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并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對重癥肺炎死亡率的影響以及重癥肺炎中醫證型分布特點分析

董洪珍，張偉

（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廣東廣州 510405）

社區獲得性肺炎（community-acquired pneumonia，CAP）被定義為提示急性呼吸道感染的體征和癥狀的組合，并伴有胸片上的浸潤[1]。下呼吸道感染是全球第四大死因[2]。據估計，每年有超過150 萬成年人因CAP 而住院。需要住院治療的CAP 的年發病率為每10 萬名成人中有649 例患者，即相當于每年154 名成人中就有1 例CAP 患者需要住院治療[3]。在不需要住院治療的CAP 患者中，死亡率較低；而需要住院治療的患者的住院死亡率要高得多，約7%～13%左右[4]。當普通肺炎患者疾病進展惡化到重癥肺炎時，其院內死亡率可達17%～31%[5]。

盡管過去幾十年對重癥肺炎的管理取得了較大進展，但重癥肺炎仍然是全球感染導致死亡的主要原因[6-7]。重癥肺炎患者病情嚴重，如果不及時治療，會迅速發展為休克甚至多器官功能障礙[8]。因此，早期識別重癥肺炎的影響因素對于改善患者的預后具有重要意義。然而，有關重癥肺炎患者死亡的危險因素的研究報道仍然很少。因此，本研究通過調查重癥肺炎住院死亡率的相關危險因素，分析合并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對重癥肺炎死亡率的影響，以期為臨床重癥肺炎的管理提供一定幫助。

1 對象與方法

1.1 研究對象及分組采用回顧性研究方法，收集2018 年1 月1 日～2020 年12 月31 日期間在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呼吸與危重癥醫學科住院治療且第一診斷為重癥肺炎的患者，共431 例。根據存活情況將患者分為存活組370 例和死亡組61 例。本研究符合醫學倫理學要求并通過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倫理委員會的審核批準（批件號：K-2020-031）。

1.2 病例選擇標準

1.2.1 診斷標準 西醫診斷標準：參照中華醫學會呼吸病學分會制定的《中國成人社區獲得性肺炎診斷和治療指南（2016 年版）》中重癥肺炎的診斷標準[9]。中醫辨證標準：參照中華中醫藥學會內科分會肺系病專業委員會制定的《社區獲得性肺炎中醫診療指南（2011 版）》[10]中的中醫辨證分型標準。

1.2.2 納入標準 ①于2018 年1 月1 日～2020 年12 月31 日期間在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呼吸與危重癥醫學科住院治療；②年齡≥18歲，性別不限；③符合上述重癥肺炎的診斷標準，且第一診斷為重癥肺炎；④臨床資料完整的患者。

1.2.3 排除標準 ①不符合納入標準的患者；②患有惡性腫瘤，或患有血液系統疾病如白血病或淋巴瘤等的患者；③患有嚴重肝病如肝衰竭、肝硬化等的患者；④入院后24 h 內缺失血常規、血清乳酸、腎功能、電解質等檢測結果的患者；⑤孕婦以及臨床資料不完整的患者。

1.3 數據采集采集的數據包括人口學資料、臨床資料、實驗室參數、中醫證型、主要結局指標等。人口學資料包括性別、年齡、身高、體質量、體質量指數（BMI）等；臨床資料包括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充血性心力衰竭（CHF）、COPD等合并癥情況以及序貫器官衰竭估計（SOFA）評分情況；實驗室參數包括白細胞計數（WBC）、血小板計數（PLT）、中性粒細胞計數（NEUT）、單核細胞計數（MONO）、淋巴細胞計數（LY）、中性粒細胞與淋巴細胞比值（NLR）、單核細胞與淋巴細胞比值（MLR）、血清乳酸（LAC）、血清鈉離子（Na+）和鉀離子（K+）、血清尿素氮（BUN）、血清肌酐（Scr）、血清尿素氮與血清肌酐比值（BUN/Scr）等；中醫證型方面，針對重癥肺炎患者，主要分為邪陷正脫證、熱閉心包證、痰熱壅肺證、痰濁阻肺證、肺熱腑實證、氣陰兩虛證等6種證型；主要結局指標為30 d死亡率，記錄住院時間及死亡時間。

1.4 研究方法根據存活情況將患者分為存活組和死亡組，分析2組重癥肺炎住院患者的中醫證型分布特點；通過采用單因素分析、多因素分析以及Cox 回歸分析確定重癥肺炎住院死亡率的相關危險因素，分析合并COPD 對重癥肺炎死亡率的影響。

