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的數據利用新詮釋：內涵剖析與能力框架構建*

安小米 高俊杰 王麗麗

（1.中國人民大學信息資源管理學院 北京 100872）

（2.黑龍江大學信息管理學院 黑龍江哈爾濱 150080）

中國式現代化的推進是一項宏大的全局事業與復雜的系統工程［1］，“數字中國”建設是其中的關鍵環節與重要部署。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加快建設數字中國［2］，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也指出：“建設數字中國是數字時代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引擎，是構筑國家競爭新優勢的有力支撐。”［3］事實上，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的興起與產業變革的來臨，數據已然成為國家基礎性戰略性資 源、重 要 生 產 要 素［4］與 新 興 治 理 要 素［5］，深 刻 影 響著既有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治理方式。鑒于此，如何有效把握數據利用，釋放數據價值，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課題。

目前涉及“數據利用”的研究較多，且呈現縱深推進、學科交叉的特征，大體可以歸納為數據利用的法律（倫理）層面［6-9］、質量層面［10-13］、技術層面［14-16］、安全 層 面［17-20］和 國 外 經 驗 借 鑒 層 面［21-24］五 方 面。安 小米等在上述研究路徑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由“依法治理與數據可用能力、源頭治理與數據有用能力、精準治理與數據易用能力、長效治理與數據善用能力”構成的多維度數據治理與利用能力框架［25-26］，這一“四治四用”研究構想對我國數據治理與利用能力整體提升，及數據有效利用的規劃設計和實踐部署具有一定的研究貢獻。然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各種“黑天鵝”“灰犀牛”事件頻繁發生，我國發展面臨新的戰略機遇，具體到數據利用領域體現為：數據共享開放的風險與規范，數據跨境流動的挑戰與應對、數據主權的博弈與爭奪、個人數據隱私的侵犯與保護等重要現實問題。尤其是黨的二十大提出“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后，更需要從目標層、構想層、戰略層、利用層、治理層、導向層進一步審視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該如何發展，以防范應對上述問題的挑戰。基于此，如下核心問題亟待思考：一是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有何新詮釋，即中國式現代化賦予了數據利用什么新視角?二是數據利用通過何種能力框架構建，進而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目標推進提供臺階鋪墊與路徑創設?本文以中國式現代化推進為研究視角，在數據利用構想層，綜合考慮多種數據治理標準基礎制度建設中的“緣何需要”“何以可能”“何以可為”“何以有為”等問題；在數據利用戰略層，全面考慮整體提升數字中國戰略、數字經濟、數字社會和數字政府建設的數據資源建設能力、服務能力和風險管控安全能力的國家戰略需求。同時，與利用層的“四用”、治理層的“四治”相互呼應，進而推出導向層中目標導向、問題導向、需求導向、效用導向和創新導向的新動議［14］（見圖1）。

圖1 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研究動議

為回應上述現實需求與理論動議，本文第二部分對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的數據利用進行新詮釋；第三部分以“級差價值”為切入口，構建一個“以人為中心”的級差價值能力提升框架，并從實踐層與規劃層兩方面論證數據利用的級差價值；第四部分從“點-線-面-體”闡釋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的數據利用全景式生態體系透視；結語部分總結全文，并對未來研究提出建議。

1 “以人為中心”：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的數據利用新詮釋

1.1 從“現代化”到“中國式現代化”：概念及特征剖析

現代化是一種強調人類社會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轉變的歷史過程［27-29］，也是一種表征工業化、城市化、民主化、大眾化、國際化等面向的發展狀態［30-31］。過往世界范圍內的現代化理論與實踐多以西式現代化為模板。然而，“世界上既不存在定于一尊的現代化模式，也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現代化標準。”［32］西方現代化只是現代化的一種模式，且存在不可避免的缺陷：其以資本為內驅的現代化，結果是以“物本”支配“人本”，“人的關系”被貶黜為“物的關系”，“人是目的”被倒轉為“人是手段”，從而導致人發展的異化［33］。①雖然，西方現代化有時也強調“人本主義”，但其與我們提倡的“以人為本”“以人為中心”有根本不同：一方面，二者價值取向不同。“以人為本”“以人為中心”以實現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為價值取向，以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為目標，而西式人本主義以個人或少數人的利益和發展為價值取向，本質上是為了維護資產階級利益而非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是狹隘、片面、自私的；另一方面，人的發展的實現方式不同。“以人為本”“以人為中心”主張集體主義，強調人的發展與社會發展的有機統一，在促進經濟社會發展中實現人的全面發展。而西式人本主義發軔于資本主義制度占統治地位的社會，強調個人主義、利己主義，將人從社會關系和社會歷史中剝離開來，人的全面發展受到資產階級的剝削和壓迫。（參見：陳志尚.以人為本與人本主義[J].紅旗文稿，2009，164（20）:4-9；宋德孝.以人為本與人本主義的哲學意蘊辨析[J].學習論壇，2008，282（6）:27-29.）

