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黃河文化是內涵豐富的文化體系。對黃河文化的認識和把摸需要秉持多方向、多維度原則,這是觸及黃河文化“本體論”的重要事項,是準確形成黃河文化概念、全面揭示黃河文化內涵的要求,也直接影響、制約乃至決定著保護傳承弘揚黃河文化的意義與形式即“價值論”與“方法論”。要厘清黃河文化是什么,需要與國內外其他文化參酌、對照,借助“他者”以觀察、發明黃河文化“為何”。作為中華文化“種質資源庫”的黃河文化應當且能夠在“兩化”中踔厲前行。
[關鍵詞]黃河文化;蠡測維度;本體論;價值論;方法論
[中圖分類號] G928.4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8-4649(2023)03-0047-09
The Study of the Yellow River Culture from Several
Dimensions and Ontology about the Culture
Li Maichan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1)
Abstract:The Yellow River culture is one kind of culture with extremely rich connotations. To understand this culture, we need to adhere to the principle of multi-directions or multi-dimensions. In fact, this is an important matter that touches upon the ontology of the Yellow River culture. This is the requirements of inducing accurate concept about the Yellow River culture, as well as revealing the overall connotations of the culture. If this task can be properly resolved, it will not only directly affect to understand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Yellow River culture, but also to determine the specific methods of protection and inheritance and promotion of this culture. To clarify the Yellow River culture, it is necessary to contrast it with other domestic and foreign cultures. That is an indirect method of using the others to observe the Yellow River culture, so as to reveal the culture what it is. As the genetic resource bank of Chinese culture, the Yellow River culture will play a better role in the future.
Key words:Yellow River culture; Probing dimension; Ontology; Axiology; Methodology
2019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鄭州黃河流域生態保護與高質量發展座談會上發表重要講話,其中講到:“黃河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要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講好‘黃河故事,延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凝聚精神力量”。[1]三年后的2022年10月,總書記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再次對文化建設問題提出總要求、明示大方向、謀劃戰略路,即:“堅守中華文化立場,提煉展示中華文明的精神標識和文化精髓”、“堅持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2]