1.5 統計方法應用Stata/IC 15.0 統計軟件進行數據的統計分析。數據為連續變量，符合正態分布者以均數± 標準差（）表示，組間比較采用t檢驗；不符合正態分布者以中位數和四分位數[M（P25，P75）]表示，組間比較采用Kruskal-Wallis檢驗。數據為分類變量者以率或構成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根據是否合并COPD 制作生存分析曲線，采用Log-rank 檢驗分析曲線間差異是否有統計學意義。采用Cox 回歸進行多因素分析；采用Cox 回歸逐步后退方法，將P≥0.05 的混雜因素剔除，確定COPD 合并癥與30 d 死亡率的關系，并以95%置信區間（CI）的風險比（HR）表示；將未合并COPD 作為參照組，采用模型1 和模型2 進行校正，其中模型1 的混雜因素包括年齡、性別、BMI、合并CHF，模型2 的混雜因素包括年齡、性別、BMI、合并CHF、SOFA 評分、BUN/Scr、邪陷正脫證、熱閉心包證、氣陰兩虛證；采用phtest 檢驗觀察HR 隨時間改變的趨勢。以P＜0.05 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 結果

2.1 2組患者的一般資料比較表1結果顯示：相對于存活組，死亡組患者的年齡更大，BMI 更低，SOFA 評分、男性比例以及合并CHF、COPD 比例更高，組間比較，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或P＜0.01）。

表1 2組重癥肺炎患者的一般資料比較Table 1 Comparison of general information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atients with severe pneumonia（）

表1 2組重癥肺炎患者的一般資料比較Table 1 Comparison of general information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atients with severe pneumonia（）

注：①P＜0.05，②P＜0.01，組間比較

2.2 2 組患者的實驗室參數比較表2 結果顯示：相對于存活組，死亡組患者的BUN/Scr更高，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1）；而2 組患者的WBC、PLT、NLR、MLR、LAC、Na+、K+水平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

表2 2組重癥肺炎患者的實驗室參數比較Table 2 Comparison of laboratory parameter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atients with severe pneumonia [或M（P25，P75）]

表2 2組重癥肺炎患者的實驗室參數比較Table 2 Comparison of laboratory parameter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atients with severe pneumonia [或M（P25，P75）]

注：①P＜0.01，組間比較

2.3 2組患者的中醫證型分布情況比較表3結果顯示：431 例重癥肺炎患者中，邪陷正脫證64例、熱閉心包證69例、痰熱壅肺證74例、痰濁阻肺證80例、肺熱腑實證69例、氣陰兩虛證75 例。2 組患者的中醫證型分布情況比較，死亡組的邪陷正脫證、熱閉心包證高于存活組，而氣陰兩虛證低于存活組，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 或P＜0.01），即辨證為邪陷正脫證、熱閉心包證的患者死亡率更高，而辨證為氣陰兩虛證的患者存活率更高。

表3 2組重癥肺炎患者的中醫證型分布情況比較Table 3 Comparison of the distribution of TCM syndrome type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atients with severe pneumonia [例（%）]

2.4 合并COPD 的重癥肺炎患者的生存分析如圖1 所示，隨時間推移，合并COPD 的重癥肺炎患者，其存活率相對更低，經Log-rank 檢驗，兩條曲線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1）。

圖1 合并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的重癥肺炎患者的生存分析曲線圖Figure 1 Survivorship curve for severe pneumonia patients complicated with 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ary disease（COPD）

2.5 重癥肺炎患者住院死亡率相關危險因素的多因素分析表4 結果顯示：經多因素分析，性別、合并COPD、SOFA 評分、邪陷正脫證和熱閉心包證是重癥肺炎患者住院死亡率的危險因素，即男性、合并COPD、較高的SOFA 評分以及辨證為邪陷正脫證和熱閉心包證的重癥肺炎患者具有較高的死亡風險，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或P＜0.01）。

表4 重癥肺炎患者住院死亡率相關危險因素的多因素分析Table 4 Multivariate analysis of risk factors associated with in-hospital mortality in patients with severe pneumonia

2.6 不同校正模型下合并COPD 的重癥肺炎患者的死亡風險分析表5 結果顯示：無論是經模型1（包括年齡、性別、BMI、合并CHF）校正，抑或是經模型2（包括年齡、性別、BMI、合并CHF、SOFA 評分、BUN/Scr、邪陷正脫證、熱閉心包證、氣陰兩虛證）校正后，合并COPD 的重癥肺炎患者仍有較高的死亡風險，其HR（95%CI）分別為3.1（1.8-5.2）和2.1（1.0-1.2），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此外，為觀察HR 是否隨時間變化而變化，采用Cox 回歸比例風險假定檢驗（phtest 檢驗），根據多因素分析結果，將P＜0.05 的因素納入為混雜因素，如圖2 所示，兩條曲線大致平行，提示風險系數并不隨時間改變而變化。

