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我也不容易

田中

英超2021-22賽季結束后，麥克·迪恩也結束了裁判生涯。他時年53歲，執法560場英超比賽，一共出示2026張黃牌和114張紅牌，之后成為英超專職視頻助理裁判，卻在一個賽季后辭職。迪恩說：“ 擔任視頻助理裁判，我從周五就開始害怕周末的比賽，只希望什么都不發生，那種感覺簡直如坐針氈。”如今，迪恩有了新工作，新賽季成為英國天空電視臺的足球解說嘉賓，負責點評比賽中的爭議判罰。

英超成為全世界最受關注的足球聯賽，每一個組成部分都成了球迷關注的焦點，包括裁判群體。人們常常看到成為眾矢之的的迪恩被球迷妖魔化，如今遠離裁判這份工作，遠離世界上最喧囂的聯賽，他才有機會談談自己。

沒人會在臥室貼裁判照片

正如麥克·迪恩所說，他從來不是一個普通的裁判，“我過去喜歡看球員面對我時驚慌失措的樣子，雖然只是對他們微笑，但會讓他們更加緊張。裁判的心態一定要好，即使在某個90分鐘里被所有人討厭，也要用幽默感一笑而過”。

迪恩住在英格蘭默西塞德郡的小城威勒，是批評者口中愛出風頭、表現欲極強的男人，又是過去25年縱橫英倫足壇的精英級裁判。生活中，他沒什么特別，身著T恤和短褲，開著一輛普通的斯柯達汽車。

迪恩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起參與低級別聯賽裁判工作，早年間還曾在北威爾士的一家雞肉屠宰場上班。他說：“我早上5點上班，一直工作到下午2點，然后回家換衣服，或者直接驅車去哈特浦爾、卡利斯勒、林肯等地執法比賽。比賽結束后，我大概在凌晨2點到家，休息一會兒又去上5點的早班。同時打兩份工，這太難了。”

這種奉獻精神至關重要。整個裁判生涯，他執法了接近600場頂級比賽，被國際足聯批準為國際級裁判。如今，他正在適應不同的生活節奏，在天空電視臺開始嘗試新的角色。2022年，他結束了自己22年的英超裁判生涯，今年夏天辭去了專職視頻助理裁判的工作，加入天空電視臺的《足球星期六》節目，以裁判的視角點評比賽。

上賽季擔任專職視頻助理裁判時，迪恩很快發現這項工作毫無樂趣可言。他說：“我吹了25年的比賽，突然間只需要坐在屏幕后面。我嘗試了，但就是找不到熟悉的感覺。如果現場主裁判犯了錯誤，我要做的就是用耳麥告訴他們。進入10月，我就知道這項工作不適合我。當我不喜歡的時候，每周開車400多公里去倫敦工作是不值得的。”

盡管已經熟悉了在電視節目中工作的流程，但是真正的考驗還是要到裁判執法出現爭議的時候。迪恩說：“ 我仍然和大多數業內裁判保持聯系。從可信度來看，我不能為犯錯的人辯護。如果裁判或其他比賽官員犯了錯誤，我會指出來，不會因為他們是朋友就沉默或保持中立。我不能說‘我理解他，因為那樣就失去了可信度。如果他們做出了正確的判斷，我也會表揚他們。”

迪恩在裁判當中很受歡迎，被另一位名哨霍華德·韋伯形容為“圈子里最喜歡開玩笑的家伙”。但是他明白，足球就是足球，自己肯定是各家球迷“畫個圈圈詛咒你”的對象。迪恩承認，自己試圖顛覆人們對主裁判的刻板印象。人們或許還記得，當阿圭羅想帶走自己完成帽子戲法的比賽用球時，迪恩搞怪地將足球藏在了衫下；在某場比賽開始前，他突然探出腦袋去嗅助理裁判的腋下；還有那個著名的場景：熱刺進球時，他一邊跑向中圈，一邊揮拳慶祝，彷佛熱刺的一員。

多年之后，迪恩解釋道：“我真不是在慶祝。那是因為在進攻發展過程中，我做出了有利于進攻的正確判罰。因為我熱愛足球，當時沉浸在比賽之中，當判罰對比賽有益時，我就很高興。”

雖然已經退出一線，但人們記得他夸張的動作、不看人就出牌、抬頭挺胸的跑姿和經典的翻白眼。還有球迷建立社交帳號專門記錄他執法生涯的黑場面，足球界少不了迪恩的傳說。

迪恩承認自己比別的裁判動作更夸張，但認為大多數球員都喜歡他這樣。他在很久以前就意識到，批評裁判這件事本身已經是一種文化。他的評價相當直白：“在成長的過程中，男孩臥室墻上總是掛著球星的照片，沒有人會把裁判的照片掛在墻上，對吧？”

面對死亡的威脅

1985年，17歲的麥克·迪恩第一次執法比賽，是伊斯特漢姆地區的青少年聯賽。至于當裁判的原因，他說是為了減肥。這段傳奇有一個歡樂的開頭，他回憶道：“開球前，我不小心被鎖在了更衣室里。孩子們出去了，家長跟在他們后面。但是有人把門鎖上了，我還在里面。”