而中國式現代化與西方現代化最大的不同，即破除與超越上述對人的“物化”“異化”困境，凸顯“人是目的而非手段”的本位性與主體性。在國家制度層、政府戰略層、社會體系層、個人行動層均以“以人為中心”作為現代化建設的底層邏輯與核心關切，將人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作為理想社會奮斗目標，做到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努力實現平衡的、充分的發展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簡言之，中國式現代化重新擘畫了“以人為本”的現代化新圖景，為世界現代化提供新方案。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2］。本文根據國家標準GB/T 10112-2019《術語工作：原則與方法》，進一步對“中國式現代化”的對象和特征進行剖析（見圖2），可以得出：首先，概念是對真實世界（概念客體）的抽象總結②這一過程也被稱為“概念化”，即為某一特定語境內的客體（有形的、無形的或虛構的）被抽象為一定概念，進而為此概念指派一個指稱，這樣概念就可以在各種溝通過程中（客體→概念→溝通）被使用。需要注意的是，在溝通過程中，并非真實世界中的所有客體都被加以區分或命名。，即反映中華民族現代化進展及發展狀態的真實世界被抽象為“中國式現代化”這一抽象概念；其次，作為真實世界的中華民族現代化進展及發展狀態（概念客體）包含系列屬性，其通過“以人為本”“以人為中心”的核心關切，形成數量與質量統一的人口規模發展、整體與部分兼顧的人民共同富裕、協調而非失衡的人本文明建設、和諧而非矛盾的人的可持續發展、和平而非沖突［34］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發展道路五大屬性；再次，反映真實世界的概念客體的屬性被抽象為概念的特征。中國式現代化概念中，數量與質量統一的人口規模發展等五大屬性分別被抽象為中國式現代化人口規模巨大等五大特征；最后，特征構成抽象概念，概念通過特征進行描述。人口規模巨大等五大特征進一步構成中國式現代化的抽象概念，或者說，中國式現代化的抽象概念通過五大特征進行描述和表述。

圖2 “中國式現代化”概念及特征剖析

1.2 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的數據利用新詮釋：“以人為中心”

從上述概念剖析我們可以看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特征是“以人為本”“以人為中心”，通過統籌協調和正確處理人口規模、共同富裕、文明協調、可持續發展、和平發展等與人民休戚相關的重大問題，最終夯實“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的落腳點。換言之，“以人為中心”是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基本準則、核心特征和題中之義，貫穿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理論與實踐的目標、過程、要素、工具和結果。

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的數據利用新詮釋之“新”即在于：承接上述“以人為中心”的價值理念，通過“以人為中心”理念明晰數據利用目的及研究需求。過往的數據利用側重于突出數據利用的工具性價值，但往往忽略了數據利用中人的主體地位與人的需求滿足。而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的數據利用是在工具性價值提升的基礎上重視數據利用過程中的人本價值，在數據采集、數據加工、數據分析、數據挖掘、數據存儲等數據利用全過程中均突出對人的關注、尊重與保護，加強人民的數字素養和數字能力等精神文明建設，提升人民數據利用的獲得感，最終實現數據福祉服務于全人類。如在數據采集階段，以用戶需求為導向，采集符合使用場景和滿足個人偏好的數據；在數據加工階段，通過提供用戶“友好型”的工具與界面，以便用戶可以根據自身需求自定義和篩選數據；在數據分析階段，根據用戶不同的關注點，提供個性化分析結果和定制化分析服務；在數據挖掘階段，采用用戶感興趣的模式和關聯規則挖掘數據，如社交媒體平臺通過分析用戶的興趣和互動行為，向用戶推薦相關內容，豐富用戶體驗；在數據存儲階段，注重用戶數據的安全與隱私，對其采用加密技術與安全存儲措施，并提供透明的隱私政策，讓用戶了解自身的數據如何被使用與保護。

