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長大了

周承強

豆豆媽清晨出門，一手牽著豆豆，一手提袋垃圾，晃悠悠樣子，成了小區一道風景。尤其路過小區前門左邊垃圾臨放點，弧形旋轉著扔袋入桶的姿勢夸張灑脫，給人印象深刻。一年四季都這景致，也沒覺得有什么不一樣。大伙興沖沖忙生計，小孩子孜孜好學，日子過得從容散淡。

忽一日，垃圾桶由單改雙，不久又呼啦啦擺了一排，紅綠相間，寫著“可回收”“不可回收”字樣，新鮮又古怪。這天清晨，陽光不摻一絲雜色，豆媽還是那么滴溜一個旋轉弧，重重地砸向可回收桶。不由得驚呼這桶彈性真好，回音不大哩。豆媽輕輕松松沒覺得有何不妥，豆豆一旁小聲提醒：“媽媽是不是弄錯了，那垃圾都能回收嗎？”豆媽盯了豆豆一眼，嘟噥半天眨眼吱聲：“差不多吧，小毛孩，懂個啥？”豆豆一陣臉紅，欲說又止，一步三回頭地被豆媽牽去了學校。老遠還能聽見豆豆呢喃：“我都上學了，哪里小呢？老師說你們大人可不能撒謊??！”豆豆七歲上一年級，按孩子們自己的算法，確實不算小。豆爸在外省部隊當兵，也像擔心孩子長不大似的，老打電話來問孩子咋樣？長多高了？豆媽總是不耐煩地回應，就那樣唄，總也長不大哩！對豆豆的質問，豆媽也不正面回答，一個勁兒地催道快遲到了。只見天光散淡，娘兒倆快步遠去。

放學時，豆豆和媽媽經過小區垃圾臨放點，發現有人貼了一張告示，重申了一些規定，云云曰曰一長段，豆豆認出“仍有不分類現象”“人人配合質量高”的字眼，不覺心頭一震。兩根羊角辮一甩，偏頭看了媽媽一眼，媽媽表情平靜，似乎并沒在意什么，只是一味詢問今日作業情況，嘮嘮叨叨沒個完。

翌日清晨天色稍暗，豆媽的旋轉弧線一如往昔，只是換成了不能回收桶。豆豆忍不住大聲詢問：“媽媽怎么又是一個袋子？都不能回收嗎？昨晚那個飲料瓶呢？沒看到前面奶奶扔的是兩個袋？”豆媽聞聲一驚，神情略顯尷尬，只一瞬便朗聲掩過：“媽媽哪會弄錯，那瓶子還在家里哩?！倍苟顾坪跤浀闷孔尤舆M垃圾袋了，難道媽媽揀出來了？她近前一步，想去翻弄垃圾袋。媽媽一臉憤怒地牽走了她，提高聲調說又要遲到了。

學校里生機勃勃，今天課外活動精彩紛呈，班里組織垃圾分類參觀活動，展廳里各種標識危害程度的樣品琳瑯滿目，看得觸目驚心。老師跟著講了很多環保故事，聽得振聾發聵。臨了老師還做了個問答小測試，讓同學們就垃圾分類家長做得好不好的情況打分。豆豆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媽媽打了個滿分。放學時她將打分情況告訴媽媽，沒想到媽媽微笑的臉一下僵硬，半天才說：“小孩子別胡鬧，哪能給大人打分呢？”回到院子，豆豆發現臨放點桶桶堆滿垃圾，不禁感慨：“這么多垃圾！老師說過處理不好麻煩特別大，隔天收還不如天天收哩，不知分類好沒，堆多了真是不好看！”豆媽不耐煩地打斷：“小屁孩別多事呀?！薄袄蠋熣f，愛護衛生人人有責！”豆豆這話引起旁邊一群老人張望，豆豆索性跑過去向幾位老人“兜售”白天在學校學來的垃圾分類常識，說什么垃圾不分類污染環境傳播疾病，還會影響生態平衡哩。聲音童稚有趣，博得老人陣陣笑聲，齊夸這孩子豆媽培養得好！見此情景，豆媽一邊賠笑，一邊說小孩子頑劣，爺爺奶奶們多諒解。接著，便牽著依依不舍的豆豆回家。望著娘兒倆遠去，大伙都感慨垃圾分類確是大事呀，人人馬虎不得。

晚上寫作文，豆豆寫了放學宣講的事，流著哈喇子滿意地入夢。豆媽卻是輾轉難眠，半夜里一人打著手電拎著一堆袋子下樓，好在臨放點有夜燈，看得清東西南北。豆媽翻騰半天，不但找到了自己早上扔的那只混裝垃圾袋，還發現兩只同樣混裝的不知誰亂扔的袋子，她一一打開梳理分類。平時腥臭難聞避之三舍的垃圾，今夜倒騰起來心里歡快，不覺得異味大。忙完后，她反復洗手，仿佛要洗去多年污垢。豆媽感到特別舒服，似乎心里卸了一塊大石頭。

第二天一大早，出門前，豆媽先給豆爸打電話，說孩子長大了。說得豆爸在電話那邊一頭蒙，連聲詢問不是昨天還說長不大嗎，咋一晚就變樣了？豆媽咯咯笑個不停，就是不作解釋，電話那邊豆爸不明就里，一個勁兒催問謎底。在這種卿卿我我拉扯中，豆豆哼唧哼唧起床，洗漱出門。豆媽拎著兩袋垃圾跟在后面，豆豆佯裝一無所知。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