總量約占全國的四分之一,是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產生極強的區域帶動和示范效應。進入新發展階段,長三角地區承擔著率先建成新發展格局的重要使命,是我國今后高水平參與國際競爭和高質量對外開放的先導區[3],爭取更大的發展主動性是其應有之義。提升區域自主開放能力是長三角區域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和重點。
當前,長三角地區已全面步入高質量發展軌道,在全國構建新發展格局中發揮重要支撐、引領與示范作用。根據國家統計年鑒的相關數據,長三角地區作為我國最開放的經濟區域之一,2020年實際使用外資總額、進出口總額分別約占全國的41.4%、28.4%,開放型經濟的規模優勢日漸穩固;創新驅動發展的能力日益增強,全社會研發強度達2.84%,萬人發明專利擁有量和每億元研究與開發經費的專利授權數分別為27和116件,但在創新成果的結構與質量層面仍面臨諸多挑戰。當今世界處于政治經濟環境復雜多變、科技革命加速與區域發展轉型升級的交匯期,只有實現高水平開放,更高層次融入全球分工體系,才能更有力牽引區域動能轉換、實現高質量發展。因此,從長三角地區高質量發展需求出發,立足比較優勢轉換,以強化自主開放能力為突破口,必須緊扣新發展階段要素稟賦的動態變化與開放體系的耦合優勢,準確把握發展的歷史邏輯與現實基礎,重塑長三角高水平開放系統。
在發展階段轉換的時代背景下,高水平開放是加快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本質要求。二十大報告強調要“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以及“提升國際循環質量和水平”,其實質是重塑對內、對外空間經濟關聯網絡格局。高水平對外開放離不開自主發展能力的提升,是區域經濟發展到特定階段的必然選擇,具有一定的歷史必然性。
1.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要求高水平開放
新發展格局的提出既符合我國發展階段轉換的內在歷史邏輯,也是國際市場外部環境加速變化使然。發展格局是經濟發展模式的載體或結果,標志著發展動能、路徑轉換帶來的分工與競爭范式轉變。區域開放發展格局的形成與演化是差異化開放模式在空間與功能層面協同演進的結果,厘清新發展格局下我國對外開放的歷史屬性與現實邏輯,關系到我國中長期開放與發展全局,還需進一步闡明新發展格局要求實現高水平自立自強的本質特征[4]。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更加強調經濟發展的主體性、主動性與內生性。全球化演進的動力機制由資本和成本驅動加快向創新驅動切換[5],全球創新分工網絡更加多元化與多樣化,在構筑經濟發展新動能、新型全球化形態快速推進[6]的背景下,必將重新界定國家或區域在全球產業鏈、創新鏈中的位置。從區域層面來看,對外發展格局無疑是前期區域經濟發展與對外開放耦合演進的結果。基于唯物史觀,新一輪區域開放模式的選擇、發展過程乃至新開放格局的重塑,是既定社會條件的歷史生成過程[7],即開放格局重構的過程必然是承接與革新并行的過程。因此,充分厘清發展格局重構提出的更高層次開放型經濟新要求,錨定新目標,才能準確制定高水平開放新路徑。
2.更高層次的開放型經濟發展要求自主開放能力的提升
自主開放是我國改革開放的基本遵循,也是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開放道路的本質性規定。缺失“自主”之魂的開放往往是低層次的、難以持續的,更無法實現高水平發展。
自主開放是具有深刻時空內涵的主動選擇。一是在不同的發展階段,“自主”的內涵與表現形式呈現出差異化特征,自主能力的提升在相當程度上是循序漸進的重塑過程,無論是開放的廣度與深度,還是開放形式等,都要依據不同階段的發展需要及約束條件不斷調整。在啟動前一輪改革開放時,受到資本、核心技術、品牌等稀缺要素的制約,以國際大循環為主體的國內國際雙循環是唯一正確的戰略選擇[8]。經過四十多年的發展,低水平發展均衡逐漸被打破,以長三角為代表的經濟區域逐漸形成深度嵌入國際循環的正反饋機制,也在相當程度上帶動了國內配套產業的發展,規模經濟與專業化分工耦合產生了超大市場效率與彈性疊加優勢。