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表征理論視角下中心城區紀念場所的意義重構

林銘亮 楊曉婷 王敏

［摘? ? 要］教育是紀念場所旅游的重要功能，然而，隨著人們對公共休閑空間需求的增長，遺留于中心城區的紀念場所的休閑功能也日益凸顯，其教育與休閑功能的關系正在發生重構。紀念場所的教育意義不是以單向和線性的方式傳遞，而是透過旅游場域中游客身體與場所的邂逅和互動，因而從非表征理論視角理解游客在紀念場所的空間感知、體驗和實踐過程具有重要意義。文章基于非表征理論，建立起“心智-身體-環境”的分析框架，以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為例，從游客的視覺生產和視覺感知兩個過程，運用自助攝影、眼動實驗和訪談等方法探討紀念場所的意義重構。研究發現，游客對農講所休閑類景觀和呈現歷史場景的教育類景觀有更強烈的視覺興趣，農講所教育功能與休閑功能的邊界正在模糊化；游客心智、身體與紀念場所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正在重構農講所的地方意義，在超越表征到回歸表征過程中重塑紀念場所的教育與休閑功能的關系。因此，文章呼吁，無論是從理論層面對紀念場所旅游體驗的剖析，還是從實踐層面紀念對場所的地方營造，都應從超越表征的視角去理解游客的旅游體驗，將教育元素融入休閑旅游的情境之中，實現紀念場所教育紀念與旅游休閑的統一。

［關鍵詞］紀念場所旅游；非表征理論；視覺研究；眼動實驗；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3）10-0092-14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3.00.015

引言

教育是紀念場所的重要功能[1]，目的是讓受眾通過紀念物去記住發生于過去的重要歷史事件，并構成社會的集體記憶，以實現代際傳遞[2]。在城市中心的公共休閑用地存量緊張、居民休閑需求不斷增長的背景下，利用城市中心不可移動的歷史遺產建立的紀念場所為城市居民日常休閑和城市旅游提供了新的空間選擇，逐步演變為休閑與教育功能相疊加的場所[3-4]，進而重構著紀念場所的意義。當紀念場所轉變為城市居民日常的休閑空間，其地方意義的重構是否會弱化其教育功能，紀念場所旅游的教育功能與休閑功能二者是相互矛盾還是協調統一是當前紀念場所旅游研究中具有爭議性的問題[5-6]。從實踐層面上看，紀念場所的休閑功能與教育功能不應是非此即彼的關系，其二者統一的路徑也值得探求，以實現既能滿足城市居民日益增長的休閑需求，又能維持紀念場所的教育意義的目標。

旅游學界對紀念場所意義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從建筑學、景觀設計等角度探討地方營造和意象的可視化構建[7]，關注該類場所傳達的公共記憶與話語建構的分析[8]，以及從游客的話語中探討如何理解這些表征的意義[9]，因而旅游學科領域的相關研究更側重從表征的敘事與符號去理解紀念場所表征的意義是否以及如何被有效傳遞，聚焦教育功能如何在紀念場所中被凸顯或弱化，卻忽視了紀念場所的教育和休閑意義的生成是貫穿于游客的具身體驗過程之中。如何從超越紀念場所的敘事性和表征性視角去理解地方意義的重構亟待更深刻的學理探討。

由此，本文提出非表征理論視角下紀念場所意義重構及其機制的分析思路。非表征理論正在推動對游客體驗及地方意義建構的研究范式轉變，認為地方意義不應建立在表征的符號、文本和語言上，強調實踐、具身性、物質性和過程性，即地方意義是在實踐過程中生成的[10]。旅游地的意義建構依賴游客身體的感官體驗與旅游情境發生互動的微觀、短暫的過程[11]。基于非表征理論的認識，紀念場所意義重構的分析需要聚焦游客在紀念場所中的具身體驗，紀念場所意義的傳達并不是依靠符號、文本的表征性，而是游客身體與紀念空間的互動過程[12]。以非表征理論作為研究視角有助于突破以往研究僅僅聚焦表征意義帶來的休閑與教育功能割裂的局限，也能為實現紀念場所休閑與教育功能的統一提供借鑒。

本文基于非表征理論，構建“心智-身體-環境”的紀念場所意義重構分析框架，并以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為案例，從游客在紀念場所的視覺生產和體驗過程，探討紀念場所意義的重構過程及特征，以期從旅游者微觀個體的空間感知視角補充和豐富紀念場所旅游的研究，也對城市中心區紀念場所的規劃和可持續發展與保護、不斷改善社會記憶保護政策和規劃品質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1 非表征理論視角下的紀念場所旅游