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不僅重視數據本身的價值屬性，更重要的是對人的利用需求、利用目的和利用權益的積極關注。這一積極關注可從兩方面體現：其一，更加重視數據利用過程中對個體需求、倫理道德與自身素養的整體滿足和提升；其二，不僅重視單一個體或群體數據需求的滿足，還強調數據利用服務全人類公共利益的基本功能。具體而言，在業務層面即體現于其遵循數據利用設計（Data use by design）原則，強調超越傳統數據利用的末端思維和工具理性，將多利益相關方的數據利用權益保障和服務需求從數據處理與管理的末端前置到數據生命周期的前端和貫穿全程，進而回歸數據利用的人本思維和價值理性。從具象到數據利用的不同要素則體現為以下幾方面：（1）主體方面。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是全體人民共享而非部分人占有，強調數據利用建設人人有責、數據利用過程人人參與、數據利用成果人人享有。同時，數據應用不僅僅是為了數據本身的處理和分析，而是要服務于人類的決策、創新和改善生活質量的目標；（2）客體方面。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強調客體數據需要具備合法合規、高質量的特點，以確保數據的可及可用、可信有用，從而為各行各業的決策創新提供有效有力的保證。如智慧城市建設中，城市管理部門通過收集分析大量合法、高質量的數據，輔助優化交通流量、提供智慧醫療服務、實時監控環境質量，此時作為客體的高質量數據支持著城市規劃和公共服務的智能化決策，推動數字社會的發展；（3）技術方面。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強調在數據利用過程中采用先進技術以輔助人類工作，如利用傳感器網絡、無線射頻識別（RFID）、區塊鏈等進行數據采集和存儲，以便高效地獲取和保存大規模數據。利用交互式的數據可視化技術進行數據分析，將分析結果呈現為易于理解和傳達的形式，促進決策和溝通；（4）制度方面。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強調建立有效的數據治理和管理機制，包括數據質量管理、數據安全管理、相關數據法律法規和倫理框架等，確保數據利用的規范化和可控性。如在數字政府建設領域，政府通過建立宏、中、微的系統化數據利用、管理和分析制度，進行高效的經濟統計數據、社會保障數據分析以支持政策試點、決策制定和公共服務的數字化轉型。

綜上，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是一種“以人的利用需求和權益保障”為導向的模式，其旨在突破傳統“以數據為中心，為治理而治理”的舊有模式，滿足人們更加精細化、個性化的需求，實現人與數據的深度融合，使數據利用更有溫度。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未來應朝著“以人為中心”的數據利用現代化方向發展。所謂“數據利用現代化”，是指伴隨著社會的轉型發展，數據利用模式由傳統型模式向以人為中心、兼顧人的主體性與技術先進性的現代型模式轉變的過程。簡言之，其表征著現代社會中數據的存在狀態和變革過程，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在數據領域的具體體現，核心特征是“以人為中心”。一方面，其將“利用”放置于重心尺度，通過規范“利用”以賦能“治理”，并以數據利用現代化賦能中國式現代化；另一方面，它以“以人為中心”作為基本價值訴求，通過依靠人民主體力量、尊重人民主體地位、發揮人民首創精神、為了人民根本利益，塑造具有創新性、穩定性、包容性和綠色可持續性的數據利用新形態，構建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制度創新體系，為數據利用的全球共治、和諧共生提出中國方案，作出中國貢獻。

2 數據利用級差價值：“以人為中心”的能力框架構建及其應用

“一切技術、一切規劃以及一切實踐和選擇，都以某種善為目標。”［35］數據利用亦是如此，其從“以人為中心”的善治理念為出發點，在實踐層與規劃層挖掘數據價值并衍生級差價值階梯，最終以“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為落腳點，以數據利用現代化為目標指向，實現數據利用價值歸屬。

2.1 “以人為中心”的數據利用級差價值能力提升框架

“級差”原為經濟學術語，最早由18 世紀英國經濟學家詹姆斯·安德森在級差地租理論中提出。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進一步將級差地租分為Ⅰ、Ⅱ兩種類型，前者意指土地因肥力程度與經濟地理位置的不同而表現出的價值差異性，后者則描述同一土地上的連續投資所產生的不同級別生產率而引起的利潤差［36］。而后，除了土地資源管理、城市規劃、經濟地理學等領域廣泛使用這一概念外［37-38］，級差價值也被學者拓展解釋公共政策價值、名人影響梯度［39］、語用推理［40］等研究領域，如李院林認為，公共政策價值體系中的“平等-公平-公正-正義”構成了一個先后有序的價值序列和一組由低到高的價值級差［41］。