總書記在鄭州座談會上就黃河文化的論述已屬高瞻遠矚——提出了黃河文化的概念、命題且對“黃河文化”的意義和重要性進行概括、凝練,而二十大報告中的相關論述則突出了文化主體性及優秀傳統文化轉化、發展的方式方法。運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這一最新成果,能夠幫助我們深化對黃河文化的認識、把握、理解,為保護、傳承、弘揚黃河文化提供根本遵循和導向引航。
一、把摸黃河文化的維度
自總書記提出黃河文化的命題后,我國學界迅速、廣泛、深刻開展了研究,在共同探討、彼此切磋的過程中受到教育、達成共識、收獲了新知,用學理性探究的方式回應了若干迫切的認知之問并產出了一定的階段性成果。譬如,關于什么是黃河文化就有如此認識:黃河文化是黃河流域一切文明成果,由流域內次級文化構成或造就,等等。[3]
在黃河文化研究中,對黃河文化進行準確、凝練釋義即搞清黃河文化本體論,是持續和深化黃河文化研究的前提條件與基本要求。只有充分、徹底揭示黃河文化是什么,把黃河文化的實質、構成、面相等梳理或探究到位,才能為保護傳承弘揚黃河文化奠定堅實基礎。截止目前,雖有一些成果,[4-6]但亦有偏頗理解黃河文化者,制約對黃河文化做出客觀、全面、準確的歸納與總結。
對黃河文化進行科學釋義離不開對黃河文化多維度的把摸、衡量。認知黃河文化應當從黃河文化本身的真實出發。黃河文化博大精深且源遠流長,“難以從單一向度總結其豐富的內涵”,[7]任何試圖用一把尺度、一個準繩勾勒黃河文化絢爛圖畫的做法都似難以周全、立體、圓滿。“黃河文化是一個時空交織的多層次、多維度的文化共同體”,[8]對黃河文化需要多側面、多角度觀照。
第一,從時間的維度看,黃河文化貫通古今并面向未來。
黃河文化既是一種歷史文化,也是當代文化,而且還是會在未來能夠保持鮮活度、蓬勃生命力的文化。黃河文化的肇始源頭固自久遠,但不能把黃河文化或黃河文明認為僅是既往或靜止態的文化。黃河文化既是“早期中華文明的核心和基礎”,[9]也是當今、未來中華文明的主基調和內核。這是我們能夠憑依黃河文化而進行再創造、更好走向民族與文化未來的根基。
第二,從結構上看,黃河文化擁有立體、多層次的內容。
黃河文化既有形而上形態的物質文化、各類具體的物質文明,也包含形而下的智力活動結晶、文化創造、精神文明,還涵蓋各項規則、范例等典章制度。黃河文化是眾多內容的綜合體。一般狹義所理解的文化則單指那些形而下的精神文明成果及相關文化活動之凝結。而從涵攝內容上看,黃河文化之下還有著次級或亞級的地域文化,此所謂黃河文化的“多源性多樣性”。[10]
第三,從文化與創造主體的關系看,黃河文化帶有鮮明的主體烙印或痕跡。
作為在大河流域內孕育誕生并不斷發展進步、外溢拓延的巨型文化類型,黃河文化是多重因素、各種歷史機遇耦合的結晶,離不開中華兒女一代代的接續奮斗、共同締造。黃河文化是黃河流域一代代民眾與杰出人物“自強不息、奮斗不止、奉獻不已的結果”。[11]該種文化寄托著他們的喜怒哀樂之情感、關于善惡美丑的審美情趣,以及高尚的精神追求和思想信念。黃河文化在長期歷史發展中兼收并蓄,不斷創新、創造,實現著革命、革新,但正是基于黃河文化的本源性、自生性以及創造了這種文化的人們的堅定、自信與秉持,才始終未能撼動黃河文化以我為主的地位和影響力,黃河文化得以成為其本身。
第四,從黃河文化在文化格局中的地位或重要性看,黃河文化是具有“國格”的國家文化,它出于流域而超越流域,兼有地域與超地域的屬性。
黃河文化固然是一種大流域文化,甚至也可列之于地域文化的集群,但黃河文化又在漫長和龐大的時空衍變中實現了超越或跨越,具有了“國格”,最有資格代表中國文化。黃河文化還具有世界意義。