我國企業、區域雖積極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但未能同步構建、發展出完整的國內價值鏈,對國外技術、市場等依賴程度相對較高,一直未能徹底打破產業技術的低端鎖定局面,這是我國自主開放能力相對滯后的結果。二是“自主”模式具有顯著的區域特色。我國堅持對區域對外開放模式的動態調整與革新,各類市場主體不斷提高發展能力,構成開放發展的生命力之源。伴隨區域綜合實力提升,出口導向的國際循環動能日顯乏力,出口帶動效應持續弱化,出口導向型經濟擴張過程已結束[9],進入國內消費導向型經濟發展階段。以數字技術為代表的新一輪科技革命不斷重構生產過程,將重塑全球產業鏈的底層邏輯,由發展階段轉換帶來的主導力結構調整符合大國經濟發展的歷史邏輯。發展動能轉換帶來的作用路徑演進使長三角開放發展的動力機制面臨深刻調整。經過多年的開放發展,區域經濟已深度融入全球經濟系統,必須深入思考新發展格局演進過程中內外循環高效聯動的路徑。
3.長三角開放型經濟發展處在規模偏好轉向質量提升的重要歷史節點
在高質量發展目標導向下,作為開放型經濟發達的長三角區域,面對資源配置方式持續重構的內在要求,亟須深入探討高水平開放的實現路徑。從貿易主體看,上海、江蘇、浙江、安徽相關年份統計年鑒數據顯示,長三角外商投資企業出口額占長三角出口總額的比重由2000年的48.28%提高至2006年63.35%的高點,隨后開始逐漸下降到2020年的38.67%;從貿易形式看,加工貿易尤其是來料加工貿易對國外市場依賴程度相對較高,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長三角加工貿易出口額占長三角出口總額的比重由2000年的45.93%提高至2005年51.69%的最高點,隨后持續下降至2020年的24.59%,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區域融入全球產業鏈方式的動態演進特征。我國區域對外開放雖獲得了全球化紅利,但并未實現在全球產業鏈位勢的躍遷,短板在于關鍵核心技術上“受制于人”的局面尚未得到根本性扭轉,產業鏈可控能力有待提升,這同時也制約著國際循環質量和水平提升?!皩ν赓Q易偏好”[10]是國內資源配置效率與區際聯動性不高的結果,加深了區域產業鏈的“分割”程度,更多呈現為全球產業鏈上的區際競爭,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開放層次的提升。進入新發展階段,只有實現全球化紅利向創新紅利的轉換,真正轉變區域參與國際市場競爭的方式與路徑,才能加速外部循環主導開放模式的轉型。具體而言,需要辯證認識自主開放在新發展格局中的戰略地位,準確把握推動長三角實現高水平對外開放發展的動力機制,突破對原有開放模式的路徑依賴,探索雙循環互促發展的“長三角方案”。
在新一輪開放發展過程中,長三角在深化區域更高質量一體化的同時,不斷強化規模效應與網絡效應疊加優勢,為新發展階段長三角開放模式升級提供了堅實的現實基礎。
1.長三角區域競爭優勢轉換
近年來,長三角區域在規模、結構與創新等不同維度的新區域競爭優勢框架逐步形成,區域一體化發展層次不斷提升,在重構對外發展結構與層次的同時,也增強了區域經濟應對外部沖擊的韌性。
從規模角度看,長三角作為我國經濟重心區域,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1年實現GDP27.6萬億元,約占全國GDP的24.1%;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5.35萬元,比全國3.51萬元的平均水平高約52.3%;每千人擁有的企業數居全國第一。經過多年區域一體化發展實踐,長三角區域市場準入機制、市場規則等的協調性增強,多樣化、多元化市場主體基礎數據平臺構建為信息共享提供基礎,長三角區域要素、經濟活動等的高水平統一市場建設不斷推進,本地市場規模優勢日益凸顯,不斷強化長三角集聚要素與經濟活動的正反饋機制,為新一輪區域開放發展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從結構角度看,一是長三角產業結構調整力度不斷加大,新興產業鏈供應鏈相對完備。由上海市科學學研究所、江蘇省科技情報研究所、浙江省科技信息研究院、安徽省科技情報研究所共同發布的《長三角區域協同創新指數2021》顯示,2020年長三角區域高技術產業利潤2885.6億元,占全國的約3/10;集成電路、軟件信息服務產業規模約占全國1/2、1/3;新能源汽車產量約占全國產量的35.1%。