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豐富有趣的人

對一個手頭并不寬松的“選擇困難癥”患者來說，買東西真是件既快樂又痛苦的事。可選擇的種類太多，逐一了解、對比下來，實在耗神費心。就為了買張床，我可謂是把市面上常見的適合做家具的木料都研究了一遍：A木料性價比高，但常年散發氣味；B木料糖分高，不耐濕；C木料易加工，但干燥時易開裂；D木料耐腐性差……各方面都好的木料，又貴到讓人無法呼吸。

完蛋了，越研究越茫然，這領域水太深，我打算放棄。正巧在網上看到一些家居圖片，居然直接把厚床墊放在地板上，不要床，有點榻榻米的意思，又不是純粹的日式，因為床邊鋪了一塊平織地毯，有點北歐風格，自由隨性而且文藝。我受到啟發，決定也不要床了，買個好床墊和好地毯就行。

海外留學的朋友知道后強烈贊同，說紐約很多年輕人都是這么干的，灑脫不羈，搬家時也輕便；甚至可以連床墊也不要，隨便躺在地板上睡覺——何必把自己局限在一小塊長方形里？

然而，“不要床”計劃卻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對。“沒有床怎么行？那么低！”我說反正是我睡，我不覺得低就好了。“地毯那么大，怎么洗啊？”我說我買個吸塵器就好了。意料之中的無意義爭論。我早就習慣了。

我家的傳統，就是無條件反對。從小到大，每次我提出想做什么事，大人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反對。“我想養一只小狗。”“不行！太麻煩了。”“我想去青海旅行。”“不行！大家都上班，沒人帶你去啊，而且那么遠，很貴的。”“我想在臥室里鋪地毯或墊子，就不用穿拖鞋了。”“不行！臟了怎么收拾？”我至今都記得，上小學時，拿著存錢罐里沉甸甸的硬幣去買朝思暮想的唱片，走到半路硬是被外婆扯了回來。我不明白為什么不能買喜歡的東西，況且還是用自己攢下的錢。

童年時代無數次被打擊，以至于我再也不想小心翼翼地跟別人祈求什么，形成了保守、膽怯、退縮的性格。那時候期待長大和獨立，期待可以自由地買喜歡的東西，做想做的事。

從大學開始，在一些老師、朋友的鼓勵下，我才開始有意識地、勇敢地嘗試新鮮事物。有一次我提到對烘焙很感興趣，想學做餅干和蛋糕。朋友興致勃勃：“那就做呀，趁著放寒假。”“算了吧，我就那么一說。我沒有烤箱。”“買就行了，反正也不貴。”“買了也沒地方放。”“廚房放不下，那就放在客廳。”“家人肯定反對。”“你管他們干嗎？”她匪夷所思地說，“你說的困難都很容易解決。只要你真的想，你就完全可以做到。”我愣了：“我真的可以這樣嗎？”“為什么不行呢？”

那個寒假，我以強硬的姿態，無視家人的反對，用自己掙得的稿費買了烤箱、工具和原料，熱火朝天地投入烘焙的新天地去。我學會了做餅干、蛋糕和面包，就連當初反對的人也饒有興致地嘗了，而且覺得很好吃。

問題就在這兒：為什么不行呢？家里的氛圍就是這樣，且不說冒險（如果我突然提出開一家面包店、咖啡廳什么的，那么被反對也很正常），單單是微不足道的嘗試，都會遭到反對和打擊。比如在超市看到某種不熟悉的蔬菜，我說買點嘗嘗，媽媽總是說：“這個沒吃過啊，我不會做，不買。”我就想不通了，正是因為沒吃過，所以才要嘗嘗嘛。不會做？網上很容易就能搜到做法。那些所謂的困難根本就不存在，我看不到放棄的理由。

每次想到這些都會很惱火很委屈，但仔細想想也可以理解——他們經歷過物資匱乏的年代，生活單調，工作忙碌，思想和行為都比較保守，不愿浪費財力和精力在新鮮事物上。然而，保守，封閉，單調乏味，這樣的人生多么可怕。以樂觀的態度，勇敢積極地嘗試新事物，埋下看似遙不可及的小小夢想，我們才能成為更有趣更豐富的人。

如果我改變不了別人，我堅持自己就好了。當我想要把床墊直接放在地板上，我完全可以無視別人的阻撓，笑著對自己說：為什么不行呢？

高源

筆名蜜蜂聽雪，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洛陽文學院簽約作家；在《兒童文學》《讀者》等數十家刊物發表作品；曾獲“小十月”文學獎，《兒童文學》金近獎、“溫泉杯”大賽獎、徐志摩微詩歌大賽獎等；出版《長安夢》《秋安》《藍莓日記》《無法長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