1.1 紀念場所旅游

紀念場所是遺產旅游中一類重要的目的地[13]，主要是向游客投射特定歷史背景下的、能夠體現國家歷史與社會群體價值觀念的紀念物、標志、遺址等，其承載的社會文化意義對于塑造集體記憶、凝聚國家認同有重要價值[14-15]。紀念場所旅游是基于游客對歷史遺產的體驗以了解和記憶歷史事件的旅游形式[16]，紀念場所的建立不僅為了建構起對歷史事件的公共記憶解釋，同時也為了塑造當下和未來的力量，達到身份建構和價值觀傳導的教育目的[17]。在西方旅游研究中，紀念場所旅游主要關注的是黑色旅游，將“災難”“死亡”“戰爭”作為紀念場所旅游的重要主題，帶有“悲劇”的色彩[18-19]，相關研究議題主要集中于旅游目的地的營造和管理[20]、黑色遺產敘事與話語[21-22]、游客的動機和行為[23]、旅游體驗及其道德倫理[24-25]、旅游中的歷史與地理想象[26-27]等。但有學者指出，紀念場所旅游的內涵應當比黑色旅游豐富，紀念遺產不一定指向悲情性的災難與死亡，也有令人振奮與驕傲的重要歷史事件[28]。國內的紀念場所旅游研究則更多集中在紀念場所的設計與營造[29-31]、紀念目的地管理[32]等的討論，在紀念主題上側重于與西方旅游研究截然不同的紅色元素，關注黨和國家革命歷史遺產如何成為旅游資源，為游客提供革命記憶教育的體驗場所，以增強其國家認同和公民身份[33-34]。

盡管國內外所討論的紀念場所旅游主題存在較大差異，但二者的共同點都在于突出旅游地的教育功能。紀念場所旅游最根本的兩個功能是記憶與教育，游客在遺址的參觀中與過去的歷史發生聯系，并激發起對歷史事件及其人物的理解和共情，由此產生倫理的反思、身份認同的建構和價值觀念的強化[1，35]。游客在黑色旅游地遺址的凝視和情感體驗會激發其對死亡意義的思考，形成尊重生命和平等的價值觀念[36-37]，對戰爭遺留的災難型景觀的感知產生對當今和平時代的珍惜[38]。而國內以紅色資源為載體的紀念場所旅游的核心目的更是以紅色教育強化游客對國家歷史和身份的認同，增強理想信念和理論自信[39-40]。

西方不少紀念場所旅游研究指出，旅游休閑與教育功能是存在矛盾的，教育意義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在紀念場所旅游中得以激活并傳遞是受到學界質疑的。旅游地將創傷性記憶商品化作為旅游地營銷手段[23]，通過藝術化的方法強化黑色遺址給游客提供的體驗感而不是回歸到歷史真實性本身[41]，對于游客的旅游動機來說，他們未必出自對社會記憶和歷史事件的學習而參與黑色旅游，而是受到現代社交媒體的影響，將紀念性活動作為社交的場域[24，42]，這都逐步模糊了紀念場所的消費與教育功能之間的邊界，也引致了一系列的倫理爭議[43]，受到不少學者的批判。

相較于西方研究，國內紀念場所旅游的研究對于旅游休閑與教育功能之間的界線則缺乏討論，這一問題鮮有被關注，主要是因為以紅色革命歷史為主題的紀念場所中旅游消費與教育的功能矛盾并不突出，紅色紀念場所大部分都是免費開放的、不以營利為目的的公益場所，鮮有紀念空間商業化營銷的現象。但國內紀念場所的休閑功能與教育功能疊置的現象受到關注[3-4]，如何在中國語境下去厘清紀念場所旅游休閑與教育功能之間的關系是當前亟待探討的理論問題。

1.2 非表征理論與紀念場所旅游

紀念場所傳達的教育意義不是“強加”于游客身上，而是場所意圖表征的意義與游客已有經驗互動的結果。盡管紀念場所旅游地的開發與管理會有意識地建構具有特定歷史意義的符號和文本，但游客體驗是其身體在旅游場域中與紀念物共同展演的互動中形成的[44]，具有不同日常生活經驗和社會文化背景的游客對紀念物意義的感知會呈現差異化的特征[45-46]。因而游客在紀念場所旅游體驗的過程應該得到重視，要關注內隱經驗和日常慣習如何影響紀念場所的意義。由此，本文借鑒非表征理論的認識論與方法論理解紀念場所旅游中游客的體驗過程及其意義建構。

非表征理論是人文地理學在20世紀末興起的理論流派，其反對社會建構主義，主張回歸到真實的“地理世界”，重新反思日常生活中瞬時的、微觀的實踐[47]，身體與環境邂逅產生的情感體驗[48]以及物質、非人類和后人類等生命形式[49]，同時也強調從文本、符號學和話語分析的方法轉向非文本的、展演性的、多種混合的方法[50]。非表征理論并不特指某種理論，而是思考方式和研究范式的轉變，這也促進旅游研究轉向對具身體驗[51]、多感官[52]、相遇[53]、展演 [54]、行動者網絡[55]等研究理論的關注。