二是發展的空間協調性日益增強。根據相關省市統計年鑒數據,2020年長三角區域城市人均GDP變異系數為0.406,2010年為0.702,同期廣東省城市人均GDP變異系數2020年為0.545,2010為年0.699;2020年長三角城市人均GDP最高與最低之比為4.82,2010年這一比值則為19.90,而廣東省2020年與2010年最高與最低的城市人均GDP之比分別為5.14和6.92,長三角的空間協調發展取得了顯著成效。三是發展質量方面,長三角三省一市間、省域經濟內、市域經濟內發展的多樣性、多層次特征較為顯著,既為產業調整拓展了彈性空間,也增加了開放型經濟發展的層次性、多元性特征。
從創新角度看,長三角作為我國重要的科創高地,創新資源稟賦與協同創新優勢明顯。一是創新要素優勢不斷累積,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2020年長三角R&D投入強度為2.84%,高出全國平均水平約三成,每萬常住人口R&D人員數為95人,約為全國平均水平的3倍;領軍型科學家規模優勢不斷積累,高被引科學家達237人次,占全國的27%;集聚了全國約1/5的國家重點實驗室,以高新區為代表的創新平臺體系日益完善,上海張江、合肥國家級綜合性創新中心的建設強化了區域前沿性基礎研究優勢。二是區域深化創新協同。長三角區域創新基礎設施共享共用工程推進多年,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大型科研儀器共享等聯動政策順利推進,疊加G60科創走廊等發展戰略的實施,為創新成果共用、創新擴散注入催化劑。通過不斷完善人才流動配套政策,逐步扭轉人力資本空間、組織間錯配局面,為成本驅動型開放向創新引領型開放轉變奠基。
2.長三角區域雙向開放格局基本確立
近年來,長三角充分發揮比較優勢,區域對外開放格局不斷演進,為實現高水平對外開放奠定了堅實基礎。一是從對外開放的空間取向上看,長三角對外經濟合作伙伴由發達經濟體主導日益向發達經濟體與發展中經濟體“雙支撐”局面轉變。長三角區域在協同推進“一帶一路”建設方面具有政策、經濟和地理優勢[11],在貿易、投資等方面成效顯著。根據國家統計局和各省市公布的數據,2020年,長三角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出口額達1.98萬億元,約占長三角出口總額的28.5%,占全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出口額的36.5%,且年均增速十分明顯;對以美國、歐盟等為代表的發達經濟體的出口占比由2000年的63.01%下降到2020年的47.35%左右。二是對外開放的“進”“出”協調方面,2021年長三角吸引外商投資890億美元,新增對外中方投資額361億美元,吸引外資與對外投資規模之比約為2.47∶1,2012年這一比值則為5.96∶1,充分表明區域利用兩種資源、兩個市場的能力不斷增強,全方位、雙向開放格局日益穩固。三是從國內視角來看,長三角在全國加快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版圖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3.長三角區域更主動的制度供給生態日漸完善
長三角開放經濟發展服從于全國推進對外開放頂層設計的同時,充分利用自身要素稟賦與區位優勢,已成為全國外向型經濟發展中的重要部分。經過多年的發展實踐,長三角各級政府根據內外部條件與環境變化,實現政策動態優化的治理能力不斷提高,積極探索契合發展階段轉換現實需求的區域治理體系。這種由發揮主觀能動性形成的制度供給優勢以及其空間聯動機制強化構成的主動型制度供給生態,既是前一輪對外開放發展的重要經驗總結,也構成新一輪對外開放的關鍵體制保障。