學生時代，迪恩與前諾丁漢森林邊鋒、現任埃弗頓助理教練伊恩·沃恩同為校隊門將，但他對舞蹈的熱愛與對足球一樣狂熱。年輕的迪恩在舞廳里跳狐步舞和探戈，還去英格蘭西北部巡演。舞蹈或許塑造了他的個性，讓與眾不同成為他當裁判的一大特點。

多年來，不計其數的足球解說和媒體人士對迪恩提出批評。他還記得2009年卡迪夫和斯旺西的南威爾士德比，人群中有人扔了一枚硬幣，砸中并劃傷了他的臉。迪恩說：“這只是當裁判的一件小事，我不認為是針對我的。”

2015-16賽季的倫敦大戰，迪恩將阿森納后衛保利斯塔紅牌罰下，因為他和切爾西前鋒迭戈·科斯塔起了沖突。事后，阿森納球迷群情激憤，在網上發起請愿，要求英超裁判的管理機構——職業聯賽比賽官員有限公司不再安排迪恩執法阿森納的比賽。他至今對此仍很惱怒：“這很滑稽，他們會不會發起一份請愿，要求他們的一名前鋒在下次錯過好機會時禁賽？他們真的認為裁判機構會受到所謂球迷意愿的裹挾嗎？”

一笑而過不總是那么容易。2021年2月，富勒姆對西漢姆聯，迪恩以涉嫌肘擊米特洛維奇為由，將西漢姆聯中場紹切克紅牌罰下，但這是一次誤判。在賽后回家的路上，迪恩接到了女兒的電話，稱遭遇死亡威脅。女兒的社交媒體上充斥著謾罵，甚至有人威脅要用炸彈襲擊他們的住所。迪恩說：“那是一段艱難的日子。我很快去警察局報了案，接下來一周在西班牙休假，遠離這一切。我告訴英超機構不想吹下周的比賽了，他們表示同意。幾周后，我再次執法西漢姆聯的比賽，一看到紹切克，立馬向他道歉。后來警察找到了發威脅信息的人，是兩個住在愛爾蘭的年輕人。警察逮捕了他們，問我是否要繼續追責。我拒絕了，因為他們還是孩子。如果是年紀更大的人，情況可能會不同。”

這件事引人深思，裁判真的要背負這一切嗎？迪恩指出，在他漫長的職業生涯中，這是唯一因為工作問題報警。平時，大多數在街上攔住他的人只是想和他聊聊天或要一張合影。

我不會閉嘴

麥克·迪恩認為，讓他最不舒服的教練是前阿森納主帥溫格，這個答案并不令人驚訝。迪恩表示：“和他相處很難，我執法阿森納的比賽，他們似乎很少取勝，但這不是我的錯。退休之后，我和阿森納俱樂部的人談過，他們告訴我，每當在比賽名單的當值主裁一欄看到我的名字時，都會非常郁悶。我也有阿森納球迷朋友，他們說都是你的錯，我們這周又要輸了。我說，你知道這和我無關。溫格經常抱怨和批評我，但后來我見過他，他人很好。”

迪恩認為，裁判生涯中最喜歡的一場比賽是2011-12賽季最后一輪曼城對女王公園巡游者，阿圭羅補時絕殺，幫助曼城拿下聯賽冠軍。和許多裁判一樣，迪恩也認為威爾士球員貝拉米是最喜歡冒犯裁判的球員。至于經常對裁判工作指指點點的弗格森，迪恩說：“他有時會抱怨，但我和他相處得很好。穆里尼奧很紳士，無論比賽結果如何，無論執教哪支球隊，賽后他都會走過來說‘干得不錯。”

迪恩經常被指責為愛出風頭的裁判，卻沒有興趣寫一本自傳，爆料球場內幕，雖然他的很多同行都這么做了。他給人的印象是完全自由地支配自己的生活。目前，他很享受當爺爺的感覺。他在西班牙穆爾西亞南部有一所房子，每個月都去那里小住幾天，還是一名高爾夫愛好者。

2006年利物浦對西漢姆聯的足總杯決賽本應由迪恩主哨，但是由于家離利物浦主場太近了，人們質疑他能否公正對待比賽，因此被其他裁判取代了。迪恩笑著說：“有傳言說我有兩個兒子，都是利物浦的季票持有者。當時人們把照片放了出來，并說我坐在兩個兒子旁邊看利物浦的比賽。哈哈，這對我來說也是個新聞。”事實上，迪恩是家鄉球隊特蘭米爾流浪者的死忠球迷。在觀看特蘭米爾隊比賽時，如果當值裁判做出了錯誤的判罰，他也會在觀眾席上發泄憤怒，大吼大叫。

迪恩認同科技介入足球比賽，贊同英超引進半自動越位技術，也支持將裁判團隊在比賽中的交流向外界公布。但他知道，對一個自認話癆的人，這是有風險的。迪恩說：“有時候裁判組會在比賽里聊天，比如有球員25米外一腳射門打到了角旗桿上，我會在耳麥里和助理裁判開玩笑說：‘天啊，他踢的什么玩意兒？如果這種錄音被公開，肯定有人批評裁判沒有認真執法。所以，裁判機構希望裁判組在比賽里更安靜和專注，在需要解釋判罰的時候再說話。然而，我過去常常整場比賽從不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