本文基于非表征理論探討紀念場所旅游的游客體驗（圖1）。首先，紀念場所的環境不僅由符號與文本等表征元素構成，還有歷史遺跡、遺物等物質性的組合，并向游客創造出特定的歷史記憶情境，它們共同構成了紀念場所的空間特征，并與游客的身體發生互動[56]。其次，在身體層面強調身體是游客與紀念場所發生互動的中介，游客必然需要通過身體器官去感知與體驗紀念場所的空間[57]，即強調具身性在其中的作用。具身性是基于反對笛卡爾的“身心二元論”提出的，強調人的意識并不是由先驗知識產生的，而是由身體對世界的感知產生的[58]，因而非表征理論視角下的旅游體驗研究更側重于對游客的具身實踐和展演過程的討論，其對空間實踐的理解不僅是人對空間過程產生的作用，而是一種持續的過程，需要關注游客的身體行為乃至微觀生理的變化[59]。最后，在心智層面，因為人始終處于“湍流”式變化的環境中，非表征理論認為，人的具身實踐并不完全是有意識的，更大部分是處于無意識的狀態[60]，無意識包括自動化的認知加工和內隱知識，這些是在過去日常生活中習得的，并儲存于記憶之中，在特定刺激作用下會被激活，并影響人的思維和行為，但人們在認知加工中往往難以注意到它們的存在[61]。無意識的過程能夠反映在身體響應中，對人的行為和生理喚醒等產生影響，繼而形成身體的“慣習”，即習以為常的空間實踐[62]。基于非表征理論認識，紀念場所的游客體驗研究應重點關注兩個互動的過程，以此打破直接從紀念場所表征到游客的意義感知線性關系的局限性：一是心智與身體的互動，也就是意識與無意識的認知如何共同構建起游客的認知，進而產生身體行為和生理喚醒的變化以及具身實踐如何反作用于人們的認知；二是身體與環境的關系，關注身體如何在與空間邂逅過程中獲得感官體驗以及在環境刺激下產生的空間實踐。

在方法論上，非表征理論并不接受或拒絕某種研究方法，而是更強調在正在發生的過程中去捕捉研究對象的特點，也更強調多種方法混合使用，以全面地刻畫和闡釋動態變化的過程[50]。考慮到視覺性在紀念場所旅游中的重要作用，研究主要圍繞游客的視覺生產與感知過程展開。首先是關注視覺生產的過程，在非表征視角下，游客的視覺生產不只是意味著視覺元素的表征，而是空間實踐的過程，拍攝的旅游照片和視頻反映著游客身體與環境之間的互動過程[63]，這要求在方法論上以現場參與的方式關注游客的拍攝行為，因此，研究借鑒Pyyry將攝影看作一種參與式實踐的方法論[64]，采用自助攝影和照片引談的方法，關注游客在紀念場所旅游的視覺生產過程。其次是關注視覺的感知過程，本研究將采用眼動追蹤與自我報告相結合的方法[65]，捕捉心智與身體互動中的無意識的過程，眼動追蹤技術已被運用于研究游客對旅游景觀的視覺注意[66]、空間感知[67]和行為[68]等研究，但基于非表征理論，本研究不是簡單構建生理指標與空間環境的線性的、假定的關系，而是以第一人稱視角與第三人稱視角相結合的方式理解主觀世界，將自我報告的文本與眼動追蹤技術生產的數據相結合，探討心智與身體之間的復雜關系[69]。

2 研究設計

2.1 案例地介紹

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以下簡稱農講所）舊址位于廣州市越秀區中心區域。農講所始建于1370年，前身為番禺學宮，占地面積8000多平方米，是廣州城區目前唯一現存的學宮。近代革命歷史時期，毛澤東、周恩來等在此培養了大批農民運動骨干，推動各地農民運動興起，為后來“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革命道路奠定重要基礎。1953年，農講所在其建筑遺址基礎上被改建為革命紀念館，并免費向游客開放，主要向游客呈現近代革命時期在農講所發生的歷史事件、農民運動講習的還原場景及其相關歷史文物。同時，農講所的庭院和園林景觀也被保留下來作為對外開放的公共空間。在快速城市化背景下，農講所作為低密度的休憩空間被周邊的城市高樓所包圍，并成為周邊居民日常休閑散步的空間，這使農講所成為教育與日常休閑功能交疊的空間。

2.2 研究方法及其實施過程

本文基于非表征理論，重點探討視覺生產和視覺感知兩個過程。在視覺生產過程的研究中主要在農講所現場運用自助攝影和照片引談的方法，在視覺感知過程研究中運用眼動追蹤實驗與半結構式訪談的方法（圖2）。

（1）自助攝影與照片引談

視覺圖像成為旅游研究重要研究對象，學界不僅關注圖像本身的意義，其生產過程亦能反映游客的旅游感知和體驗[70]，因此，本研究使用自助攝影與照片引談相結合的方法，探討農講所游客的視覺生產過程，以期挖掘游客的空間實踐對場所意義賦予產生的影響。首先，研究者在農講所現場隨機招募了26名游客（表1），要求他們完成攝影任務，拍攝他們認為農講所最有吸引力、最感興趣的景觀，并基于他們所拍攝的照片對游客進行訪談，探討游客所關注主要視覺要素及其原因，分析游客在農講所旅游中的空間體驗和建構的地方意義。自助攝影共獲得154張照片。