在中國多元一體的文化結構與體系里面,黃河文化占據重要席位,而我國文化、中華文明是世界幾大古老文明中唯一未曾中斷而延續至今者,在當今世界文明格局中依然卓爾不群、不可小覷,擁有重要地位和影響的黃河文化也應該因此而贏得足夠尊重和敬仰。“建設黃河國家文化公園研究”首席專家程遂營教授即指出:謀劃、設計、建設“黃河國家文化公園不僅是黃河文化的展示窗口,也是國家文化形象的代表”。[12]黃河文化作為中華文明的重要部分,其對中華文明的決定性作用和影響持續至今。從文化的豐厚性、根源性等特征看,黃河文化“是一種國家文化”,“在全球有重要地位與影響”。[13]20世紀60年代之前,國際學術界稱我國文明為“黃河文明”,[14]這個“黃河文明”即是“黃河文化”。
第五,從生命有機體的角度看,黃河文化具有內在的與歷史變遷、時代發展相調適的機制或理路,賴此無形“大道”,黃河文化生生不息。
習總書記曾精辟論述文化之于中華民族的意義和重要性:“文化是民族生存和發展的重要力量”,“中華文化,為中華民族克服困難、生生不息提供了強大精神支撐”,“中華文化既堅守本根又不斷與時俱進,使中華民族保持了堅定的民族自信和強大的修復能力”。[15]中華民族強大的修復能力即來自中華文化、黃河文化的自我糾偏和前行能力。
短時段內,黃河文化或許也會面臨挑戰、遇到困頓,甚至受到質疑、蒙受貶責,但從長期看,黃河文化作為一種具有頑強生命力的文化,總能抓住機遇、化解險情、克服阻擋,實現跨越或跳躍。審視黃河文化需要秉持歷史眼光。黃河文化作為在東亞次大陸龐大地理板塊內生發出的偉大文化,富饒、深厚、寬廣的空間提供了最適宜的產床,創設了最適宜其在千萬年滄桑歲月中不斷吐故納新、嬗變衍化的舞臺。一路走來,黃河文化沒有迷失自身、拋棄自我,同時也在保持穩定性、傳承文脈的前提下,面向西東方不斷采擷和借鑒,中外文化之間的交流激蕩、彼此切磋、相互發明從未停止。黃河文化不是一種自顧自憐、內斂甚至內卷的文化,而是既面向西部的歐亞大陸、又擁抱東面的太平洋的雙向開放的文化。黃河文化既有包容性,故也有可持續性。[16]
第六,從文化與孕育、承載它的實體物理空間關系看,黃河本體及黃河流域始終是黃河文化的故鄉舊園。
早期,黃河文化與這條大河須臾不能分離:在黃河的精心呵護下,黃河文明、黃河文化由蹣蹣學步到健步如飛、交游日廣。當這種文化愈益成熟后,雖然黃河文化的腳步邁出了黃河流域的界限,可黃河文化與這條大河依然如影隨形,彼此所建立的哺育與反饋至今仍舊清晰可鑒,并未因為晚近歷史時期中國版圖內其他地域開發度的提高、社會文明發展的追趕或超越而被根本替代或本末倒置。歷史上,黃河下游雖曾多次南北擺動,黃河文化覆蓋的空間已不限于當今黃河區域,倘若再考慮移民史或黃河文化曾作為先進文化而出現的文化擴散、傳播等,黃河文化影響的空間范圍更大,然而,黃河文化的根基仍是牢牢地扎在大河上下及黃河流域。
黃河流域遍布各種文明結晶、文化遺產,到處點綴著遺址遺跡。蘊藏著百折不撓的磅礴氣勢的九曲黃河縱橫萬余里,中華民族的自強不息的品格以及渾厚的民族精神由此得到塑造。
二、文化比較下的黃河文化——側觀黃河文化
文化之于其主體(無論個體或群體)猶如陽光、空氣,既為后者所須臾無法離開,又日用而不覺。如何把融合和存在于社會、生活、歷史、民族中的“自在”文化提煉、聚合、萃取為“自覺”的文化,有意識的研究、闡釋、推廣、宣介等固然必要,其實還應當對文化進行橫向比較:從不同文化的差異、對照中找到或總結、概括出相應文化的稟質與特征。文明常不自明,切磋則能使之確切。對黃河文化的認知,也需要跳出黃河文化,用“他者”發軔黃河文化的輝煌。有學者提出:要認識黃河文化,應與流域外其他文化進行比較。[17]
(一)區域比較下的黃河文化
“黃河文化”固然冠以特定河流的頭銜,但黃河文化并不僅屬于這條河流,自然不是層級較低的地方文化。黃河文化“廣域性”的特征出現很早。仰韶文化與龍山文化時期,中原地區的東、西、北方向的廣大地域已經受到黃河中下游文化的影響,中原農耕文化也影響到了南方的長江中下游地區。[18]
我國地域遼闊,地理地貌復雜,生態、生活、生產環境不一而足,生業方式多樣,加之歷史漫長、民族眾多等社會歷史因素,遂形成了多種較有差異性、帶有地方特征的區域文化。這種各有地域特征的文化格局大致自春秋、戰國時期即已顯露出面目。2000多年前的西漢司馬遷對之就有一定描述:“齊帶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魚鹽。臨淄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于眾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而鄒、魯濱洙、泗,猶有周公遺風,俗好儒,備于禮,故其民齪齪。頗有桑麻之業,無林澤之饒。地小人眾,儉嗇,畏罪遠邪。及其衰,好賈趨利,甚于周人……趙女鄭姬,設形容,揳鳴琴,揄長袂,躡利屣,目挑心招,出不遠千里,不擇老少者,奔富厚也。”[19]
