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特姆斯無所畏懼

王敬澤

再一次把世界紀錄攥在手里，蒂特姆斯十分開心。在世錦賽的賽場上，在兩位前世界紀錄保持者的追擊下，在全世界的注視中，她第二次打破女子400米自由泳世界紀錄。蒂特姆斯認為自己是一個對勝利上癮的人，而在最高水平的比賽中獲勝更容易上癮。奪冠之后，蒂特姆斯在采訪中說：“要么贏，要么死，這就是我的態度。”

焦點大戰笑到最后

今年的福岡游泳世錦賽上，長池競速游泳最令人期待的，無疑是女子400米自由泳大戰。當今三位曾打破世界紀錄的選手：萊德基、麥金托什與蒂特姆斯同場競技，引人矚目。

其中，26歲的美國人萊德基是近十年世界泳壇的傳奇，這位7枚奧運金牌與19枚世錦賽金牌的獲得者，在2016年里約奧運會以3分56秒46打破該項目紀錄；23歲的澳大利亞人蒂特姆斯在去年5月的澳大利亞錦標賽上游出破紀錄的3分56秒40 ；而今年3月，年僅16歲的加拿大新星麥金托什在國內選拔賽中以3分56秒08的成績再次將世界紀錄打破，是世界上第四位在該項目中游進4分鐘大關的女子選手。三人在東京奧運會后首次聚首，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比賽開始后，蒂特姆斯就迅速占據領先位置，50米過后僅用時27.56秒。前200米，蒂特姆斯保持著微弱的領先優勢，麥金托什位居第二，伺機反超，萊德基緊隨其后排在第三。300米之后，麥金托什體力不支，被萊德基與新西蘭小將費爾維瑟趕超，而蒂特姆斯一馬當先，優勢越來越大，冠軍已沒有懸念。最后50米，蒂特姆斯全力沖刺，最終以3分55秒38率先觸壁，打破世界紀錄的同時，也延續了五年來在400米自由泳比賽中的不敗紀錄。萊德基以3分58秒73獲得銀牌，費爾維瑟以3分59秒59獲得銅牌，麥金托什則錯過了站上領獎臺的機會。

全場的焦點都在蒂特姆斯—— 這個2000年出生的澳大利亞女孩身上。但在此之前，她的教練伯克索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東京奧運會上，伯克索爾因為搞笑的慶祝方式而走紅網絡，今天在福岡重現了瘋狂場景：他在觀眾席上一手狂搖欄桿，一手食指指天，嘴里咆哮著，引來身邊澳大利亞隊員們難為情的笑。

蒂特姆斯說：“這就是他的個性，表明他有多么支持我。老實講，我并沒有想過要奪回世界紀錄。今年對我來說是艱難的一年，我只是想來這里，以我的方式去完成比賽。”萊德基是繼2019世錦賽和2020奧運會后連續第三次輸給蒂特姆斯，她表達了祝愿：“我真的沒什么可抱怨的，她們倆很快，我只是想保持不落后。300米之后，我就感覺到世界紀錄要來了。”

蒂特姆斯成為繼1978年的維克漢姆之后，第一位在世錦賽上打破400米自由泳世界紀錄的澳大利亞女選手。45年前，維克漢姆的成績是4分06秒28。之后，蒂特姆斯再接再厲，在本屆世錦賽上又拿下女子200米自由泳銀牌和800米自由泳銅牌，并在女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中第二次幫助澳大利亞隊打破世界紀錄并奪冠，時間是7分37秒50。

《悉尼晨報》稱：“蒂特姆斯的勝利史無前例，雖然這不是奧運會金牌，但將作為澳大利亞游泳運動員最出色的表現而載入史冊。”非凡的表現也對隊友產生積極影響，澳大利亞隊時隔多年終于擊敗美國隊，排在世界大賽游泳金牌榜的首位。

超級紀錄超級自信

3分55秒38，在這之前，沒有女運動員能游進3分56秒。自2016年里約奧運會的萊德基之后，女子400米自由泳的完賽時間沒有出現過比這一次更大幅度的下降。當蒂特姆斯在2022年打破世界紀錄時，她比萊德基少用0.06秒。麥金托什的世界紀錄也只比蒂特姆斯快了0.32秒。而這一次，蒂特姆斯以0.7秒的優勢打破了麥金托什在3月創造的世界紀錄。在世錦賽決賽中，蒂特姆斯完全占據主動，領先第二名萊德基3.35秒完賽。這也是新世紀以來在這一項目上，冠亞軍之間最大的差距。

在那一刻，兩屆奧運冠軍索普在解說席上說：“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游泳表現。”考慮到蒂特姆斯過去五年中所達到的高度，這份來自澳大利亞有史以來最偉大游泳運動員的贊揚并不過分。