（2）眼動實驗與半結構式訪談

游客對視覺元素的理解源于觀看的過程，運用眼動實驗的方法能夠觀測游客的視覺感知過程，特別是挖掘無意識對游客視覺感知的影響，并通過結合實驗后的半結構式訪談進一步挖掘無意識感知產生的原因[71]。考慮到照片視覺元素重復較多，且眼動實驗中不宜使用過多的照片以避免給被試帶來疲憊感，本研究綜合考慮自助攝影所得空間景觀元素重復率、拍攝視角、清晰度、圖像規格大小等因素以及對自助攝影參與者訪談所得到的信息，按照農講所空間符號特征將照片分為以室內展覽、文字解說、歷史雕塑和場景再現等為主的教育景觀（13張）和從特色歷史建筑、植被景觀、開敞空間等為主的休閑景觀（11張）作為眼動追蹤的實驗材料。

本研究共招募20名被試（其中，實驗組為10名曾前往農講所的被試，對照組為10名未曾去過農講所的被試）進行眼動追蹤實驗（表2）。本研究使用Eye-Link眼動儀作為研究設備，實驗過程中，被試者被安排在一個安靜、光線柔和的房間里，被試者和實驗屏幕之間的距離約為60 cm。在進行正式的眼動實驗前，被試者被告知他們將觀看農講所的圖片，并進行眼動校準過程。正式開始實驗時，圖片呈現在分辨率為1024px×768px的24in屏幕中央，并且是隨機呈現的，以盡可能避免規律性的圖片順序給被試帶來的干擾，減少圖片的任何順序效應對結果產生的不良影響，眼動儀以500 Hz的速率對被試者眼睛的位置進行采樣，主要采集注視頻率、注視時間、瞳孔尺寸等數據。每張圖片顯示的時間由被試者控制，當被試者在看完照片里他們自身感興趣的內容后，可以通過按鍵觀看下一張圖片。

在眼動指標上，本研究主要采集了注視點個數、注視時長、瞳孔變化值3個指標。注視點個數指的是在圖片中注視停留的次數，能夠反映個體視覺認知加工的速率，圖像信息相對較少或者被試對圖像內容較為熟悉的情況下，被試的視覺加工速率會較高；注視時長指的是個體在該圖片注視停留的時長，表征個體視覺認知加工的時間，信息較為復雜的或者個體感興趣的圖像，視覺加工時間相對較長；瞳孔擴張率指的是個體在觀看某張圖片時的瞳孔直徑比日常狀態下瞳孔直徑擴大的比例，其能夠反映被試的生理喚醒水平，如果圖像信息給予被試強烈的刺激，那么被試的瞳孔擴張率會提高[72]。

眼動指標能夠反映被試的視覺加工過程，但無法完全明晰這些視覺過程發生的原因，因此，眼動實驗結束后，研究者向被試者重新呈現實驗圖片，同時會呈現由被試眼動數據生成的熱點圖，熱點圖能反映參考者在此時間段內對照片的視線活動情況，區域顏色越深，表明在這段時間內參與者注視點越集中，注視時間越長，參與者對照片景觀的興趣程度越高[73]。研究者基于熱點圖對被試開展半結構式訪談，主要圍繞農講所的空間功能認知、在農講所的旅游體驗、視覺意義等展開，以將眼動實驗與自我報告相結合。

3 農講所紀念空間的視覺生產與感知

3.1 農講所游客的空間實踐與視覺生產

農講所位于廣州市中心，不僅吸引了周邊居民和慕名而來的攝影愛好者在此休閑游覽，還吸引了本地的中小學生、黨員等在此開展紅色教育。從游客的空間實踐來看，觀看閱讀場館內的歷史資料和聆聽講解員的介紹是游客接受紅色教育的主要方式，也是大部分游客在農講所的主要活動，但在接受紅色教育的同時，不少游客會選擇在此處休閑拍照。對于周邊居民和攝影愛好者而言，農講所是一個普通的休閑放松的公共空間，在其中散步、拍照、聊天等，他們對農講所的歷史背景雖有一定了解，但接受紅色教育并不是他們主要的動機。

游客自助攝影的照片能夠反映他們身體與農講所空間之間的互動（圖3）。首先從景觀的物質性來看，游客最為關注的是農講所的建筑元素和庭院園林，如紅色的外墻、金黃色的磚瓦、雕刻古典花紋的門窗等，農講所的前身是番禺學宮，始建于1370年，直到今日仍然保留了明代的建筑風格和庭院空間結構，農講所中也有較多樹齡較大的植物，比如木棉花樹、龍眼樹等，這些都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到此處休閑和拍照，他們認為農講所帶來閑適、安靜的氛圍，適合在周末和假期休閑散步，古建筑與植物的相互映襯為他們提供了拍照的場景。

“我印象最深的是這里的木棉花，木棉花跟建筑相互交織形成的光影很適合拍照。”（A12）

其次是場館內展出的革命歷史遺物，比如學員睡過的床、用過的生活用品、學習的桌椅等，這些革命歷史遺物給游客帶來較為直觀的感受，他們能夠從這些物品中想象出革命歷史時期的先輩學習生活的場景，也能從中認識到農講所的歷史意義。從農講所的表征符號來看，游客較為關注的是農講所大門和番禺學宮的牌匾、場館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文字標識牌和黨旗等，這些元素都能夠較為直接地反映農講所在不同歷史時期的重要意義。但較少游客會拍攝農講所場館中詳細介紹其歷史的文字和圖片，說明這些并不是他們特別感興趣的內容。