至今,人們基本還接受此類對我國文化結構格局的辨識或揭示。這種文化結構格局雖也有伴隨時光流逝而不斷增刪的一面,在文化要素和成分上均有嬗變、衍化,但框架上仍大體保持著最主要的脈絡痕跡。
欲把黃河文化與其他區域文化、地方文化相區別,就要把它與特定、代表性的地方文化比對。在此以海派文化為標尺,對黃河文化進行衡量和對照。
有學者將京派與海派文化界定為地域文化,是長久以來中國南北地域文化在近現代的延伸與發展的表征。[20]而所謂的“海派文化”,簡言之是一種未脫離中華母體文化的別樣文化,它“既是一種歷史文化,也是一種地域文化”。[21]從文化結構方面看,海派文化“既有一脈相承的華夏傳統文化基因,也有外來的以歐美為代表的西方文化”因素,“既根植于傳統文化,又有西方文化的嫁接”。這與上海在近代自五口通商之后獲得獨特的發展路徑以及通江達海的地理、交通位置等密切相關。經歷長期發展,海派文化形成了獨特的風格或特性:“開放包容,多元融合”“標新立異,崇尚自由”“趨利避害,精于算計”“珍惜人才,善于使用”等。[22]能夠把上海人與其他區域的人們區別開來的主體特征,是海派文化中的“海洋”“商業”“國際視野”等主色調。[23]
黃河文化無論從其存在的地域空間、文化面貌、氣質特征等,皆有自身的獨特性和風采。黃河文化承緒新民主主義文化而發展為社會主義文化,有著明確的意識形態指導性。新中國建立前,黃河流域曾是我國新民主主義文化實踐與創造的熱土,尤其是黨中央曾長期停留在這里,大量優秀和先進的文化人士聚集、創造于此,廣大的人民群眾亦積極響應、參與。新中國成立后,經歷社會主義改造以及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初步探索,黃河文化獲得大發展。改革開放后,黃河文化繼往開來,利用時代所賦予的可能性,實現了發展、進步與飛躍。
黃河文化整體上是一種內陸型文化,但它不是封閉性文化,而是借助陸上絲綢之路與海上絲綢之路而面向東西兩個方向開放的文化。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進程中,這種文化與其他相關文化自不會缺席,而是登上新的歷史舞臺,煥發出旺盛生命力。黃河文化似乎趨“土”不“洋”,但它固守而不固化,厚重而不沉重,黃河文化的年輪未曾失去任何一環。
(二)中外比較下的黃河文化
黃河文化博大精深。黃河文化是國家文化的代表。要全面認識這種文化的內在質地及外在表現,尚需把它與其他國家、民族的文化或文明彼此衡量、相互發明。鑒于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文化目前仍然處在全球文化或文明格局的強勢地位,在此不妨以美國文化為參照,以對黃河文化做一側察。
美國是一個移民社會,建國三百余年,其國民“五方雜處”的程度至今仍然舉世無雙。對美國文化或文明的剖析者并不甚多。倘若因此說美國文化沒有logo及特征,亦不正確。人始終是文化的創造者、傳承者。美國文化人類學者本尼迪克特曾說:“社會的文化提供了個人賴以生存創造的原材料”,“這種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培養了這樣一些人”。[24]故可通過認識美國人進而把摸美國文化。
曾任美國人類學主席的許烺光直指一貫言必稱平等的美國人的性格:“自我中心”的美國人常在國家關系中“高談平等,但他們要的平等是自己必須比別人擁有更多平等”。[25]美國人信奉實用主義、追捧實力。我國有學者也撰文,揭露美國人的這種性格及其對美國國際關系的決定性影響:“崇拜實力”的“美國人非常講究實用,而不拘泥于原則”,“不少人,包括不少中國人,對此認識不足”,美國人信奉“強者制定規則、弱者遵循規則”,形成霸主心態,“國民性格里包含明顯的進攻性、主宰欲”等。[26]