奪冠是實力使然，教練伯克索爾的策略也起到了關鍵作用。決賽中，蒂特姆斯在200米處以0.53秒的優勢領先第二名麥金托什。接下來的100米決定了比賽的勝負，她提前加速，甩開了還在身后纏斗的麥金托什與萊德基，將領先優勢擴大到1.45秒，之后在最后100米保持配速，一直持續到觸壁。蒂特姆斯說：“我預計最后100米將十分膠著，但驚訝的是，其她女孩在最后一個轉彎時沒跟上我，這種感覺真是爽爆了。在最后一圈，我知道我贏了，甚至沒有意識到觸壁。”

賽前，很少有人能預測到蒂特姆斯會在這樣一場廝殺中笑到最后。國內選拔賽前，她感染了新冠，狀態并不好。在這期間，麥金托什打破了她的世界紀錄，媒體都圍著加拿大人轉。但蒂特姆斯并不擔心：“我知道我有時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就讓我帶著‘不被看好的標簽去比賽吧。”獲得金牌后，蒂特姆斯反擊道：“游泳界有很多人懷疑我，貶低我只能得銅牌。你們還是看看麥金托什吧，她是第一次在國際舞臺上頂著壓力比賽，很有趣。”這樣的言論似乎并不得體，不像一位老練的運動員該說的話。但對于同樣年輕的蒂特姆斯來說，看到對手身處光環并將之擊敗，這種報仇的快感是可以理解的。

蒂特姆斯說：“我認為還是要相信自己。我腳上有一個“無所畏懼”的文身，每次入水之前都會提醒我。獲勝的唯一方法就是傾盡全力，這是我第一次面對萊德基時就明白的道理。”澳大利亞隊主教練泰勒說：“我對她能做到這一點并不感到驚訝。比賽中還有另外兩名高水平的運動員，她只是做到了自己能做的。”

得遇良師超越傳奇

蒂特姆斯出生于澳大利亞大陸南部塔斯馬尼亞島的一個小城市朗塞斯頓，從小就喜歡在后院的泳池里玩水。七歲時，她加入了當地的游泳俱樂部并開始參加比賽，進步就像她游泳一樣快。

但是，塔斯馬尼亞太小，不僅缺乏游泳設施，也缺乏高水平教練。蒂特姆斯的父母提出了搬家的想法，以支持女兒剛剛起步的游泳生涯。十幾歲的蒂特姆斯最初表示抵制，因為家鄉有她的朋友、學校和一切。

在入選澳大利亞隊參加2015年青少年世錦賽后，蒂特姆斯意識到必須做出改變了，因為在朗塞斯頓，她只能去公共泳池訓練，遠方的教練給她發短信制定每天的訓練計劃。幾周之內，蒂特姆斯一家就搬到了澳大利亞第三大城市布里斯班，位于陽光明媚的昆士蘭州東北部。父親史蒂夫說：“我們選擇搬家，讓她追逐自己的夢想，也給了她妹妹米婭上學的機會。這不是我們為她做出的犧牲，而是共同的選擇。”

來到昆士蘭后，蒂特姆斯投到伯克索爾教練門下，他是澳大利亞最好的青年教練之一。蒂特姆斯說：“他的價值觀與我一致，喜歡努力工作，我們很合得來。”父親史蒂夫說：“作為一名教練，他非常特立獨行，我們認為女兒會喜歡這種風格。”蒂特姆斯的長項是中短距離自由泳，也參加過混合泳和長距離自由泳賽事。兩人合作后，蒂特姆斯調整目標，專攻200米、400米和800米自由泳。

彼時恰逢里約奧運會，16歲的蒂特姆斯滿懷敬畏地觀看泳壇傳奇萊德基奪得三枚金牌并打破兩項世界紀錄。在訓練館里，她一點一點縮小著與萊德基的差距。很快，2017年布達佩斯世錦賽，蒂特姆斯有了與傳奇第一次同場競技的機會，但全部以失敗告終。伯克索爾說：“她們較量了三次，蒂特姆斯在800米比賽中落后萊德基3.8秒，在400米比賽中落后1.6秒，在200米比賽中落后0.8秒。我告訴她，別去想未來的事，往前走，我會讓你變得越來越好。”

兩年后的光州世錦賽上，蒂特姆斯再次站到萊德基面前。這一次，她的信心無比強烈。兩年來，蒂特姆斯獲得過英聯邦運動會400米和800米自由泳金牌，將400米的個人最好成績刷新到3分59秒66，并且在杭州短池世錦賽上以3分53秒92打破女子400米自由泳短池世界紀錄，被媒體稱為萊德基最具實力的挑戰者。最終，蒂特姆斯第一次擊敗萊德基，以3分58秒76加冕400米自由泳世界冠軍，送給了對手12年來在自由泳單項上的首次失利，并且在女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比賽中幫助澳大利亞隊打破世界紀錄。蒂特姆斯說：“這正是我需要的轉變，但從未想過會這么快。”