從游客的空間實踐和視覺生產內容來看，農講所的休閑與教育功能明顯是疊置的。農講所的空間物質性及其表征的符號為游客提供了兩種不同的旅游情境，分別是明代建筑和庭院的景觀特色創造的休閑情境以及革命歷史遺物與資料創造的教育情境，基于游客視覺生產的內容分析，這兩種情境是相對分離的，也就是說，農講所的休閑與教育意義是相對割裂的。

3.2 基于眼動數據的視覺感知分析

眼球運動能夠反映人們的視覺興趣和認知加工的過程，由此判斷人們對景觀的感知。一般來說，在眼動實驗中被試的視覺過程是視覺材料刺激和主體控制相互作用的結果[72]，因此分析視覺感知時需要從主體特征和視覺景觀特征兩個方面探討。

研究使用Mann-Whitney U檢驗分析實驗組被試（參觀過農講所）與對照組被試（未參觀過農講所）在各眼動指標上的差異。研究結果顯示（表3），實驗組和對照組在注視點個數、注視時長均呈現明顯差異性（p<0.05），對照組的注視點個數、注視時長均值高于實驗組，而瞳孔擴張率的差異性并不明顯。這表明被試的主體特征對視覺感知有重要影響。 對未去過農講所的對照組被試而言，農講所是一個陌生空間，其視覺過程是基于照片所呈現的地理景觀的地理想象以及空間功能認知展開，側重對空間景觀的全方位探索。而對于去過農講所的實驗組被試而言，已有的旅游實踐所形成的經驗被運用到視覺加工中，其對農講所的空間景觀更為熟悉，因此，實驗組被試的視覺過程會更為集中地關注農講所中其所感興趣的景觀。

研究使用Mann-Whitney U檢驗分析教育景觀和休閑景觀兩組圖片之間的眼動結果差異（表4）。總體上，兩類景觀在注視點個數、注視時長存在顯著差異（p<0.05），瞳孔擴張率不存在顯著差異（p>0.05），但在不同被試組中其結果存在差異。對于對照組來說，個體在農講所對教育景觀和休閑景觀的空間感知是存在差異的，其中，休閑類景觀圖片的注視點個數更多，這表明對照組被試的視覺加工速率更快。相比于帶有較多文本、符號表征的教育類景觀，休閑類景觀承載的視覺信息較少，因而，對照組被試的認知負荷也較小。休閑類景觀比教育類景觀的注視時間更長，表明對照組被試對休閑景觀有著更強烈的視覺興趣。對于去過農講所的實驗組來說，個體對教育景觀和休閑景觀空間感知則不存在差異，二者都是熟悉的景觀，因而其認知加工過程趨于一致。另外，所有被試的瞳孔擴張率在兩種景觀中都不存在顯著差異，表明被試在觀看不同類型圖片時，其生理喚醒度沒有發生較大的變化。

4 農講所的意義重構：超越表征到回歸表征

人們對農講所景觀感知主要體現在傳統文化元素以及場景化的歷史符號方面，這表明人們對農講所紀念場所的意義建構呈現出休閑意義與教育意義的交疊。在快速城市化背景下，城市中心用地日趨緊張，市民對公共休閑空間需求的增長促使中心城區紀念場所的空間功能發生轉變，農講所物質空間幾經升級改造，進行環境綠化與空間美化，從單一的公共紀念場所轉向兼具紀念與休閑功能的市民化、生活化空間。空間功能的轉變也使得人們的旅游動機和行為發生改變，使得紀念場所的休閑性與教育性邊界變得更為模糊，這將不可避免地讓紀念場所蘊含的歷史精神在休閑中被沖淡乃至發生流失，不利于歷史記憶的傳承。

非表征理論認為，表征與非表征的意義并不是割裂，而是存在密切聯系的[74]。游客對紀念場所意義賦予不只是依賴場所呈現的景觀、符號及其話語的表征，還來源于超越表征的具身體驗過程，并通過心智、身體與環境的互動對紀念場所的意義再生產。游客對在紀念場所體驗的話語表達或視覺生產實際上是對其場所意義再表征的過程，從而形成從超越表征到回歸表征的意義重構。

4.1 “心智-身體-環境”視角下的旅游體驗

基于非表征理論，紀念場所的旅游體驗應從游客的“心智-身體-環境”的關系中去理解。首先，從心智與身體之間的關系上看，個體的身體本能、具身體驗、無意識的加工過程等會影響認知，這些都難以被個體所察覺或清晰表達[47]，繼而影響人們的空間體驗，最終導致人們對空間建構出不同的意義。從實驗組與對照組的眼動數據差異來看，農講所的意義建構受到無意識認知的影響，無意識的認知加工來自游客在農講所中的記憶和經歷。對照組由于缺乏在農講所的具身體驗，其對照片內容感知和理解主要來自日常生活經驗，無法與農講所的空間特點產生聯想，因此，他們對農講所的意義感知主要來自對視覺元素的理解，這也導致了他們將兩類景觀作為兩個完全不同的空間特征去理解，這就割裂了農講所的休閑與教育意義。對曾前往過農講所的實驗組而言，他們觀看照片的過程不斷調動其在農講所中具身體驗的經歷和記憶，在實驗后訪談中能看出，實驗組在談論對照片的理解時，并不只是停留在對照片內容的討論，還會結合在農講所的旅游經歷，在意義建構上，他們認為相較于其他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而言，農講所最大的特色是教育與休閑功能融于一體，這也是農講所更有吸引力的重要原因。