梁啟超、林語堂、魯迅、錢穆、費孝通、柏楊等都曾對中國人或國民性格有過論述。雖然他們立論的時代背景、觀察角度等有別,具體的認知也有差異,甚至有過激之詞,但他們皆從個體乃至群體的精神面貌、行為取向、外在特征、風俗氣質等方面揭示了中華傳統文化涵養下的中國人的特征。國民性格或民族性格即是文化人格,是“為大多數成員所共有的基本的典型的人格特征,顯然會反映出該文化的鮮明特征”,因此具有“文化特征”,成為某一文化、文明、國家的指示表證。[27]正如黃河文化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中國文化那樣,黃河兒女其實也是中國人的形象之原型,其人格幾乎可等于國民性格。黃河流域的蕓蕓眾生受益于黃河文化,并承載、攜帶、傳承該種文化,他們是此種文化的守護者。“涇渭分明”的不僅僅是河流之形態,更是黃河流域的人格形象及其情感喜樂等。坦蕩通達、不屈不撓、堅毅前行、敢于革新等既是黃河文化的特征,也是黃河流域的人們乃至中國人的秉性。
從黃河流域人們的個體及群體特征上可知:黃河文化是一種平和、有韌性、能夠“與天下共存”的文化,它自然不似某文化那樣富有侵略性、擴張性。黃河文化能夠為創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思想資源。
三、作為中華文化“種質資源庫”的黃河文化
從黃河文化的作用、功能看,黃河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主根主脈、是當代及未來我國文化的“種質資源庫”,是進行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最可依賴與值得信賴的資源。這涉及到黃河文化的價值論。不能把黃河文化作為中華民族“根脈”“魂脈”“文脈”等價值、功用或意義的論定當作認知該文化的“維度”。[28]
關于“種質”,科學界對之有認識和界定,它原是指德國生物學家魏斯曼在19世紀末提出的“種質連續學說”所闡明的生物體內一類具有遺傳功能的特殊質地。具有穩定性和連續性的種質能夠世代相傳,它控制著后代的性狀。[29]種質與遺傳密切相關。隨著生物遺傳學的發展,人們對種質的認識也不斷深入、深化,發現決定生物體遺傳性狀的這種內在規定性或核心的東西與染色體有聯系。
具有根源性特征的黃河文化,在很長時期內規制、引導、影響著中華文化與華夏文明的“性狀”以及發展趨勢和宏觀走向,而且在當代我國文化創造實踐以及民族復興過程的中華文化再度輝煌中,黃河文化仍會因“庫存”的豐富性而能夠大有作為。黃河文化對于中華民族、中華文明具有重大意義且始終無法被取代的作用,它不僅“孕育演繹了中華民族的精神圖譜,是中華民族血液里流淌的DNA”,而且是“中華文明創新創造的思想芯片”,是“中華歷史文脈延續的永動機”。[30]
歷史已經證明:中華文化很多要素、特征承緒于黃河文化;當代實踐也佐證:黃河文化及其影響始終無處不在;面向未來,黃河文化仍然使命可期、值得深掘。就此而言,黃河文化是中華文化的“種質資源庫”,從中可以找尋到中華文化發展的最優良的材料。黃河文化作為中華文化的最重要的組成或“染色體”部分,前者一直決定、規制著后者的外貌體征及精氣神。
伴隨歷史演進,在中華大地上也曾出現、形成了其他各種地域或區域文化,但這些文化不是曾受黃河文化深刻的浸淫、熏染,就是與之有過密切的交流交往、重大的移植互換。黃河是一條金色的大河,黃河文化猶如一條金線,前者橫貫我國北方的東西部,后者則把中國的歷史文化、時代文化以及各地文化編貫起來。黃河文化的這種“內聯”其他文化的本領,也即承載中華文明基因的使命、能效,從“滿天星斗”的考古學文化時代既已初現端倪,而到“一枝獨秀”的中華文明肇始、國家出現與形成后,黃河文化作為中華文化“種質資源庫”的特征愈益突出、明顯。譬如,在先秦時期的春秋、戰國階段,既已如此。
東周年間,既是列國爭霸、群雄逐鹿的紛亂時代,也是中國文化史、中華文明史上重大的繁榮與發展期。這個從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221年的幾百年,其鮮明特征或標記可扼要概括為“諸子蜂起,百家爭鳴”“偉人輩出,思想傳承”“哲學突破,文化繁榮”“傳世文獻,經典叢生”等,[31]一批照耀中國歷史星空的文化名家和巨擘——諸如老子、孔子、孟子、墨子、管子、孫子、莊子、荀子、韓非子等——于其時橫空出世,諸多影響后輩、至今光澤仍然熠熠的學術思想和文化遺產在此形成,被無數中國人熟稔、識記和誦讀的經典——如《詩經》《尚書》《周易》《禮記》《春秋》《論語》《大學》《中庸》《孟子》等——也完成于這個時期。春秋戰國時期的思想文化創造活動,遺留給后世的營養無比豐饒。