將研究視角轉向數據利用的價值問題，筆者認為，“四治四用”的多維度數據治理與利用能力亦可解構為一座層層相遞、級級相扣、不斷延伸的級差價值階梯（見圖3）。在該價值階梯中，包含數據利用現代化的實踐層和規劃層雙重級差價值層級，并遵循梯次性、上升性和迭代性的內在邏輯。首先，“數據四用”遵循梯次性，即前一級是后一級的基礎，沒有前一級的鋪墊，也就沒后一級的提升。每提升一級，數據利用的操作難度越大，對數據利用能力的要求越高；其次，“數據四用”遵循上升性，即“數據生值-數據保值-數據增值-數據賦能”的價值鏈條是一個不斷上升的過程，在此過程中實現了個體利用價值、集體利用價值、社會利用價值、國家利用價值的價值升級；最后，“數據四用”遵循迭代性，即該級差價值完成一輪梯次上升后并非就此停滯不前，而是持續改進和不斷更新，開啟新一輪的價值迭代。可以說，上述梯次性、上升性與迭代性，推促了數據利用級差價值的波浪式前進與螺旋式上升。

圖3 “以人為中心”的數據利用級差價值能力提升框架

2.2 數據利用現代化的“實踐層”級差價值：從“可用”到“善用”

數據利用的實踐層呈現數據依法治理-數據可用能力、數據源頭治理-數據有用能力、數據精準治理-數據易用能力、數據長效治理-數據善用能力的多維度數據治理與利用能力級差，并沿著“數據生值-數據保值-數據增值-數據賦能”的價值梯度，破解數據“不可及、不可信、不好用、用不好”等痛點問題。下文將從“可用”到“善用”，逐一介紹數據利用現代化“實踐層”的價值階梯。

（1）數據生值：數據依法治理與數據可用能力建設。相比于數據可信有用性、數據精準易用性和數據安全善用性，數據的合法性和可用性更凸顯著前提性角色，因此，數據利用現代化實踐層中的第一層價值階梯：數據依法治理與數據可用能力建設。數據可用能力是指在特定的利用境中，特定主體能夠以數據可及、可得為特定目標的利用數據的能力［42］。換言之，數據可用涉及依法治理背景下數據可否被有效獲取、使用和共享等問題。過往的數據利用因工具性的異化與人的主體性的削弱，往往陷入各類利用困境。其中一個顯著表現是，人的主體性的削弱導致數據的封閉或封鎖，從而使得數據“開放難”“共享難”“流通難”“融合難”成為數據價值釋放之殤；另一突出表現為對用戶數據請求的漠視，用戶面臨“獲取難”“要數據像要飯一樣”的數據不可及、不可得難題。而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可用更加強調以人為中心，關注人的數據權利與數據需求的滿足。在數據依法治理的前提下，通過保障政府、企業、個人等主體的數據權利權益，滿足數據合法合規合理獲取和開放利用的依法治理需求，實現以人為中心的數據法治現代化，破除數據利用難的沉疴。

進一步說，“以人為中心”的數據可用強調在依法治理的要求下，通過權力的規制和權利的保障，維護數據利用多元主體的權益。一方面，政府需要以人為中心，保障數據利用主體對于數據利用的知情權、獲取權和選擇權，建立健全數據分級分類共享和開放利用相關基礎制度，全方位保障數據利用多元主體的權益，以此降低由“數字鴻溝”和“數字不平等”引發的社會不平等風險［43］；另一方面，政府部門應該充分利用現代化技術的優勢，建立人機融合協同共治的合作機制，規制人和機器在政府數據治理與利用中的“權責利”作用方式及應用場景，通過數據利用設計（Data use by design）前置規則規范人機融合的活動過程及實現技術，推動公共數據、企業數據和個人數據的對接、交換與共享利用，進而促進全數據的流通和多元主體的數據利用需求滿足。總的來說，“以人為中心”的數據可用是一個“數據生值”的過程，即在依法治理的前提下，數據作為公共資源能夠被各類主體、每個個體可及與可得，釋放目標導向、問題導向、需求導向、效用導向和創新導向的數據公共價值。

（2）數據保值：數據源頭治理與數據有用能力建設。數據利用現代化實踐層中的第二層價值階梯：數據源頭治理與數據有用能力建設。數據有用能力是指在特定的利用環境中，特定主體能夠以完整性、真實性、可靠性、及時性、準確性、一致性和可追溯性的數據質量保障為特定目標利用數據的能力［44］。換言之，數據有用涉及數據質量和數據可信問題，其在數據可用的基礎上，判定數據“是否有用，有什么用”。數據有用能力建設通過數據可信，賦能業務可信、服務可信和環境可信，將數據可信質量保障嵌入到業務、服務、環境和系統的全周期、全過程、全要素和全視域中，進而全面提升公共服務的業務信度、質量效度與服務滿意度。

