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軍
與篆刻結緣,始于上世紀80 年代,至今已逾四十年。
讓我真正愛上篆刻、鉆研篆刻的,是昆曲大師張繼青老師。張老師要去臺灣講學,托我為臺灣的昆曲泰斗曾永義等先生治印。她說,這既是別致的禮品,也是展示大陸青年一代昆曲演員的綜合藝術修養。這是我學習篆刻以來首次獲得的殊榮。從那以后,我努力尋找機會向著名篆刻家請教。我曾帶著印譜登門向馬士達先生求教,得到馬老師的傾心指導。曾向莊天明先生請教,莊老師既善于啟發、引導,又高標準、嚴要求。黃惇先生鼓勵我,不要滿足于做業余刻印的“票友”,要努力達到專業篆刻家的水準。這些篆刻大家的教導和鞭策,使我沉浸于篆刻藝術的研究和創作之中,起早貪黑,樂此不疲。
我心想,自己刻了三十多年的印了,刻得還不錯,再加上有這些金燦燦、光閃閃的名家加持,或許該出一本印集了。征求老師辛塵先生的意見,他卻給我潑冷水,不贊成我當時對個人印風追求的方式。這讓我冷靜下來,明白了研習篆刻也要像研習昆曲一樣,坐得冷板凳,更要經受一番寒徹骨。自此,我開始系統鉆研印法,在篆刻字法的準確性與統一性上下功夫,反復琢磨刻制效果,一方印作有時也要反復刻三四遍,就像昆曲的身段要規范,程式運用要正確,表演要有美感、力求完美……
前年,莊天明先生和王林軍先生建議我,刻一批以昆曲為題材的印章,集成一本書,書名叫“銘記——昆曲印話”。以昆曲支撐篆刻,以金石銘記昆曲,聽到建議,我腦海中立刻涌現出“百戲之祖”“最優雅的文學與最精致的藝術的融合”之昆曲美譽,涌現出表演之“載歌載舞”、內容之“至情至性”、舞臺之“一桌二椅”……想到了“水磨腔”“中州韻”的委婉細膩,百年“昆劇傳習所”的歷經滄桑,想到了六百年昆曲、六百年明城墻,南京是昆曲的重鎮,想到了昆曲與篆刻都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的“人類口述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

如何把昆曲與篆刻融合在一起,是一個非常有趣、也值得深入探究的課題。昆曲里蘊含著極為豐富的篆刻創作印文素材。是以固定的篆刻風格來刻千變萬化的昆曲素材,還是以千變萬化的篆刻形式來表現昆曲素材的不同意趣?我選擇后者。就如同昆曲表演有生、旦、凈、末、丑五個行當的二十家門,不能單以一個行當來表現二十個不同的家門;昆曲填詞制譜分南曲與北曲上千種曲牌。我是要以篆刻形式的可變性來表現昆曲藝術的豐富性,而不是隨便拿一些昆曲方面的文詞來表現個人印風,這與辛塵先生提出的“印出情境”不謀而合。
簡約而深刻,寫意而克制,是昆曲的美學特質和藝術品格。用昆曲獨特的情境激發出篆刻奇特的構思,尋求昆曲與篆刻相融,將是我畢生追求和實踐。在這一艱苦探索中,我真切體會到,要做好這樣的實驗性創作,必須站在藝術之巔俯瞰篆刻,以審美通感突破昆曲與篆刻之間的壁壘,才能創作出一方方構思獨特、富有昆曲內蘊的篆刻藝術作品,創造出氣息醇正、意蘊深厚的“昆曲印”。
印從昆出,以印銘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