其次，從身體與環境的關系上看，身體與空間物質的邂逅能激發起內隱的情感共鳴。比如在教育類景觀中，學員宿舍、槍械、號角以及草鞋、軍裝等生活用品是再現歷史場景的物質形式，特別是生活場景的營造有助于提升人們的聯想度和代入感。

“同為學生，看到這些熟悉的物品，感覺自己也設身處地回到那個時期，實實在在地感受到學員們學習生活的艱苦。”（P2-2）

在空間物質與身體的邂逅中，游客通過參觀革命時期人們艱苦生活、艱苦戰斗的衣食住行的物質場景，與當今安穩的生活進行對比，潛移默化地激發自我的情感共鳴，這有助于進一步強化游客對歷史記憶的認同及其公民身份的建構。由此可見，農講所的教育意義并不完全由文本或話語敘事進行傳遞，更為重要的是物質性場景與身體互動。

4.2 超越表征：農講所多重意義的感知

游客對農講所的意義建構是在體驗過程中不斷轉變的，使得農講所的意義從教育紀念意義轉變為多重意義的交疊，其意義賦予不僅僅是游客對農講所表征符號的理解和認知，而是在空間體驗過程中不斷涌現和生成的。

對于首次到農講所的游客而言，農講所的教育功能是吸引他們的主要原因，但他們對農講所教育意義的理解受到個體日常生活及其具身實踐的影響。農講所主要表征的是近代廣州農民運動的歷史，突出在“農村包圍城市”的特定歷史階段中農民思想理論教育的重要性，因而在展館內呈現出更多關于農民講習的內容、學員學習空間和生活特點，同時，通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標語去進一步突出這一歷史時期特點，以向游客傳遞出農民運動在近代革命史的重要作用。紀念場所意義不只是與游客在游覽過程中看見什么、聽見什么有關，還與游客過往的個體經歷有關。例如于中小學生而言，他們會將農講所的雕像、畫像、文字講解與課堂所學知識進行比較，在教課書教育基礎上建立起歷史場景的認知和想象。對老一輩人來說，紅色符號已在其生活中烙下印記，他們經歷上山下鄉、改革開放、創業浪潮，具有深厚的家國情懷，也更能夠基于歷史元素的物質意義建構國家認同。“我曾經經歷過上山下鄉，那時候也不懂，現在感觸很深，看到農講所展覽就感覺是憶苦思甜，知道我個人的經歷也是跟國家社會發展緊密聯系在一起的。”（A14）而對于大學生志愿者、學生黨員而言，在農講所高舉黨旗宣誓、為游客講解農講所歷史等空間實踐也能在具身實踐經歷基礎上繼續深化國家認同與情感共鳴。

在游客體驗過程中，農講所的自然景物和建筑景觀能夠吸引游客的興趣，進而使得他們對農講所的意義賦予從單一的教育意義轉變為教育與休閑相疊加。無論是游客自助攝影，還是眼動實驗的結果都表明，在視覺層面游客對休閑類景觀的偏好要強于教育類的景觀，在農講所實地訪談也表明，讓游客留下更深刻印象的是農講所獨特的建筑景觀，農講所大門前燦爛的木棉花、園內繁茂的古樹、紅墻黃瓦的古典建筑、若隱若現的光影變換能夠給游客帶來良好的美學體驗。游客對農講所景觀偏好的轉變往往是一種無意識的過程，促使游客將注意力從表征歷史意義的文本與符號轉移到建筑與園林景觀，推動農講所意義的重構。“印象較深的是建筑上的飛檐、雕刻、紅墻，一度以為農講所是一處古典園林建筑群，看到黨旗、人物雕像與革命標語后感到驚訝與好奇。”（P1-9）

無論是游客的個體經歷還是無意識的景觀偏好，都使得農講所的意義不僅是由其表征的元素所決定，而是逐步被賦予多重場所意義。農講所的多重意義在游客的空間實踐作用下被重新表征，形成了農講所新的意義表征。

4.3 回歸表征：農講所意義的重構

農講所的意義并不是由農講所本身的物質、景觀及其符號表征所賦予的，而是在游客身體與農講所景觀邂逅互動中共同創造的，農講所的多重意義在游客的具身體驗和空間實踐作用下被賦予了新的敘事、話語和符號表征，進而使得農講所以教育功能為主體的紀念空間轉變為教育與休閑功能并存的休閑空間。