數據有用能力建設強調數據源頭治理，即從數據活動或過程的開端和本源上對數據資源體系建設及其應用進行全生命周期的質量管控，實現數據治理的標本兼治［26］。在數據源頭治理與全過程管控中，數據有用能力建設通過默認數據質量（Data quality by default）原則，即以一種自動和默認的方式將數據質量部署到相應的業務、服務、環境、系統的管控中，以達到質量的可管控、可測量，風險的可預見、可追溯，以及數據的可信、可用和可持續再用。數據源頭治理與數據有用能力建設是一個“數據保值”的過程。數據保值是指在數據的全生命周期質量管理中確保數據的價值和有效性在一段時間內保持穩定或增長，其通常與數據質量、數據可用性和數據管理有關，旨在確保數據在存儲、傳輸、處理和分析過程中不會丟失、損壞或變得無效。為更好地進行業務決策、業務創新，提升業務信度和服務質量，需要建立可靠的數據質量管理機制，重點關注數據完整性、真實性、可靠性、及時性、準確性、一致性和可追溯性等指標在數據利用和持續再用的數字連續性全過程中的標準化協同治理問題。

（3）數據增值：數據精準治理與數據易用能力建設。數據利用現代化實踐層中的第三層價值階梯：數據精準治理與數據易用能力建設。數據易用是指在特定的利用環境中，特定用戶能夠以互操作性、可關聯性和提升用戶體驗為特定目標利用數據的程度［45］。因此，數據易用能力實質上回答技術和工具層面的“數據好不好用，如何更好用”問題，強調通過技術手段支持精準識別數據利用多元主體的差異化、多樣化需求，進而提供靈活、優質、個性化、精細化的數據資源服務。換言之，數據易用能力建設注重提升數據利用服務的效率、效果、效用與效益，最終轉化為公共服務的效能。

實際上，數據易用能力建設與“以人的需求”為導向的精準治理緊密相連，回應技術變革與治理需求的范式轉換［46］。精準治理融合數據易用的理念與實踐，通過數據利用目標精準化、主體精確化、流程精細化、工具精益化，在提升公共服務的效率、效果、效益和效能中實現“數據增值”。為此，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的數據易用能力應進一步加強新興技術的標準化協同應用，構建數據互操作標準與人機融合標準及機器可讀標準，促進人工智能、區塊鏈、數字孿生、元宇宙等技術的互聯互通，全面提升數據跨領域、跨地域、跨層級、跨部門、跨系統的利用效能和數據主體跨時空、跨事件和跨場景的數智化數據服務能力，提高政府部門、企業等利用主體的數智化協調效率、決策效用和執行效能。通過上述舉措，進一步提升數據獲取和訪問的便利性、數據理解和分析的可視化、數據推送和供給的個性化、數據共享和協作的便捷化，進而實現數據的“人人好用”。

（4）數據賦能：數據長效治理與數據善用能力建設。數據利用現代化實踐層中的第四層價值階梯：數據長效治理與數據善用能力建設。數據善用能力指在特定的利用環境中，特定主體能夠以效率、效益、包容性、安全性、責任性、透明性和綠色可持續發展等為特定目標利用數據的能力［47］。“以人為中心”的數據長效治理與數據善用能力建設強調對數據的“善用而不是濫用（good use without abuse）”。一方面，保證數據利用用途的合法、合規、安全、負責任；另一方面，強調數據利用的韌性、包容性和可持續性，通過數據資源利用促進公共資源優化配置和服務創新，保障各利益相關方的權益和數據價值恰當而適宜的最大化實現，進而創造過去不能實現的價值目標，實現數據賦能［48］。

可以說，數據善用從數據驅動跨越至數據賦能，其超越了單一主體數據利用的效能，更注重打造一個開放安全、互聯互通、智慧協同、韌性包容的數據利用生態體系。數據善用是人人需求滿足和公共利益價值最大化的數據利用過程，其在數字政府、數字經濟、數字社會建設中滲透如下特性：第一，高度安全性，即可用保護數據的機密性、完整性和可用性，避免數據泄露、數據操縱、數據濫用、數據偏見和數據壟斷等多類風險；第二，高度包容性，數據利用包容性體現為兼容多利益相關方的多樣需求，由多元主體參與治理、共享和協同［49］；第三，綠色與可持續發展，即在數據利用過程中注重節能減排，最大化利用和再用數據資源滿足最多利益相關方的需求，較少重復的數據資源建設和數據基礎設施建設，履行社會責任、維護數據倫理和公德，遵循誠信、公正和公平的原則，注重數據的共享和持續再用，提高數據利用的綜合效益和長期效益。

