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賽博朋克視覺元素衍變

吳奕琛 張寧

一、賽博朋克的誕生與哲學根基

隨著黃金科幻與新浪潮科幻這兩種科幻形式的興起與衰落，以及朋克文化的興起，賽博朋克作為兩種科幻形式的繼承者與反叛者以及朋克運動在文藝領域的一種表現形式出現在歷史舞臺上。

賽博朋克（cyberpunk） 一詞由科幻作家 布魯斯·博斯克創造，賽博朋克是由控制論 （cybernetics）和朋克（punk） 組成的合成詞，賽博象征著大企業或政府對技術和階級的壟斷，而朋克則代表著底層人民的反抗。這詞也被布 魯斯·博斯克用作了自己所創作的小說的名字，后來“賽博朋克”一詞也成為類似精神內核作品的統稱。

賽博朋克的哲學根基（或稱主題、精神內核）是賽博朋克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其中最重要的幾個分別是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鮑德里亞的擬像理論、馬爾庫塞的資本將人異化為消費節點的理論，以及尼采對人存在的思考。

當時的社會思潮與科技發展共同促成了賽博朋克這一科幻形式的發展。

二、古典賽博朋克時期視覺元素

古典賽博朋克也叫“賽博朋克原教旨主義”，在這種形態中網絡最為關鍵，也是搭建賽博朋克世界的重要元素。這一類題材以網絡空間、黑客為主，與我們現在所常見的機械、義體有所不同。

賽博朋克的萌芽可以追溯到菲利普·迪克所著的科幻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這部小說的核心是對人存在的探索，這是賽博朋克作品的主題之一，因此這部小說可以說是 具有賽博朋克性質的過渡作品。由于這一時期的作品主要集中在文學方面，且賽博朋克在這 一時期也沒有一個清晰的定位，因此對視覺元素的應用仍處于沿用之前的科幻作品的階段。

時間到了20世紀80年代，古典賽博朋克進入了爆發期，相關影視、文學、動畫、漫畫在同一時期涌現，科幻電影《銀翼殺手》與小說《神經漫游者》的誕生標志著賽博朋克這一科幻類型正式登上了歷史舞臺。《銀翼殺手》改編自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這部電影奠定了賽博朋克的主要基調，即一個灰暗的不完美的未來、霧氣彌漫的都市、陰雨連綿的天氣、巨大的極具壓迫感的廣告牌、巨型建筑下的貧民窟以及被壓迫的勞苦大眾。

而小說《神經漫游者》則被譽為“賽博朋克圣經”。《神經漫游者》中， “賽博空間” 這一概念被清晰地闡述了出來，這一元素也作 ?為古典賽博朋克中最重要的元素被人們所熟識，往后許多賽博朋克作品便圍繞著賽博空間展開。

除此之外，如賽博格、人工智能（AI）、虛擬現實、東亞元素， 這些元素也在《神經漫游者》中出現并作為賽博朋克的元素被傳承了下來。

而對于賽博空間這一概念的視覺探索在初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人們無法完全脫離現實去想象自己沒見過的事物。1982年的電影《創》首次在大銀幕上將賽博空間中的各種概 念具象化地表達出來，盡管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這些手段都十分的粗糙，但它也為未來的作品提供了思路。

這一時期，歐美的賽博朋克故事中，城市一般是布景式的城市，不具有實際城市的功能，各類道具也是以體現高科技但不具備實際可用性的裝飾性道具為主，古典賽博朋克常用的視覺元素有低保真度、低分辨率、ASCII字符（ASCII，美國信息交換標準代碼，是一套電腦編碼系統，主要用于顯示現代英語和其他西歐語言）、CRT顯示器（陰極射線顯像管）、銅錫銀合金線纜、塑料、小型存儲介質、合成器網格等。可以概括為一切元素不具備實際功能，更多是為故事服務。

而同樣在20世紀80年代， 動畫《阿基拉》與漫畫《攻殼機動隊》則代表了這一時期賽博朋克的日式審美。不同于歐美，日式賽博朋克的審美更注重于細節與實際應用， 科技、機械、義體這些都是日式賽博朋克喜歡應用的元素。因此，日式賽博朋克這種注重科技對人們生活的影響的側重點與科技與人們生活融合的審美， 其實對2000年后的賽博朋克有著很大的影響。

盡管文藝界都在討論諸如存在主義、技術與資本對人的剝削這些主題，且都會運用高科技、黑客、AI等元素，但文學與影視的差別在此時就已經出現了，文學作品更愿意關注賽博空間中人的思考與辨析，但是影視作品由于拍 攝限制與觀眾喜好，更多從視覺方面體現。

時間來到20世紀90年代，賽博朋克這一題材逐漸開始沒落，其中有幾個原因，首先是萬維網向互聯網的轉變。古典賽博朋克的一個基礎是這類高科技設備的使用門檻是極高的，而且這類技術往往會被壟斷，而現實是互聯網沒有任何的使用限制，這打破了賽博朋克的生存土壤。其次是古典賽博朋克與現實的差距。賽博朋克故事主要以悲劇為主，且民眾的生活無法從科技進步中得到改善，但現實是科技的發展提升了人們生活的便利性，無論是互聯網的普及還是移動電話的便攜化，高科技產品的門檻越來越低，也就是說賽博朋克所探討的未來雖然在逐漸變為現實，但又不像故事中創作者們想象得那么糟糕，人們的生活并沒有越來越糟。最后則是科技進步的速度過快導致賽博朋克無法適應時代的發展。在賽博朋克中象征著先進科技的CRT顯示器、網格線、線纜等設備在現實中很快便被超薄顯示器、高清貼圖、無線傳輸所取代，這些元素無法再象征高科技，反而是一種落后的形象。原教旨主義的賽博朋克也就在這些原因的影響下逐漸銷聲匿跡。