唐宋之后,黃河流域之外的我國其他地區獲得較好的開發與發展,全國的經濟、政治、文化中心也伴隨都城或統治中心的轉移而發生變化,黃河流域及黃河文化的重要性似乎有所下降,然而,黃河文化已經通過神經脈絡而滲透進中華文化的所有領域和體肢,包括中華文化的精髓亦主要來自黃河文化。
中國之成為中國,中華文化之能夠日漸茁壯和散枝開花、蔓延拓展、與歲月同壽、在寰宇光大,黃河文化無疑居功甚偉。
四、黃河文化在“兩創”中當大有作為
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內容。2013年12月30日,總書記在主持第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體學習時提出“中華傳統美德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后來,他拓展了該思想,明確“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32]傳統文化是我們的命運根脈和精神家園,不能丟棄、不得拋棄,當結合時代要求,高瞻遠矚謀劃,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使之貼近時代、融入生活、走向未來。
(一)黃河文化“兩創”的必要性
推動以黃河文化為代表或旗幟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是客觀歷史等的綜合需要,與時代呼喚、文化強國戰略密切相關,“兩創”不僅必要而且可能。
當代我國的文化構成是多元的:既有底色、本色,又有其他成分、要素。優秀傳統文化是其本底,時代文化是它的新鮮枝葉和生長點,革命與社會主義文化是其鈣質和精髓,外來文化則增添多彩色塊。當代中國文化對于一切人類所創造的有益、先進的文化成果皆積極吸納、借鑒、為我所用。這是改革開放后我國能夠成功走出一條具有特色的現代化的“中國道路”,從而向世人提供“中國模式”、展示“中國力量”的文化原因。
黃河文化作為中國文化的核心,自然應當與時俱進、兼收并蓄,更應該回應民族復興、國家發展、時代進步的需要而發揮更大更好作用,釋放文化偉力。這便需要竭力開發、利用黃河文化資源,做到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讓這種厚重的文化親近時代、融入生活。
1.黃河文化“兩創”是時代發展的呼喚
改革開放后,我國發展實現全面轉型。在整個國家事業呈現欣欣向榮良好勢頭的同時,也有疑問或彷徨:怎樣看待和對待傳統文化——包括黃河文化。東方風來滿眼春。時代的大船已經浩蕩起航,傳統文化以及建國后一定時期的文化建設既要繼承,也需更新。因此,盡管也有其他看法或主張,但大體上人們對傳統文化的認知更加理性、客觀。關于文化的探討一時還成為熱點,且在商潮初涌、人心“向錢看”的背景下仍然有相當一部分人堅守文化陣地并在文化領域進行辛勤耕耘、創造以及探索、比較,“文化苦旅”現象不乏其例。[33]如今,時代特征更是出現重大變化。傳統文化雖然重新得到適宜的評估、評價、認同與認可,但它亦無法原封不動。對于傳統文化的借鑒或利用,無論在內容還是形式上,都必須結合時代與表達的需要而進行變革、創新。[34]唯如此,黃河文化才能與時代同行,為發展進步提供精神動力和智力支持。
2.黃河文化“兩創”是建設文化大國與強國的需要
歷來重視文化的中國人一直進行著文化的建設、培育、涵養。在無數優秀中華兒女的共同努力下,中華文化愈益體大精深。在世界文化史上,這是少有的現象。文化不僅是國家象征和民族標志,而且是民族凝聚力和創造力的重要源泉,是國家綜合國力的重要因素,是難得的軟實力,中華民族復興也必然伴隨著中華文化的繁榮昌盛。[35]文化已被提升到至少與經濟、科技、軍事等其他方面等量齊觀的高度。
基于對文化認識的深化,我國也不斷就社會主義文化建設提出設想與規劃,并將之上升為國家戰略、變成國家意志。2011年10月召開的第十七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通過關于我國文化的決定,“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成為戰略,[36]2012年11月召開的十八大重申了這一目標。[37]從文化大國到建設成社會主義文化強國,離不開傳統文化——尤其是黃河文化的“兩創”。
3.黃河文化“兩創”是其自身發展和維持的要求