2.3 數據利用現代化的“規劃層”級差價值：從“尺度”到“溫度”

數據利用現代化的“規劃層”強調堅持目標導向、問題導向、需求導向、效用導向和創新導向，建立健全數據利用基礎制度，推進數據要素價值最大化實現。“以人為中心”的數據利用現代化呼喚數據利用規劃制度建立健全，故此，應進一步關注規制的法律尺度與數據管理法治化、規則的業務信度與數據質量標準化、規范的技術效度與數據技術現代化、制度的善治溫度與數據監管立體化（以下簡稱“四度四化”），實現從“尺度”到“溫度”的價值躍升。

（1）規制的法律尺度與數據管理法治化

規制的法律尺度與數據管理法治化是數據利用現代化的前提，也是國家依法治理戰略與法治現代化在數據治理和利用領域的延續和拓展。具體而言，需要將法治思維、法治原則、法律制度貫穿數據可用能力建設的全過程，以法治思維與法治理念指引數據利用過程，以法治原則與法律程序規范數據利用環節，以法律制度和法律機制制約和保障數據利用主體，進而推進數據管理法治化。為此，需要厘清“某一類數據到底是屬于誰的?誰可以用?誰不可以用?在什么情況下可以用?什么情況下不可以用?”［50］等數據利用授權分級分類規制的法律尺度限定問題；對數據屬性、數據確權、數據權利等多利益相關方“權責利”關系進行劃分，平衡多利益相關方的權利權益博弈；規制當前政策法規對保障數據共享利用和開放利用中的數據安全和個人隱私的適應性要求，為數據利用主體及利用權限規則制定提供法律依據。

（2）規則的業務信度與數據質量標準化

作為數據利用過程的活水環節和重要部分，“數據有用”的實踐層背后呼應著規則的業務信度與數據高質量、統一標準發展的現代化。規則的業務信度與數據質量標準化是數據利用現代化的關鍵，其強調通過提高業務信度和數據質量，減少利用過程中數據有誤、數據遺漏、數據失效、數據重復等導致數據有用性降低的負面因素，打破數據要素流通交易中的“互信”難題，進一步加強數據利用的完整性、準確性、規范性、唯一性、一致性、及時性、有效性、適用性、可管護性和關聯性等［51］。為此，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有用能力建設應制定一致的質量監測規則、有效的質量監測模型、統一的數據質量標準和高效的質量管理機制，為數據利用主體提供業務可信、質量可靠、運行穩定的“可信有用”服務和數據質量標準化體系。

（3）規范的技術效度與數據技術現代化

規范的技術效度與數據技術現代化是數據利用現代化的重點。在過往技術治理的視角下，社會和人的向度被過度簡化［52］，“數據弱勢群體”“技術難民”面臨被數字社會拋離的風險，大數據非但未提升他們的獲得感，反而致使他們在數字鴻溝中產生深深的“被剝奪感”［53］。鑒于此，“以人為中心”的中國式現代化更加呼喚“柔性而非剛性”“人本而非數本”的數據易用，強調通過提升數據技術規范的實際效度，以推進數據技術利用能力與利用體系現代化。一方面，把握已有技術優勢，對數據技術在利用和治理中的敏捷性、便利性進行存量保值，實現利用成本最小化、效益最大化；另一方面，重視技術利用中的人本價值，關注數據利用過程中的弱勢群體，縮小數據鴻溝，加強數字包容，在提升公共服務的均等化、公平性和包容性中實現價值增值。

（4）制度的善治溫度與數據監管立體化

制度的善治溫度與數據監管立體化是利用現代化的“重中之重”，致力于提升數據主體的“幸福感”和“安全感”。于監管主體而言，數據監管立體化注重加強數據基礎制度特別是監管制度的建設，筑牢可信可控的數據安全屏障。堅持監管與利用兩手抓，建立全方位、多層次、系統化、風險可管可控的現代化數據利用監管體系，實現事前事中事后全鏈條全領域監管，糾正和規范數據利用中損害人民利益、妨礙公平競爭、非法利用數據的行為，保證數據的善治與善用。于利用主體而言，強調建立以人為本的、負責任的、符合倫理道德的、有價值理性的數據利用生態體系，提升全民全社會的數字素養、數字認知和數字技能，而助推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中國式現代化的實現。