表5 不同校正模型下合并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的重癥肺炎患者的死亡風險分析Table 5 Death risk analysis for patients with severe pneumonia complicated with 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ary disease（COPD）under different corrected models

3 討論

本研究結果顯示，合并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的重癥肺炎患者有著更高的死亡風險，是影響重癥肺炎死亡率的獨立危險因素。此外，本研究亦揭示了辨證為邪陷正脫證、熱閉心包證的重癥肺炎患者亦有著較高的死亡風險。

COPD 的特征是由不同程度的呼吸性細支氣管炎和肺氣腫引起的氣流阻塞[11]。最常見的風險因素是吸煙，其次是環境顆粒物、家庭空氣污染和職業顆粒物[12]。女性和男性的COPD 患病率分別為2%和3%[12]。在全球范圍內，COPD 是導致殘疾的第八大原因[13]，也是導致死亡的第三大原因[2]。

COPD 是肺炎的最大風險因素。許多研究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在一項以人口為基礎的研究中，對46 237 名年齡至少65 歲的老年人進行了為期3 年的肺炎發生的研究，結果顯示：在多變量分析中，COPD 是與肺炎最密切相關的因素（HR 為2.41，95%CI 為2.19-2.65）[14]。而在另一項基于人群的隊列研究中，發現所有需要住院治療的肺炎病例中，COPD患者的肺炎年發病率為9 369/10萬，是非COPD 患者的18 倍[15]。此外，在不同研究中，與肺炎獨立相關的危險因素除了COPD外，還包括年齡增加和體質量指數（BMI）降低[16-17]，這亦支持了本研究所得出的隨著BMI 的增加，重癥肺炎患者的存活幾率相對更高的結論。

COPD 患者引起肺炎的發病機制主要包括肺微生物組的變化、肺免疫功能異常和病原體毒力三個方面。肺微生物組的改變可能在發病機制中起關鍵作用。正常肺的特征是微生物組數量少，但細菌群落多樣性高[18-19]。盡管一半的細菌群落附著在肺泡壁上，但仍有微生物以浮游生物形式自由生活在肺泡空間[20]。正常微生物群主要由厭氧生物組成[21]。相反，在COPD 患者中，肺部微生物組存在失調，其特征是微生物的數量和類型發生變化，表現為微生物數量多，但細菌群落多樣性低[22]。在肺的免疫功能中，巨噬細胞和表面活性劑起重要作用。巨噬細胞對入侵生物體進行吞噬，并作為第一防御機制[23]，表面活性劑對細菌具有調節作用，使巨噬細胞能夠發揮吞噬作用[19]。此外，低氧血癥導致局部炎癥和免疫功能障礙[19]。由于COPD 患者的肺泡功能障礙，導致了巨噬細胞功能異常和表面活性劑降解，從而引起肺的免疫功能異常。基于此，我們認為由于COPD 患者肺部微生物組失調以及免疫功能障礙，故合并COPD 的重癥肺炎患者死亡率更高。

COPD 急性加重期常導致死亡風險增加和生活質量下降[24]，為了防止COPD 反復加重并減少相關的住院人數，一些藥物療法，如長效毒蕈堿拮抗劑（LAMA）、吸入性糖皮質激素（ICS）和長效β-激動劑（LABA）已經被開發。特別是ICS 用于治療反復發作的患者，通常建議與LABA 和/或LAMA 聯合使用，以減少病情惡化的持續時間、頻率和嚴重程度，并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25-26]。然而，ICS相關的安全問題仍然是一個嚴重的問題。ICS 是有效但非特異性的抗炎劑，由于ICS 的廣泛應用，考慮對宿主免疫的潛在危害是重要的，這可能會加速呼吸道感染的發生[27]。一些研究[28-29]表明，ICS可能導致多種不良反應，如上呼吸道感染、肺炎和口咽念珠菌病等。因此，合并COPD 的重癥肺炎患者，既往普遍有使用ICS 的病史，這也導致了該類患者往往存在免疫功能異常，故在對于COPD 患者的日常管理中，當沒有ICS 使用指征時，應盡量避免應用。

此外，辨證為邪陷正脫證、熱閉心包證的重癥肺炎患者亦有著較高的死亡風險。這是由于重癥肺炎患者進展至正氣衰竭階段，正氣不能抵御病邪侵襲，邪陷于里而表現為邪陷正脫證；或邪熱內陷，逆傳心包而表現為熱閉心包證。此兩種證型均為危重征象，故死亡率較其他證型均更高。

綜上所述，合并COPD 是影響重癥肺炎死亡率的獨立危險因素，而辨證為邪陷正脫證、熱閉心包證的重癥肺炎患者亦有著較高的死亡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