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華
西漢的汝南郡治究竟在上蔡還是在平輿至今不能定論,以至影響了有關縣史志、文物志的編寫。從現存《漢書·地理志》《后漢書·郡國志》有關“汝南郡”的資料來看,因受戰爭影響,汝南郡人口變化很大,縣邑雖有增損,但皆轄三十七縣汝南郡治所在地“平輿”。二志皆把“平輿”列為汝南郡的首縣。《大清一統志·汝寧府·古跡篇》以及明末清初的《讀史方輿紀要》也都記錄了汝南郡治所在。
漢代汝南郡治,是建立在春秋沈國故城、戰國平輿城的基礎上。有關春秋沈國故城的考古資料,張耀征先生在《中原文物》1992年第2期發表的《春秋沈國位置考辨》中提出自己的觀點,文中所言沈國故城“東西長1350米,南北寬1500米,文化層厚約1—5米,呈長方形”,是經過多次文物普查及歷次考古調查認定的春秋沈國故城的面積,而非漢代汝南郡治整個平輿故城的面積。而戰國時期平輿城在春秋沈國故城的基礎上向南發展,之后漢代平輿城又在春秋戰國故城的基礎上向東發展,直到茅河 (古溵水)岸邊,是平輿城發展的鼎盛時期。戰國至漢代,平輿城在春秋沈國故城的基址上,向南、向東約各拓展650米,文化層厚約1—2米,面積是春秋沈國故城的一倍,達400萬平方米,可謂規模恢宏,顯示了漢代其“位次京師”的大城風度。沈國故城遺址上遺存的漢代磚塊、陶片甚多,文化內涵相當豐富,磚塊的花紋各不相同,大小殊異,火色純正,質地堅硬,達數十個品種。位于沈國故城中的古城村、大徐村、射橋鎮西關以及附近的射橋鎮東關、馬莊村不少舊民房的基礎即是用各種花紋、圖案不同的漢磚壘筑而成,但有文字的漢代遺物卻十分少見。隨著考古調查工作的深入,一些印證文獻記載的文物出土,如西漢“大泉五十”、鑄錢遺址、漢代封泥等文物在這里相繼發現,使我們對漢代汝南郡治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一、大徐西漢新莽時期的鑄錢遺址
大徐西漢新莽時期的鑄錢遺址位于漢平輿故城西南隅大徐村東。1984年9月至12月在文物普查工作中,平輿縣文物工作者程景洲先生等人,在該遺址的中心部位——村東靠近民宅的溝壁上發現了大量文字為“大泉五十”的鑄錢陶范及銅渣標本。同年11月,河南省文化廳派有關專家江濤先生進行了實地考察,與平輿縣文化館的文物工作人員進行了聯合發掘,出土鑄錢熔爐2座、管道及鑄錢用的盆罐和大量的“大泉五十”錢范(今該遺址為平輿縣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按《漢書·食貨志》,漢武帝時,任用商人出身的孔僅為大司農,桑弘羊為大司農丞,把鑄幣權收歸國有,嚴禁民間鑄幣。不久“悉令郡國毋鑄錢”,把郡國鑄幣權也沒收了。各郡國鑄幣作坊皆停業,而“專令上林三官鑄。錢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諸郡國所前鑄錢皆廢銷之,輸其銅三官”。由于漢律殘酷繁苛,盜鑄錢幣冒殺頭風險,以后民間郡國鑄錢風波逐漸平息,直到漢元帝時,“民坐盜鑄陷刑”還嚴厲打擊私人鑄錢,王莽篡位,乃罷天下通行的錯刀、契刀及五銖錢,并且“變漢制,以周錢有子母相權,于是更造大錢,徑寸二分,重十二銖,文曰:大錢五十”。“大錢”即“大泉”。《廣韻·仙韻》云:“泉,錢別名”,又漢鄭玄注“故書泉或錢”。王莽還頒行了“金、銀、龜、貝、錢、布”之品,名曰“寶貨”。小錢徑六分,重一銖,文曰“小錢直一”。次七分,三銖,曰“幺錢一十”。次八分,五銖,曰“幼錢二十”。次九分,七銖,曰“中錢三十”。次一寸,九銖,曰“壯錢四十”。因前“大泉五十”,是為“錢貨六品,直各如其文”。