一方面,區域相關政策設計由國際循環導向轉向公平導向。前一輪對外開放,受限于資本與技術等稀缺要素,形成對外部要素市場的巨大需求及非對稱式收益分配,建立了由國際循環主導的政策激勵體系。為吸引外資進入,各級地方政府爭相制定、實施了諸多帶有較強橫向競爭性的激勵政策,逐步形成不同程度的外資型市場主體“超國民”待遇治理機制,被動適應和追隨國際經貿潮流和國際經貿體制[12],實現了外資進入規模快速擴張,成為帶動區域經濟快速發展的“三駕馬車”之一。但經濟增速變化與發展質量變遷并不具有趨同性[9],在實現區域經濟規模擴張的同時,對外開放結構調整相對滯后,由低成本產生的“鎖定效應”使開放模式具有了較強的路徑依賴。與此同時,外資進入選擇的空間異質性成為加劇區域經濟發展分化的重要動因。以江蘇省為例,根據統計年鑒數據,蘇南、蘇北吸引外資、進出口貿易之比2000年分別為11.6∶1以及23.38∶1,區域開放經濟發展差異成為影響江蘇省發展質量的重要因素,并日漸形成對原有發展模式的依賴。通過相關區域政策的有意識引導與激勵,長三角空間協調性發展取得較好成效,2020年蘇南、蘇北吸引外資、進出口貿易之比分別下降為3.11∶1與11.48∶1。更為重要的是,在這一演進過程中不同區域、各類市場主體公平競爭意識不斷增強,推動了對外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現代化治理體系不斷完善,為各類市場主體塑造了“一視同仁”的競爭環境,從而構造了經濟與非經濟要素參與高質量轉型的“正反饋機制”[13],加速了外向型經濟發展模式轉換。另一方面,從制度協同性來看,長三角區域通過交通基礎設施規劃與建設協同、產業政策協同等推進政策協同水平不斷提高,持續釋放一體化發展的政策紅利。長三角以自貿試驗區為代表,加速建設面向全球的高標準開放平臺,推動規則、標準、管理等制度層面開放水平的提升,促進更公平的多元市場主體競爭環境日益優化,更高水平、更主動開放的意識與生態日漸形成,在不斷提升開放層次的同時,重塑區域開放競爭新優勢。
進入新發展階段,長三角區域一體化發展目標由規模擴張轉向質量提升,由要素、產業聯動轉向系統化協同。提升發展格局重構與發展模式演進的適配性,既要清楚開放發展模式演進是驅動發展格局重構的根本性力量,也應充分認識到適時的發展格局調整是加速發展模式轉變的內在機制,這是制定相關政策與行動策略的重要遵循,有利于驅動長三角高水平對外開放新格局的形成。
1.新發展階段長三角開放新格局的重構方向
區域發展模式的演進方向與特征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新發展新格局的特性,圍繞“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的目標,要強化“以我為主”理念對長三角經濟結構調整的導向作用,注重對外開放的主動性、聯動性與自主性。
第一,主體協同型主動開放。培育不同主體的開放自主性,關鍵在于激發不同區域、差異化主體自主創新意識,構筑實現內生增長的底層邏輯。自主創新生態系統的完善是驅動市場主體主動開放的有力保障,可以有效破解創新要素配置的時空不對稱問題,這是新發展階段實現創新驅動發展的基礎保障,也是相關政策發揮作用的基本著力點。創新要素的集聚與擴散規律與傳統生產要素不同,創新生產的投入與產出關系具有其獨特屬性,因此主體行為協同的實現十分關鍵。行為經濟學認為,公平偏好對經濟主體的決策發揮著重要影響,市場主體主動協同型開放,在較大程度上需要公平競爭環境的保障,不同規模、部門、所有制類型等差異化主體享有統一、公平的政策,這是充分發揮市場主體能動性、實現良性競爭的環境底色,也是保障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的基礎。
第二,多維聯動型系統開放。從時間維度來看,經濟發展過程是分階段的,不同階段面對差異化的需求結構、產業結構、技術體系及外部環境等,其發展模式應不斷適應階段特征動態變化。從內外聯動關系視角來看,開放模式的演進與前一輪對外開放模式與結果間存在緊密的承接關系,前一輪對外開放奠定了長三角在新發展階段對外開放發展的起點,設立了約束條件;新一輪對外開放發展是在新起點上,考量內外部條件與環境變化基礎上實現的系統演進過程。從空間維度來看,在長三角前一輪開放發展中,提升區域綜合經濟實力是首要目標,空間開放時序上的漸進式、過渡性制度安排成為影響對外開放格局演進的重要因素,不僅表現在長三角區域內,在長江經濟帶乃至全國不同類型區域的開放時點、推進模式等上都呈現出顯著的空間異質性。效率優先導向的對外開放政策使長三角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實現區域經濟綜合實力的提升,成為國內競爭力較強的三大重心區域之一,達成了開放發展的階段性目標,但區域發展失衡、發展質量不高等問題也相伴而生。建立自主可控的現代產業體系需要將產業鏈布局環節轉向內循環[14],強調不同產業發展的區際聯動性。從政策維度來看,不同區域、部門政策的制定、實施尚未實現高效聯動,如科技創新政策與經濟、產業政策的統籌銜接不夠[15],難以有效發揮政策合力。