建設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滿足人民群眾的文化生活需求,應當借鑒、引用或移植國外的有益、進步和先進的文化——也就是勇敢和正確地“吸收外來”,更需站在當下、回望過往,接續并發展優秀傳統文化——即“不忘本來”。而所有進行的文化活動與實踐的目標或落腳點,俱在于更好地“面向未來”。[38]在走向未來的進程中,黃河文化有必要結合時代特征而進行轉化、發展,這樣既有利于滿足社會文化消費,也有利于保持其旺盛生命力。
黃河文化之所以能夠數千年長盛不衰、青春永駐,關鍵就在于它始終能契合歷史脈搏,進行適應性的轉化和發展,滿足歷史進步與人民群眾的需要。黃河文化過去如此,當今及今后也當這樣。
(二)黃河文化在“兩創”中的已有表現
黃河文化源遠流長。它的序曲、源頭最早可溯源到一萬年前后的石器時代,甚至更早;它的腳步曾走過幾千年的長途跋涉。當下及將來,黃河文化不僅不會減弱其律動,還依然保持著鮮活生命、旺盛活力。這種文化涵育了中華民族并使之堅強、壯大,華夏兒女自當珍惜、摯愛它,不斷進行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為黃河文化美好畫卷的持續展開而傾心盡力。
黃河流域各省區一方面在整體上積極保護文化遺產、整理文化資源,在文物保護、古籍出版、推動優秀文藝創作、培養優秀人才、為不同種類的文化財富登記造冊和建檔造庫等方面頻出新招實招,還對文化體制機制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為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做足鋪墊與準備。黃河文化勃發出別樣光彩,出現一批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典型和成功范例。
譬如,《絲路花雨》是由甘肅歌舞劇院于20世紀70年代末推出的一部至今聲譽不衰的經典舞劇,題材原型即與敦煌遺書《塑匠趙僧子典兒契》、敦煌壁畫《胡商遇盜圖》等密切相關,[39]是藝術家們對文化資源巧妙挖掘利用的結晶與體現。
歷史上,黃河流域曾是我國文化璀璨之地,文學家、藝術家、科學家等噴涌出現。這種現象在新時期的文壇上似乎也在“回歸”。因為,黃河流域出現了一些在國內外產生重大或者重要影響的作家,形成了具有一定地域風格的作家群或文學重鎮。路遙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作為新時期我國最著名的作家之一,路遙的一生盡管短暫,但他的文學貢獻及探索可謂彪炳史冊。路遙出生于黃河之濱的陜西省清澗縣,所著《平凡的世界》《人生》等即是黃河兒女自強不息、隱忍奮斗的時代寫照,作品里不僅有山川河谷的遠景,更有黃河文化的低吟淺唱。
總之,黃河文化的成功“兩創”多有可圈可點,今后需要總結、歸納這些有益經驗,運用好黃河文化的“種質資源庫”,創造出更多不負人民和時代的優秀成果和作品。
五、結語
對黃河文化的理解與認識,需要避免單一化、平面化,應當回復到全面、立體把握黃河文化的多面相上來。此即觀察黃河文化的維度,亦可簡稱為黃河文化的維度,屬于事涉黃河文化“本體論”的要求。
關于黃河文化的“根與魂”的認定,則是對其功用、意義的判斷,是“價值論”。包括黃河文化在內的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型發展是舉措之探討,即是如何實現這一文化的“維新”、走入當代生活、延續文脈,以及怎樣面對國內外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是“方法論”。
要支持、支撐、堅定黃河文化“根與魂”的作用,在當下及將來更好實現“兩化”,當對黃河文化本身是什么、結構怎樣、質地如何等需要有精準、全面的認識,搞清楚黃河文化“本體論”。“本體論”是“價值論”成立的基礎、根基,也是“方法論”的條件與保障。三論之間自有嚴密的邏輯,而“本體論”是第一環節或關鍵。
[參考文獻]
[1]習近平.在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上的講話[J].求是,2019(20):4.
[2]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J].中國人大, 2022(21):16.