一方面，游客在農講所的旅游行為和身體展演重塑著農講所的景觀意義。非表征理論認為，景觀的意義不只是文本符號的呈現與解構，而是從動態的、流動的、展演性的過程中涌現的[75]。農講所的嶺南歷史建筑、自然景觀等為游客提供了休閑的場域，從而吸引了周邊居民和游客到農講所進行休憩，農講所的場所意義也被賦予成為城市中心的公共休閑空間。許多游客會選擇早上或周末等空閑時間到農講所休憩和放松，特別是老年人、兒童或親子家庭等游客群體更青睞在農講所提供的公共空間進行休閑活動，他們的旅游活動構成了農講所景觀的一部分，使得農講所從以教育紀念為核心的功能轉變到為游客提供一種日常生活氛圍感知的功能。研究中自助攝影的參與者提到，“這里有很多老人家一邊散步，一邊閑聊，就像一個社區公園一樣，很有生活氣息，如果不是有陳列的文物，那看不出來是個紅色教育基地。”（A12）

另一方面，在游客數字實踐的作用下，農講所的地方敘事從紀念場所轉變為供游客攝影的“網紅”空間，其呈現的嶺南歷史建筑、自然景觀等以一種新的視覺符號被網絡社交媒體所表征。游客到農講所的旅游動機不再是單一地接受歷史教育，而是被社交媒體所呈現的農講所形象所吸引，認為其能夠提供具有濃厚歷史文化氛圍的場景，農講所被形容為“廣州小故宮”，進一步激發游客到農講所拍照。不少攝影愛好者會選擇木棉花盛開的時間到農講所拍攝，許多青少年會穿上漢服到農講所進行攝影，還有許多慕名而來的游客模仿社交媒體所呈現的景觀拍攝農講所的建筑景觀，這些視覺元素被上傳到社交媒體中，并進行數字化的美學再創作，進而形成了農講所新的符號表征。“有‘廣州小故宮之稱的農講所果然名不虛傳，建筑和園林設計很有紫禁城的味道……適合多種風格，晴天的時候可以拍光影，陰雨天可以拍意境。”（小紅書網絡文本）

農講所的意義重構的過程是基于游客“心智-身體-環境”的互動而發生的，游客個體經歷和日常生活經驗賦予了農講所的多重意義，同時，農講所建筑和園林景觀吸引游客的視覺注意，提供積極的美學體驗，使得游客無意識地在紀念場所旅游體驗過程中產生超越教育紀念的感知和體驗，繼而通過旅游行為和身體展演重塑農講所的景觀呈現，并通過數字實踐的方式重新表征農講所的意義。由此，紀念場所意義的建構、解構和重構并不是依賴于紀念物或事件本身傳遞給游客的認知和體驗，而是在紀念空間與游客身體的相互作用中逐步形成，并處于不斷動態變化的過程之中。

5 結論與討論

本文以廣州農講所為例，基于非表征理論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建構起“心智-身體-環境”的分析框架，探討紀念場所的意義重構。研究得出如下結論。（1）無論是從視覺生產過程還是視覺感知過程來看，游客對農講所中休閑類景觀，特別是嶺南特色的建筑與園林景觀比教育類景觀有更強烈的興趣和偏愛，在教育類景觀中呈現革命歷史場景的視覺元素能給游客更深的印象，這表明紀念場所旅游的教育功能與休閑功能逐漸模糊化。（2）紀念場所的意義不只是通過特定話語或符號進行傳遞，同時還依賴于人的身體與空間的邂逅過程。農講所教育與休閑兩種地方意義在同一空間的疊置，并非是紀念場所的物質空間或教育符號發生重塑，而是游客的空間實踐發生重塑，在心智、身體和環境三者的相互作用下推動農講所地方意義的轉變。（3）農講所意義重構是超越表征到回歸表征的結果，超越表征的意義建構體現游客的個體經歷、空間實踐和具身體驗賦予農講所多重意義，回歸表征的意義建構則是游客在農講所的旅游行為和身體展演成為農講所景觀呈現的一部分，并通過數字實踐對農講所賦予新的符號表征，這表明農講所意義的建構、解構和重構并不是依賴于紀念物或事件本身傳遞給游客的認知和體驗，而是在紀念空間與游客身體不斷相互作用中形成的。

本文基于非表征理論，認為紀念場所的意義形成需要從游客“心智-身體-環境”互動過程中理解，并提出了從超越表征到回歸表征的紀念場所意義重構機制，為紀念場所旅游提供了新的理論和實踐層面的啟示。在理論層面，本研究豐富了紀念場所旅游的理論視角，擺脫了當前國內外對紀念場所旅游研究更聚焦紀念話語建構、游客對話語的接納與認同研究的局限性。首先，本文基于非表征理論建構起游客體驗研究的認識論與方法論，為場所意義的建構或重構提供新的理論認識，進一步拓展了非表征理論在旅游領域的應用。非表征理論在旅游研究中的應用不只是簡單地聚焦具身性、展演和相遇等概念，還需要建立起關注游客體驗和感知過程的理論認識，從心智、身體與環境的互動關系中理解場所的意義。其次，從農講所案例發現，紀念場所向游客傳遞的歷史意義并不是線性的、單向的、特定符號“強加”于游客的結果，而是身體與空間邂逅中產生的意義建構過程，因而不能只從游客話語表達中理解他們對紀念場所的意義感知，需要從具身的、感官的和展演的旅游體驗實踐過程去理解；紀念場所的意義生成并不取決于其呈現的紀念物件、符號和話語的表達，而是在游客與空間互動的實踐中共同創造的，農講所多重意義的建構超越了其革命歷史遺產本身，在游客的旅游行為和空間實踐中呈現出新的表征。另外，本文以農講所作為研究對象，為紀念場所旅游研究提供了一個以紅色教育為主題的實證案例，相比于西方語境下的紀念場所旅游，農講所休閑功能與教育功能的疊置并未導致教育意義的消解，這也能夠從中國語境為紀念場所旅游研究提供新的可能性，以尋求休閑與教育相統一的路徑。