第三,創新引領型自主開放。“創新是第一動力”,沒有自主創新,就沒有自主開放,因此,外循環重在推進創新導向的開放發展[16]。實現高水平自立自強,高質量的對外發展以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為基礎,這是長三角區域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根本動力。技術進步方向受到多種因素的共同影響,與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資本偏向性技術進步的跨國傳遞效應[17]緊密相關,我國技術進步方向長期難以匹配區域要素稟賦特征。隨著我國與國外技術差距不斷縮小,技術引進成本逐漸大于自主研發成本,疊加外部環境變動加速帶來的不確定性,技術進步必須更多依賴于自主研發,進而持續修正原先偏離自身要素稟賦的技術進步方向,由資本偏向性轉變為勞動偏向性[18]。因此,長三角要建立現代產業體系,增強對產業鏈、供應鏈的控制力,推動國際競爭優勢由成本導向轉向價值導向,關鍵在于國內創新鏈的完善與升級,從根本上轉變外源式技術創新主導模式,提升供給側與需求側匹配度,“形成需求牽引供給、供給創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動態平衡”[19],真正發揮國內超大市場規模優勢。
2.長三角加快構建高水平開放新格局的行動策略
發展模式的轉變是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的根本動力。打破原有對外開放模式的慣性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多元主體、多維度、不同領域的協同行動。圍繞創新引領自主開放能力的提高,構建高水平對外開放政策體系的“長三角樣本”,應從驅動力、激勵體系、生態構建等方面完善行動策略。
第一,進一步完善政府與市場協同發力的制度環境。新發展階段,現代化戰略目標決定了速度型趕超要讓位于效率和質量型趕超[10],長三角區域在注重增量維度的規模擴張的同時,更應重視存量維度的結構優化與質量提升。一方面,伴隨市場機制發揮決定性作用的基礎條件日益完善,政府作用發揮的領域、方式等也不斷變化,這是一個動態化、持續化的過程,需要突破對原有對外開放模式的路徑依賴,進一步完善長三角區域治理框架匹配新發展階段的需求,注重實現多領域、多主體、多層次的協調互動。地方政府職能作用的發揮,要從直接干預區域經濟活動向完善公平競爭市場環境轉變,采用助推式的政策邏輯促進差異化區域、多元化主體實現創造性合作,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增強政策聯動性,實現“建設型”財政向“公共型”財政的轉型,為具有行業、區域、所有制、規模等異質性特征的市場主體提供具有相對確定性的公平競爭環境,激發創造性合作的內在動力。另一方面,進一步深化相關領域改革,保障市場對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的發揮。完善創新要素市場化配置機制,減少競爭性領域的政府干預,逐步實現創新要素市場一體化,破除不利于創新分工與合作展開的人事管理、戶籍制度、分配等體制障礙,促進創新要素區域配置效率的提升;完善創新成果轉化機制,提升市場主體創新供需匹配度,加速創新擴散;優化區域創新生態,面向產業鏈而非地區,進一步打破創新生產及其產業化過程中的“本地化”偏好帶來的桎梏,充分釋放長三角更高質量一體化發展紅利,提升區域自主創新能力,積極引入與本區域產業創新相匹配的創新成果,提高開放發展質量與水平。