由于品種繁多,上林、三官等國家鑄幣作坊不甚重負,無暇應酬,特啟用一些條件好、信譽高,但久已停業的大郡鑄幣作坊,鑄造“大泉五十”等部分莽幣品種。王莽初始元年 (公元8年)稱帝,改國號為新,年號為始建國,并開始改變幣制,“大泉五十”是王莽最早頒行的貨幣品種,故推測此鑄幣作坊開業的時間為初始元年,“大泉五十”等莽幣品種流通后,不僅沒給新莽政權注入活力,反而造成全國性的經濟混亂,階級矛盾空前激化,新莽天鳳四年(公元17年)爆發了全國性的農民大起義。地皇四年(公元23年)“六月,前鐘武侯劉望起兵,略汝南”。當時爆發了著名的昆陽之戰,王莽的驍將嚴尤和秩宗將軍陳茂,“敗于昆陽”落荒而逃,前往汝南投靠劉望。八月,劉望在汝南稱帝,以嚴尤為大司馬,陳茂為丞相。一國豈容二帝,“十月,(劉更始) 使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于汝南,并殺嚴尤、陳茂”,汝南遂歸漢。該鑄錢作坊當廢于劉望攻占汝南的更始元年六月以后。從漢平輿故城中大徐鑄錢遺址出土的莽幣“大泉五十”陶范等,結合文獻可知,該故城遺址不僅是東漢的汝南郡治,亦非西漢汝南郡治莫屬。
二、漢平輿故城出土的漢代封泥
在大徐西漢新莽時期的鑄錢遺址的中西部,一塊150 米見方的范圍內(初步推測為漢代汝南郡郡署遺址),發現了一批漢代封泥。封泥出自當時官吏佩印所抑,是當時郡國、縣邑各級官吏封守簡牘、囊袱、笥箱、錢幣、物資等所用,但當這些簡牘、笥箱一旦到達目的地,拆除簡牌、笥箱者檢驗所附封泥及被封物完好,拆除封泥塊開而啟之。這些陶質的封泥塊便成了廢棄無用之物。由于各種歷史原因,這些百不遺一的封泥塊便成為我們研究古代城邑、職官的實物依據。封泥塊細分如下:
1.郡太守印1枚:“陳留太守”
2.郡水丞印1枚:“汝南水丞”
3.郡有關機構佚文印1枚:“汝南口令”
4.縣令印6枚:“西平縣令”,“城父令印”,“上蔡令印”,“慎令之印”2枚,“鄴令之印”
5.縣長印4枚:“新息長印”,“定潁長印”,“褒信長印”2枚
7.縣丞相印1枚:“新蔡丞相”
8.縣級侯國國尉印1枚:“新蔡丞相”
9.縣尉印1枚:“慎陽尉印”
10.縣左尉印4枚: “宜祿左尉”“鲖陽左尉”“項左尉印”“南頓左尉”
11.縣丞印3枚:“汝陰丞印”“新蔡丞印”“寢丞之印”
12.縣馬丞印1枚:“項縣馬丞印”
13.庫印1枚: 庫印
上述所列35枚封泥中有漢代郡地名2個,縣地名26個,涉及不同時代的官職13個。其中“宜祿左尉”“鲖陽左尉”“南頓左尉”“項左尉印”“汝南水丞”“寢丞之印”等部分封泥,從時代特征確認,文獻資料佐證為西漢遺物。
總之,豫南各縣的漢代縣邑文化遺址上,包括漢代上蔡故城遺址,也發現了一些封泥,少則1—2枚,多則3—5枚,內容單調,數量甚少。而兩漢封泥群體在同一地點,數十枚先后出土發現,則絕無僅有,其反映的歷史信息量顯然是相當驚人的,足以佐證文獻資料的記載。倘若漢平輿縣故城非汝南郡治,該城就不會出現同一時代如此頻繁的書牘交流,顯然這些書牘是下級掾屬、縣邑呈及郡署的。更不會出現“陳留太守”印這樣郡與郡之間的書牘交流的“文物”。
三、結 語
綜上所述,《漢書·地理志》開創了以縣名先書來確定郡治所在地這樣一個體例。《后漢書·郡國志》完全繼承這一體例,并鄭重作序云:“縣名先書者,郡所治也。”西漢汝南郡“治所在上蔡,東漢移治平輿”一說,缺之二書佐證,系今人所云,不足為信。二書皆載,汝南郡下轄三十七縣,“平輿”列為三十七縣之首,當為兩漢汝南郡治所在地,并為《水經注·汝水篇》及歷代輿地文獻、汝南有關方志所認同。實地考察該故城位于平輿縣北40里射橋鎮西關及古城村、大徐村一帶。其東靠茅河(古溵水),遺址面積400萬平方米,文化層厚度1—5米,可謂“規模恢宏”。一些印證文獻記載的文物,如西漢“大泉五十”、鑄幣遺址、漢代封泥在該遺址相繼發現,為該故城系漢代的汝南郡治提供了充分的實物依據。漢代汝南郡治,古今說法有異,是豫南考古、地方史研究的熱點、難點,本文以歷代的文獻為依據,佐以文物考古資料進行論證,以作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