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云端的理想和詩意

蓁蓁

在《2023中國詩詞大會》上，南航機長馬保利力挫群雄，獲得比賽的總冠軍。對他的出口成詩，觀眾贊嘆之余，親切地稱他為“詩意機長”，稱他的航班為“詩意航班”。翻開馬保利的人生之書可以看到，在那濃濃的“詩意”背后，是理想在引領他篤定前行。

此時此刻，我們不妨做一次自我審視：十五歲的你，可能正經歷青春期的叛逆，沉迷于某種喜好，或是在為未來奮力奔跑……但在你的心中，可有一個閃閃發光的理想？

十五歲時的馬保利，也是青春飛揚。那一年，他確立了自己的人生理想——開飛機。

在那之前，他是一個鄉村少年，一個自幼酷愛古詩詞、計劃未來從事教師職業的中學生。馬保利出生于江蘇邳州一個小村莊，家鄉人多以漁耕為業。他的父親和鄉鄰們不一樣，勞作之余常在家中的白墻上用鉛筆寫詩，并在詩的旁邊配一幅畫。他希望用這種方式引領年幼的兒子愛上學習，成為一個讀書人。

父親教給馬保利的第一首詩是《楓橋夜泊》，還在墻上畫了月亮、小船和一個小人。馬保利對著畫讀詩覺得十分有趣，詩句仿佛從嘴角自動流淌出來。長此以往，馬保利形成了一個習慣——讀詩時腦海里會自動閃現畫面，生活中的一些場景又令他聯想起讀過的詩句。

按照父親的想法，馬保利將來會讀文科，然后成為一名老師。但在十五歲那年，一部名叫《沖上云霄》的電視劇改變了這個少年的人生軌跡——看著劇中的藍天白云、萬里河山，以及豪情萬丈的機長，馬保利的內心被觸動了：他一直有一個“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理想，如今這個理想更“清晰”了——“讀萬卷書”是可以日復一日去實現的，飛行則可以帶著他實現“行萬里路”。

一個理想從誕生到實現，幾乎都不會一蹴而就?！伴_飛機”的理想，對馬保利來說更是如此。高中時他原本學文科，“開飛機”意味著他要學理科。兒子居然“想上天”，這對馬保利的父母來說，如同異想天開。但馬保利很堅定，瞞著父母跟同學借了一千元路費，悄悄去南京參加民航飛行員體檢。經過三百多個項目的測試，他如愿考取了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就讀飛行技術專業。

之后，馬保利入職南航，升任機長，又成為飛行教員，至今已安全飛行八千多個小時。

在“行萬里路”的途中，他始終不忘用父親教給他的方法“讀萬卷書”：飛越黃河時，他會記誦“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飛越長江時，他會溫習“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飛越河西走廊，他會體悟“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在云端，他以詩為瓦，建立起屬于自己的理想之國。

2023年2月4日，立春。晨光的微曦如此柔軟，CZ6321航班劃破晴空，直沖云霄。

“‘律回歲晚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便覺眼前生意滿，東風吹水綠參差?！蠹液?，我是南航機長馬保利。立春是二十四節氣之首。立，是開始之意；春，代表著溫暖、生長。立春揭開了春天的序幕，是萬物復蘇的開始……”

這是馬保利奪冠之后的首飛，像這樣充滿詩意的問候，他已經堅持了五年。五年中，他飛過山川時以詩頌山，飛越大海時以詩詠海。“‘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我喜歡看海，它可以讓我的內心變得更加平靜?！彼w過廣闊的太平洋時，曾借用蘇東坡的詩句發出心中的感慨。這看似信手拈來的詩意廣播，是他獻給藍天白云的禮贊，是獻給乘客的一段詩意旅途，更是他踐行理想的腳印。

這樣的理想和詩意，常常融入馬保利的日常工作中。他開發“詩話安全”系列課程，用與眾不同的方式強調飛行中的安全管理規范。在飛行協作會上，他用“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來提升大家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在他創辦的“每天一句國學經典”欄目中，摘引經典語句，給予同事們詩意的體驗與感受。

理想有時像一輪圓月，在遙遠浩瀚的天際朝我們發來明亮的召喚；有時又是腳下那條盤山小徑，每一步都是攀登。在這個過程中，理想得到潛移默化的滋養，從量變到質變，一步一步實現。正如馬保利所說：“我從前背了很多東西，使不出來，在工作中有了對使命的認識，對生命的感悟，人在成長，就能將以前學到的東西更好地詮釋出來。”

少年的我們都有過不凡的理想。在小時候寫過的命題作文《我的理想》里，我們想成為科學家、教師、醫生……每一個理想都熠熠閃光，有些卻在后來不知不覺間漸次模糊，甚至遺落。

每一個理想的實現，都是對堅定跋涉者的犒賞。與大多數普通人一樣，馬保利也不是天選之子，沒有特異功能，他的詩詞造詣來自日積月累。在他的飛行箱里，總是放著一本文學書，飛到哪兒就看到哪兒。他的手機里沒有任何娛樂APP，甚至連微信朋友圈也不看，休閑活動就是讀書、練字、喝茶。在他的茶室里，掛著一副對聯：“若不撇開終是苦，各自捺住即成名?！瘪R保利說，有些東西要放棄，有些東西要堅持。而他堅持的，正是十五歲那年立下的初心。

馬保利外表溫文爾雅，有著“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在詩意的長久浸淫之下，他的內心亦是風輕云淡，淡泊安寧。正如《中國詩詞大會》第四季選手靳舒馨所言，馬保利有著古君子之風，不刻意追求勝負，真誠地對待每一個人，也真誠地對待自己的“詩心”。

馬保利把自己的奪冠經歷，看作一趟攜詩會友的旅程。他說 ：“我甚至覺得，每年不參加《中國詩詞大會》，就像過年沒吃餃子?！?/p>

在執行飛行任務中，馬保利常常被祖國的大好河山感動，想要去贊美，去歌唱，讀書的意義此時便顯露出來。他說：“不讀書的話，我可能只會贊嘆‘山好高’‘海好寬’‘云朵很厚’?！弊x了書之后，景物便在他的眼中生動和活躍起來：看到崇山峻嶺，他會想起“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看到戈壁落日，他會想起“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看到秋色晚霞，他會想起“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當一句句美妙的詩詞從嘴里流淌出來，他的心情也隨之變幻，或豪邁，或婉約，或柔軟，或堅毅，生命也因此變得豐盈而廣闊。

馬保利最愛的是山水田園詩，不上班的時候，他會身著麻布素衣，在家泡茶聽琴。妻子會彈古箏，他會吹陶笛，還會書法、武術。他們在大連的家，如同一處世外桃源，有時全家人穿著中國風服飾，還原一些古詩詞中的場景。閑暇時，他會帶著兩個女兒讀詩寫字，種菜養花。他教女兒們讀詩詞的方式和父親當年一樣，在家中立一塊黑板，寫著詩，畫著畫。

漁樵耕讀，詩書傳家，在這樣古樸典雅的家風傳承中，馬保利的女兒又會樹立怎樣的人生理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