綜上，可以將數據利用中的“四治四用”的實踐層級差價值和“四度四化”的規劃層級差價值過程概括梳理（見圖4）。

圖4 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的實踐與規劃

3 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的數據利用全景式生態體系透視

基于上述討論，我們可以進一步透視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的數據利用全景式生態體系，以延展數據利用的廣度與深度，占據競爭高點［54］。具體而言，該生態體系沿著“點-線-面-體”的維度躍升（見圖5）：首先，社會各個板塊、階層和群體中的每個個體組成一個個零維的“數據可用點”；其次，每個“數據可用點”參與共建，連接成一條一維的“數據有用線”；第三，“數據可用線”通過共治，又進一步勾勒出二維的“數據易用”時空聯結面；最后，再由“數據易用面”的時空共享，構建出一個和諧共生的三維“數據善用生態體”。在上述點動成線、線動成面、面動成體的共建共治共享共生過程中，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數據利用共同體。

圖5 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全景式生態體系

3.1 點：數據可用的斷點連接

作為“點-線-面-體”全景式框架中的起始點，“可用”強調在符合法律、倫理、權利層面的前提下，數據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場景、任何需求下，對每個個體都是可獲得、可擁有、可使用的；強調滿足不同領域、不同階層、不同群體、不同利益相關方的多樣化需求。

進一步說，數據可用的個體連接是一個“共建”過程，強調每一個體從一個個孤立、靜止的點，共同參與到數據利用過程中，逐漸走向個體整合、協同利用的合作聯盟。數字政府、數字經濟與數字社會建設中的數據利用不單單是政府一方主體之事，而是政府與企業、社會共同生產、共同規劃、共同設計。這種以人為中心，強調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參與的價值復歸，充分體現數據利用對于“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的問題回應。

3.2 線：數據有用的線條生成

作為一根數據質量貫穿數據全生命周期的“線”，“數據有用”是一個承前啟后的關鍵環節。一方面，其充分串聯一個個多元但孤立的“數據可用點”，使數據資源形成規模集聚，發揮數據累積效應與集群優勢；另一方面，“數據有用線”是下一步“數據易用面”生成的必要鋪墊，為數據利用主體解決利用中的質量問題，提供更高信度的服務。

數據有用的線條生成是一個全生命周期的“共治”過程，其強調通過“一核多元”①“一核”即中國共產黨是領導核心，“多元”即多元社會治理主體共同參與。根據《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應“堅持和加強黨對數字中國建設的全面領導，在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下，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加強對數字中國建設的統籌協調、整體推進、督促落實。”同時，強調多主體參與，“形成橫向打通、縱向貫通、協調有力的一體化推進格局”“建立多層面協同、多平臺支撐、多主體參與的數字領域國際交流合作體系”。上述“一核多元”的方式，本質是“黨管數據，多元協同”。事實上，只有堅持“黨管數據”，才能充分發揮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確保數據安全，不斷推進數據治理和利用的現代化。主體的協同共治，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民主協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數據利用體系，推動公共數據匯聚利用，構建國家數據管理體制機制，健全各級數據統籌管理機構，進而全方位總體提升業務信度和數據質量。

3.3 面：數據易用的時空聯結

數據易用的時空聯結面強調基于網絡聯結思維和多元時空數據，提升技術效度，探索和提供供需匹配、精準高效的優質數據利用服務。其核心功能是通過線與線的交織，建立一張高效率、高效益、高效能的整合網，為數據利用主體提供充足的平臺與資源，創造網絡效應，催生新動能，釋放新價值。同時，在該時空關聯的數據易用面中，任何時間、任何空間的“人、地、物、情、事件、組織”都可互聯互通，以打造具有互操作性、高易用性的“一網通辦”。如在數字政府建設中，政府部門通過建立整合網和一站式的政務服務平臺，將各個部門的數據資源連接起來，實現數據的共享和交互，以及公民和企業辦事的在線化和“一網通辦”。在數字經濟中，電商平臺可以通過時空關聯面實現供需匹配，將買家和賣家連接在一起，提供精準的商品推薦和個性化的購物體驗，還可以優化物流配送和倉儲管理，提高交易效率和用戶滿意度。