[3]李景文,王佳琦.近年來黃河文化研究述評[J].河南圖書館學刊,2021,41(4):132-133.
[4]張新斌.黃河文化與黃河學研究的基本態勢[J].黃河科技學院學報,2022,22(4):1-8.
[5]劉大偉.黃河文化的內涵與表現形式研究[J].文化學刊,2021(10):38-41.
[6]袁升飛.黃河文化的內涵與時代精神研究[J].中國民族博覽,2020(24):1-3.
[7]李立新.深刻理解黃河文化的內涵與特征[N].中國社會科學報,2020-09-21(4).
[8]徐吉軍.論黃河文化的概念與黃河文化區的劃分[J].浙江學刊,1999(6):135.
[9]葛劍雄.黃河:中華民族的魂,中華民族的根[N].光明日報,2022-04-06(11).
[10]中共中央,國務院.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規劃綱要[J].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報,2021(30):30.
[11]徐光春.談談黃河文化與炎黃文化[N]河南日報,2020-08-18(6).
[12]任筱楠.提煉文化形象,講好“黃河故事”[N].環球時報,2022-03-21(3).
[13]劉慶柱.黃河文化與中華五千年不斷裂文明——在黃河文化高層論壇上的主旨報告摘要[EB/OL].(2020-09-25)[2022-04-20].http://hnass.com.cn/Special/index/cid/4/jid/30/jcid/74/id/1304.html.
[14]王震中.黃河文化內涵與中國歷史根脈[J].人生與伴侶,2021(36):62.
[15]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5-10-15(2).
[16]張占倉.黃河文化的主要特征與時代價值[J].中原文化研究,2021,9(6):86.
[17]王洪偉.何謂“黃河學”?如何“黃河學”?——一種學術史的回顧與反思[J].黃河文明與可持續發展,2013(2):15.
[18]姚大中.黃河文明之光[M].北京:華夏出版社,2017:54,66.
[19]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63:3265-3266,3271.
[20]王愛松.京派海派論爭與南北文化差異[J].知識分子論叢,2018(1):158.
[21]查建國,夏立,陳煉.“海派文化的歷史、內涵和時代價值”高端論壇在上海師范大學召開[EB/OL].(2021-12-01)[2022-03-17].http://www.cssn.cn/zx/zx_gjzh/zhnew/202112/t20211201_5378600.shtml.
[22]龐嘯.什么是海派文化[A].蘇秉公.新視角下的海派文化[C].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2019:2-19.
[23]忻平.海派文化與上海人[A].李倫新,忻平.美美與共:海派文化與上海人[C].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2015:13.
[24][美]魯思·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M].張燕,傅鏗,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1987:238,243.
[25][美]許烺光.美國人與中國人[M].沈彩藝,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2017: 407.
[26]張睿壯.美國某些國民性格的啟示[J].世界經濟與政治,1994(3):63.
[27]童輝杰.中國人的國民性格與日、俄、美三國的比較[J].中國國情國力,1999(2):24.
[28]胡全章.關于保護傳承弘揚黃河文化的思考[J].黃河文明與可持續發展,2020(2):2.
[29]夏征農.辭海·生物學分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104-105.
[30]王乃岳.深入挖掘黃河文化的時代價值[J].中國水利,2020(5):50.
[31]王志民.齊魯文化與中華文明的軸心時代[A].王志民,邢順峰.齊魯文化與中華文明[C].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20:71-72.
[32]李維武.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對習近平文化觀的思考[J].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71(3):5.
[33]王永貴.余秋雨作品集導讀[M].北京: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1-2.
[34]李秋香,李麥產.傳統文化創造性采借與中國動漫業創新性發展[J].社會科學論壇(學術研究卷),2009(2):152.
[35]胡錦濤.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奪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勝利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J].中國人大,2007(20):19.
[36]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J].求是,2011(21):5.
[37]胡錦濤.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 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J].求是,2012(22):15.
[38]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J].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報,2017(6):19.
[39]杜琪.舞劇文學的宏構巨制——對舞劇《絲路花雨》評論的思考性回顧之一[J].甘肅社會科學,1987(5):91-92.
[責任編輯 張宇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