2020年，疫情讓一切停了下來，也讓蒂特姆斯備戰東京奧運遇到了難題。伯克索爾想方設法確保蒂特姆斯有地方可以訓練，并且作為陪練一起跳進泳池。父親史蒂夫說：“我不知道還有誰比伯克索爾更熱衷于這項運動，他的付出遠遠超出了作為教練應該付出的努力。”在伯克索爾的強烈要求下，澳大利亞泳協終于重新開放了泳池，但每條泳道只允許一人訓練，時間為每天一小時。蒂特姆斯說：“得知奧運會被推遲時心情很糟，但我理解，在那個時候舉辦奧運會確實是不公平的。”于是，她又潛心訓練一年，并與外界保持最少的接觸。

隨著全球疫情形勢好轉，東京奧運會來了。美國媒體認為，萊德基在上次對決中失敗是受新冠影響，這次無論如何要捍衛榮譽。說話輕聲細語的萊德基雖然不會做出輕率的預測，但她的隊友——里約女子蛙泳冠軍莉莉·金預測美國女隊將贏得東京所有游泳金牌。這話傳到了蒂特姆斯耳朵里，她付之一笑：“能以3分58秒的成績擊敗萊德基并不常見，我認為過去幾個月的訓練給了我這種信心。”最終，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的她不負眾望，以3分56秒69贏得了400米自由泳金牌，成為該項目中歷史第二快的選手，隨后又擊敗萊德基，贏得了200米自由泳金牌，創造了奧運會紀錄。蒂特姆斯還在800米自由泳和4×200米自由泳接力賽中獲得獎牌，以2金1銀1銅衣錦還鄉。

之后，蒂特姆斯與萊德基就再未謀面。2022年，蒂特姆斯在打破世界紀錄后，宣布不參加布達佩斯世錦賽，讓外界期待的雙雄對決變成萊德基的獨舞。終于，王不見王的兩人在今年世錦賽上相會，促成了這場經典對決。

不過，競爭始終伴隨著相互尊重。許多年前， 蒂特姆斯在《昆士蘭郵報》的采訪中說：“萊德基只比我大三歲，是我游下去的動力。 在大賽上見到她并與她比賽是我的夢想。”在東京再度擊敗萊德基后，蒂特姆斯對這位泳壇傳奇的敬仰之情并不消減，“如果沒有她作為追趕對象，我絕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萊德基回敬道：“我也可以對她說同樣的話，我認為這種競爭對這項運動來說是有益的。”

在傳奇面前，蒂特姆斯需要提高的還有很多。相比萊德基在自由泳項目上的全面和持久，目前的蒂特姆斯只是在400米和200米上具有超出對手的實力。而在中長距離方面，蒂特姆斯在800米上的競爭力還有待提高，至于1500米這種兼具耐力和爆發力的競爭，目前仍然是萊德基的天下，只能望洋興嘆。福岡世錦賽后，蒂特姆斯說：“她是誰并不重要，我想擊敗她。但作為一個人，我非常尊重她。我知道要追上她需要付出什么代價，而她從我12歲起就一直處于這個水平。我尊重她為游泳所做的努力，她改變了女子游泳。”

目標巴黎輕裝上陣

明年在巴黎，將是23歲的蒂特姆斯第二次參加奧運會，她已經做好了迎接挑戰的準備。與第一次參加奧運會時相比，蒂特姆斯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成了名人，有了自己的房子，但她依然每周游泳65公里、訓練40小時，以鎮定的姿態瞄準新的目標。

“要么贏，要么死”的態度激發了她對游泳的熱情，她是真的喜歡游泳。距離巴黎奧運會游泳項目的開啟還有不到一年，但對于蒂特姆斯來說，這是她必須走完的旅程。她說：“我知道如何在奧運會上發揮最高水平，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現在的重點是打磨技術并做得更好。游泳運動員的職業生涯很短，要做到頂尖很難。連續參加奧運會的機會是很難得的，我一定要發揮出最好的水平。”

有的人會好奇，在泳池里那幾分鐘，運動員腦子里在想什么？她說：“你不可能一直看著池底，腦子里卻沒有任何想法。你的思緒肯定會走神，有時是一首無法忘懷的歌曲，有時是那天必須做的事，比如一通電話。”

蒂特姆斯已經實現了贏得奧運金牌的夢想，但仍大步邁進，決心超越自己創造的紀錄。她說；“在世界舞臺上獲勝的那種感覺，是在生活中無法找到的。我正處于游泳生涯的最好階段，教練描述為‘像鳥一樣自由。我已經做了在這項運動中想做的一切，如果能繼續獲得突破，那就是額外的獎勵和興奮。這很艱難，但我喜歡。”

幸運的是，蒂特姆斯有一個永遠支持她的溫馨家庭。史蒂夫說：“我們對孩子的成績不抱預期。她現在仍然是一個傻乎乎的23歲女孩，只是碰巧比世界上大多數人游得更快。從我們的角度來看，妹妹的學業與姐姐追逐奧運金牌一樣重要和令人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