故此，數據易用的時空關聯面促進數據的流通和利用，推動創新驅動、經濟增長和公共服務提升。數據易用的時空關聯是一個“共享”的過程，一方面，其通過強大的技術手段和工具效率實現“人人好用”；另一方面，其重視以人為本、數字包容、數字平等價值關懷，實現“人人平等”“人人享有”。

3.4 體：數據善用的生態構建

數據善用在此全景式透視中呈現一個全面的、全域的、全方位的、全要素的、全過程覆蓋的數據生態體系。該數據生態體系具有安全性、協同性、包容性、智慧性、可持續性等特點，強調匯聚多元治理主體和共享關鍵治理要素，融合社會空間、物理空間與數字空間的治理，推進數字政府與數字經濟、數字社會的協同創新發展。

數據善用的生態體系是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生”過程，強調基于標準共通、資源共享、價值共創、生態共用的方式，解決部門需求響應慢、數據孤島現象多、服務協同性差、業務一致性弱［55］等問題。在數字經濟、數字社會、數字政府三位一體的塑造與跨主體、跨平臺、跨部門、跨領域、跨地域和跨國界的大融合中，形成公平包容的數據利用生態體系，構建共享開放共贏的數字領域數據利用共同體。

綜上，在上述點與點互動衍生線，線與線交織催生面，面與面交錯形成體的過程中，以人為中心的“點-線-面-體”數據利用全景式生態體系得以生成，其本質上是從不同的維度對數據利用的所需、所能、所持、所獲進行立體嵌套式需求供給和人本價值復歸，從而使數據利用在實踐層更加契合“以人為中心”的數字政府、數字經濟、數字社會的場域拓展，在規劃層更加呼應“數字中國”戰略與中國式現代化建設。

4 結語

文章闡釋了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數據利用的邏輯應當從“數據本位”回歸“人民本位”，找回“人的主體性”。通過數據依法治理-數據可用能力、數據源頭治理-數據有用能力、數據精準治理-數據易用能力、數據長效治理-數據善用能力的多維度數據治理與利用能力建設，打造“數據生值-數據保值-數據增值-數據賦能”的級差價值鏈。同時，在規劃層，通過法律的尺度與數據利用主體權益的維護、業務的信度與數據利用服務質量的提高、技術的效度與數據利用服務效能的提升、善治的溫度與數據利用生態的可持續發展，建立一套“以人為中心”的數據利用現代化基礎制度，打造共建共治共享共生的“點-線-面-體”數據利用全景式生態體系，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數據利用共同體，進而推進“以人為中心”的中國式數據利用現代化的實現。

事實上，“‘人’在數字化進程中發揮著關鍵的牽引與推動作用。”［56］“人的主體性”也始終受到政策界、實務界和學術界的重視。《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 年遠景目標綱要》強調，“堅持人民主體地位，堅持共同富裕方向，始終做到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維護人民根本利益……”［57］2022 年黨的二十大報告再次正式提出“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維護人民根本利益，增進民生福祉……”［2］從“以數據為中心”的工具理性到“以人為中心”的價值理性，從“數字崇拜”到“人民滿意”，這是數據利用內在邏輯的迭代演變，也是中國式現代化視角下數據利用對傳統模式的突破與超越。

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正是數據利用的價值訴求所在。面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據利用能力框架也為未來研究提供了“以人為中心”的藍圖，按照這一藍圖開展的實踐探索與理論研究將會更有助于數據利用的人本價值回歸，能夠更好地發揮數據要素作用，豐富人民的體驗感、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助力中國式現代化的實現。未來，數據利用的規劃和實踐研究可從如下方面拓展：第一，細化“數據四用”的整體性、系統性、協同性和持續性頂層設計規劃研究，同時并行開展更多目標導向、問題導向、需求導向、效用導向和創新導向的場景化應用研究及不同場景類型的實證研究，通過定性和定量混合方法應用研究，豐富“數據四用”在制度創新和技術創新及其融合創新方面的理論和實踐；第二，深化“以人為中心”的數據利用及影響研究，立足于“人”來思考數據利用與法治建設、數據利用與技術治理、數據利用與電子政務、數據利用與共同富裕、數據利用與綠色發展等重要問題，推進數據利用與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建設“五位一體”的深度融合研究；第三，豐富“以人為中心”的數據利用的內涵：以人民為本，以人民為先，以人民為主［58］，通過開展法律尺度、業務信度、技術效度、善治溫度的數據利用現代化制度構建與創新研究，全面提升數據可用、數據有用、數據易用和數據善用的能力，用“人民本位”的數據利用賦能中國式現代化的推進，讓數據利用建設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