三、新賽博朋克時期的視覺元素

2000年后，隨著原教旨主義的古典賽博朋克的沒落， 賽博朋克逐漸以更年輕化、現代化、流行化的形式在大眾視線內復興。

伴隨著時代的變化、科幻審美的變化、CG技術（計算機動畫技術）的發展與消費主義的 盛行，賽博朋克有了新的變化，可以這么說， 新賽博朋克中“朋克”的部分逐漸沒落，賽博 朋克文化逐漸與互聯網、消費主義、快餐式文 化相融合，古典賽博朋克著重強調的哲學根基 不再是2000年后賽博朋克的創作與表達重點， 更加抓人眼球的外在部分成為創作的主要方向，因此新賽博朋克創作的主要方向也與古典賽博 朋克產生了較大的區別。

由于賽博朋克與消費主義文化相融合，它越來越變成自己所預言的形象，因此賽博朋克中傳統的“反抗”的部分漸漸不再被提及。

在故事創作上，新賽博朋克對于近未來的 具體生活描寫往往會多于對精神與哲學層面的 討論，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電影《頭號 玩家》，其中對平民大眾生活的描寫就十分具體，這些詳細的描寫與古典賽博朋克中符號化的底 層大眾的“低生活”是不同的，古典賽博朋克 中底層人民生活狀態的“差”更多體現在階層固化上，但《頭號玩家》其故事本身是更偏向于合家歡定位，其中對賽博朋克哲學等深層次 的思考與討論并不是很充分。同時，新時期觀 眾對于科幻故事邏輯自洽的要求大過了對其精 神表達的要求，也因此古典賽博朋克的布景式 場景與道具逐漸被具有實際功能的道具所取代，故事背景設定也更加合理化，以此來讓觀眾信 服。

但從美術上講，往往無法清晰地界定一部作品是不是賽博朋克。現如今，許多具有原教旨賽博朋克精神的作品往往沒有很典型的外在表現，如電影《移魂都市》中就沒有類似義體、賽博空間等十分典型的賽博朋克元素，甚至沒有科幻的元素， 但這個故事的主題卻是探討“存在主義”這一賽博朋克常用的主題。而許多擁 有賽博朋克外觀的作品實際上只是借用了賽博朋克的外表，其精神內核實則是另一套東西。

對于賽博空間這一重要元素的呈現，在古 典賽博朋克末期的電影《黑客帝國》中我們就 可以看到其發展的趨勢了，CG技術的發展使得 賽博空間這一概念的表達不再是網格線或字符，而是更具體的、更形象生動的。在《頭號玩家》中能看出現在的創作者對賽博空間的新的理解，游戲與互聯網的發展對現在的賽博空間的塑造 有著巨大的影響。《頭號玩家》中，人們在賽 博空間中的形象就如同玩大型網絡游戲一樣， 是人們創造出的形象，整個賽博空間就如同一 個脫離于現實的平行世界，人們可以在里面交 流。賽博空間也逐漸從一個抽象的概念轉變為

一個具體的形象。

新時代消費者們習慣于通過作品自身的標簽來快速區分作品的類別，作品外在的第一印象對消費者的吸引力變得十分重要。因此新賽 博朋克對視覺元素的應用也發生了變化，新賽 博朋克視覺受到科技發展影響，常用的視覺元素包括高分辨率、大容量存儲或傳輸手段、無線網絡、超薄顯示器、AR（增強現實技術）、先進材料、投影化按鍵、消費主義等。

除此之外，日式賽博朋克中常見的元素，如各種機械義體、詳細的底層人民生活、東亞文化等也積極地與歐美的賽博朋克相融合，這些元素也已經成為賽博朋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現如今，除非去看主創團隊的名字，否則很難看出一個賽博朋克作品是歐美的還是亞洲的，雙方的融合非常緊密。

四、結語

2010年后的賽博朋克創作也逐漸回歸了以往的精神內核和思考，但又沒有那么硬核，而賽博朋克視覺元素也不再追求極客化，而是迎合當前大眾審美。如電影《銀翼殺手2049》、電視劇《黑鏡》系列就是以更年輕化、更現代化的形式上重新去闡述賽博朋克的精神內核，除了影視領域，游戲也是現如今賽博朋克創作的重要載體，游戲所具有的交互性使得體驗者對創作者想表達的內容具有更好的代入感和沉浸感。但必須要注意的是，賽博朋克不能脫離其精神內核，這對于判斷作品是不是一部賽博朋克作品非常重要。

[作者簡介]吳奕琛， 男， 漢族，遼寧大連人，大連工業大學服裝學院美術學（攝影）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美術學。張寧，女，大連工業大學服裝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當代攝影、攝影理論、時尚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