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摁住自己的心臟（組詩）

福建/王祥康

影 子

在故鄉，我的影子嵌進土墻

搖搖欲墜的往事

母親在屋里。父親在家門

一半憂傷一半期許

在城里，我的影子

被水泥地吸收。風絆著腳

鄉愁一次接著一次，趔趔趄趄

靈魂的馬群低頭吃草

安分守己的四蹄

前邊挨地，后邊觸水

一路走一路都有陌生的波紋

與腳印糾纏不清

回頭也看不見源頭

踩住影子的人，是不是自己

孤獨穿過腳心

大面積陰影的城失去了痛感

看管童年的墻土和鳥鳴

紛紛掉落。奔跑的斑馬線前

一陣緊急剎車，濺出

身體里剩余的日出和日落

右手摁住自己的心臟

笨嘴笨舌。容易臉紅

時不時把右手掌摁住心臟

數一數命運給身體的點點恩惠

常常回頭看自己的腳印里

還剩下幾滴童年的淚

還看住影子，不斷修正向前的腳步

文盲的父親把一堆輕松的笑

放在路上。我卻沒有力氣

一一撿起裝入口袋

兩手空空。內心沉重

麻雀在樹上想著遠方的春天

我只呆呆看著麻雀

耳邊的風不時提醒我

別人的幸福與自己千絲萬縷

身體里的云彩要還給天空

換回一滴雨，留給下輩子

大風一直吹

大風吹。吹過三遍

石頭醒了過來

我父親的骨頭埋得很深

依然沉睡

大風一遍遍翻動他的夢境

我也是正在落的葉

風與我耳語：一直說

一直吹。我要回家

一個煙斗里，父親正彎下腰

他行走的路徑與風一致

大風一直在吹

我看見一條彎彎山路

看見一座小小的碑

有一點斜，有幾點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