第二,完善有組織創新與自主創新協同發展的激勵體系,共建全球科技創新中心。要提升長三角產業在全球產業鏈中的地位,以技術進步推動產業升級,需要在創新驅動基礎上培育核心技術的競爭性優勢[20]。充分發揮長三角區域人力資本、產業配套、現代化交通通信網絡等不斷優化帶來的動態比較優勢,進一步提升區域創新要素聚合能力。不同經濟發展階段的創新需求存在異質性,長三角區域市場主體與國外技術差距不斷縮小,驅動創新方式由外部引進逐漸向自主創新轉變。但由于企業技術能力的發展存在黏滯現象,打破路徑依賴受到內、外部復雜因素的綜合影響,這一轉變過程往往是非線性的。在此過程中,充分調動異質性主體創新的自主性與能動性,精準有效的激勵機制十分關鍵。創新激勵政策實施效果在相當程度上取決于政策的精準性,激勵機制的設計一定要遵循分類、分層次的基本原則,注重結構層面的調整與優化,發揮政策高效引導作用。在具有公共品屬性的基礎研究、重大核心技術攻關、關鍵基礎設施等領域,市場機制失靈現象較為普遍,要充分發揮政府集中資源辦大事優勢,推動有組織創新活動的協同開展,充分發揮一體化發展帶來的協同效應;在一般性競爭領域,要充分保障市場對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激勵市場主體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
在我國經濟發展水平和技術水平日益接近世界前沿的整體背景下,基礎研究的戰略價值日益凸顯。從國際經驗看,基礎研究的突破是掌握核心技術知識產權、破解“卡脖子”難題的關鍵,通過其成果轉化不斷催生新產業生態系統。長三角區域作為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引領區、新時代改革開放新高地,其基礎研究投入強度相較于主要沿海省市仍存在一定差距。根據我國科技統計年鑒數據,2020年,長三角三省一市基礎研究經費占其研發經費內部支出的4.53%,遠低于京津冀地區的12.28%,以及全國平均值6.01%。人力資本空間、組織間配置的失衡會加劇要素供需不對稱局面。因此,建立基礎研究導向的區域創新激勵政策需要強有力的、能與上海創新能力實現對接的、多中心的創新網絡系統,這是長三角高質量發展、在更高水平上參與國際分工并取得對外開放主導權的必要舉措。長三角區域已具備多創新中心支撐基礎,要積極爭取國家大科學計劃、大科學工程和大科學裝置在長三角的進一步布局,培育建設各類國家級創新載體,聚力打造世界級科技中心。
第三,優化創新要素共生生態。區域創新系統是復雜的,異質性主體聯結模式的社會化特征和系統要素之間的互動,促成競合機制及學習機制的動態協同演化,從而集成創新要素,重構區域合作架構。長三角區域已集聚相當規模的創新要素,新的發展階段需著力強化功能協同,完善共生型創新生態系統,這是企業、區域乃至國家形成綜合創新能力的重要源泉。從空間層面來看,長三角要進一步發揮各類國家級、省級等高新區、經開區創新要素、創新活動集聚的空間載體功能,打破行政區經濟利益最大化引致的剛性約束,鼓勵共性技術研究與新興產業孵化的融合創新,促成區際、組織間的創新聯動,推動面向產業鏈、創新鏈的優化與升級。從創新平臺層面來看,長三角要進一步提升基礎性公共服務平臺資源集成能力,加快建設科技資源服務共同體,強化具有公共品屬性的研究成果研發與輸出的“池”功能。
高水平創新要素統一市場的建立是區域一體化創新生態形成的基礎,其中高效的人才市場建設是關鍵。人才是第一資源,是區域創新分工與合作過程中最活躍的微觀主體。長三角已成為全國重要的人才高地,規模優勢漸顯,但結構性錯配仍是較長時期以來制約區域創新績效提升的重要因素。新發展階段,需進一步關注人才的層次性、流動性與匹配度問題,加快建設一批重大人才創新創業載體,打造區域人才一體化網絡,促進創新鏈、產業鏈、資金鏈與人才鏈“四鏈”深度融合,支撐高水平開放經濟的持續發展。在制度層面,完善基于人才分類的多維度評價體系,構筑包容性、開放性的多樣化人才成長環境,實現“流量”擴容與“存量”優化的協同。進一步提升教育、醫療、環保等投入水平,推動公共基礎設施與服務的均等化發展,逐步縮小區際公共服務供給能力差距,為創新要素流動尤其是人力資本的流動提供堅實基礎,助力要素市場真正實現一體化。
需要注意的是,經濟發展往往具有較強的路徑“慣性”,任何轉變都難以一蹴而就,往往是在前一輪發展形成的新起點上實現轉換升級。目前,長三角開放型經濟發展處于階段轉換的關鍵節點,既具備實現更高水平開放的現實基礎,又面臨諸多內外部挑戰,探尋具有時代特征、區域特色的高水平對外開放發展路徑,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戰略問題。在堅持問題導向和目標導向相統一的前提下,要注重各個系統之間的協調互動,解決動力機制問題。只有真正實現創新引領開放發展,才能驅動高水平外向型經濟發展,在自主開放能力的提升中培育區域競爭新優勢。要瞄準高水平開放,不斷優化行動策略,以長三角“高水平自強自立”引領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