在實踐層面，本研究認為，紀念場所的地方營造都不應將紀念場所作為被閱讀的文本，而是更重視從超越表征的視角去理解游客的旅游體驗，紀念場所的意義要實現教育與休閑功能的統一，不能只是聚焦于表征性符號和景觀的營造如何為游客傳遞特定的教育意義，而是關注游客在紀念空間中的具身實踐與感知的過程，將教育元素融入休閑旅游的情境之中，推動教育景觀向游客所偏好的景觀轉變，讓游客能夠在潛移默化中接受教育熏陶。教育是紀念場所的重要功能，但其不同于教科書或紀錄片，人們了解歷史、接受教育是在空間體驗中實現的，因此，紀念場所旅游體驗不只需要關注游客如何認知紀念場所營造的符號與敘事，還需要關注具身體驗和無意識認知過程的作用，而這些非表征的游覽體驗能否回歸到紀念場所表征的歷史意義，是其教育功能有效實現的關鍵所在。農講所是被遺留于中心城區的紀念場所，作為公共休閑的空間功能更為突出，加上其保留了番禺學宮的嶺南建筑與園林景觀，這使得游客的體驗變得更為復雜，其注意力和興趣也更容易被建筑林園等非教育元素所吸引，這就使得突出教育功能的表征符號與非表征體驗相割裂，農講所的教育意義變得更為模糊。因此，要凸顯紀念場所的教育功能，需要處理好表征性意義傳遞與非表征體驗之間的關系，在紀念場所地方營造上應當通過將個人經驗與國家歷史相結合的方式引起個體的情感共鳴，通過增設沉浸式體驗的設施、增加互動性的活動為游客提供良好的具身體驗，在潛移默化中增進游客的愛國情感和強化公民身份的建構。

誠然，本文僅將游客體驗劃分為視覺生產和視覺感知的兩個過程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多感官體驗、多元化的邂逅過程以及游客身體與旅游吸引物之間的復雜關系仍亟待進一步的探討。

致謝：感謝程國宇、袁潔怡、黃悅華、張馨之、鄺家俞、謝恩恩、吳佳穎、曹淳等同學對本文調研和照片整理工作給予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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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chool of Urban and Regional Science，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4. School of Geography，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Abstract： Education is considered to be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functions of memorial tourism. It aims to let the audience remember the important historical events happened in the past and can also form the societys collective memory for intergenerational transmission. In the context of rapid urbanization， memorials built based on immovable historical heritages are retained in the downtown， becoming low-density recreation spaces among the high buildings， providing new space choices for urban residents daily leisure and urban tourism. Most importantly， these historical heritages also become places where education and leisure functions are superimpos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ducation and leisure is being restructured. The existing studies mainly focus on the representative meaning of memorial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symbols， discourses， and texts but the tourists embodied experience is largely overlooked. The educational meaning conveyed by memorials is not “imposed” on visitors but is the result of the encounters between historical heritages and visitors. It therefore is necessary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process of tourists travel experience in memorial sites and by doing so to examine how visitors implicit experience and daily habitus affect the meaning of memorials. The article proposed a “mind-body-environment” framework to analyze the tourists experience in the memorials. By using the epistemology and methodology of non-representational theories，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explore the experience process and meaning construction process of memorial sit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visual experience. Specifically， by using the methods of auto-photography， eye-tracking experiments， and interviews， the study takes the Peasant Movement Institute in Guangzhou as a case to explore how tourists travel experiences devote to the meaning reconstruction of the memorial site. Results show that： （1）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visual production process and visual perception process， tourists have stronger interest and preference for leisure landscapes， especially Lingnan architecture and garden-like landscapes， than educational landscapes; （2） The meaning of memorials is transmitted through specific words or symbols and depends on the encounter process between human body and space; （3） The meaning reconstruction of the memorial site is the result of more-than-representation rather than representation. This shows that， the construction， decon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the meaning of the Peasant Movement Institute in Guangzhou do not depend on the cognition and experience of the memorial site or event itself to tourists but is constantly and dynamically formed through the encounter between the memorial space and tourists bodies. At the theoretical level， this study enriches the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of memorial tourism and breaks the limitations of current research on memorial tourism， which focuses on the construction of memorial discourse and the acceptance and identification of tourists to discourse. In the end， the article calls for， whatever from the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to study the tourism experience of memorial sites or from the practical perspective to understand the place-making of the memorial sites， the future studies should insist transcending representation to understand the tourism experience of tourists， integrating educational elements into the context of leisure tourism， thereby achieving the unity of educational commemoration and tourism leisure in memorial sites.

Keywords： memorials tourism; non-representational theories; visual studies; eye-tracking; the Peasant Movement Institute in Guangzh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