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盧村：江南最美隱居地

王麗

畫中的村落，江南最美隱居地

盧村又名雉山村，在安徽省黃山市黟縣宏村鎮，距離世界文化遺產宏村和西遞古鎮僅約1000米。但與后者相比，這里少了一份喧囂，多了一份古樸與寧靜。

初到盧村時，天空正下著微涼的細雨，村頭的油菜花開得正旺，遠近一片，青綠與嫩黃交錯其間，天上、地上、身上都浸潤著幽幽的花香。村前的場坪上晾曬著什么，看不真切；錯落有致的徽州馬頭墻，浮現在不遠處的青山綠水間。

想要進村，需跨越一座石橋，名曰“駟車橋”。據說此橋始建于宋代，因為當時盧村走出了一位顯赫人物——盧臣忠。他回盧村時乘駟馬高車經過此橋。古人認為，駟馬高車非顯貴者不得乘坐，所以用“駟車”命名此橋。

我站在駟車橋上，靜聽人們訴說這個古村落的繁榮往昔，同時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盧村。這是一個典型的徽州古村落，依山傍河、古樹林立、粉墻黛瓦、小橋流水。古樸的民居鱗次櫛比，在青山與綠樹的掩映下，猶如一幅攤開的山水畫卷。

依山傍水的村落，一草一木都充滿了靈動的氣息。房前屋后的小徑蜿蜒幽深，撐傘而行的姑娘美麗溫婉，與馬頭墻、小青瓦勾勒出一幅詩意的畫卷，仿佛“人在畫中行”。

沿古道一路前行，村邊小溪里的鴨子歡快地嬉戲，岸邊的老牛則悠悠地咀嚼著青草。霏霏細雨溫潤了這里的一切，也讓盧村的石板路泛起一層光亮。

有一條大河從村中間穿梭而過，蜿蜒浩蕩，水流聲澎湃于耳。走在岸邊的小路上，遠遠向前望一眼便心生歡喜。古老的徽派建筑散落在盧村的每一條小徑上，偶爾有老人撐著傘走過，還有人透過窗欞向外探頭，打量著從門口經過的游人。如果目光相遇，他們會給你一個善意的微笑，然后各自忙手中的活計去了。

漫步于青石板鋪就的小巷里，伸手觸摸著一幢幢粉墻黛瓦的民居和代表著徽派雕刻藝術巔峰的明清木雕樓，只覺得靜謐中透著典雅，讓人仿佛行走在歷史的長河中。盧村之美在于這里的田園風光、煙雨長河，在于徽州老屋，也在于這里的安靜與樸素。

穿梭于老屋之間，一路可見幽深的小巷、長有青苔的水井、一扇扇古樸的木雕門窗……這些無一不帶著歲月的痕跡。

盧村的建筑很規整，統一的四面墻體，高墻之間無草無木，視線所及僅留方寸藍天。斑駁的外墻，青瓦上隨風搖擺著的枯草，無不顯現出它的冷寂。但精美的木雕樓和那些精致的雕花門窗，又向人們展示著它曾經的輝煌。

我有一位作家朋友曾在盧村生活過半年多，于此間寫出了一部她最滿意的長篇歷史小說。此前也曾在蘇杭、大理等地旅居過的她，卻感嘆盧村是“江南最美的隱居地”——不喧鬧，有美景，有故事，當地人又是那樣的純樸和善良。

千年盧氏，建造“徽州木雕第一樓”

盧村以姓氏為名，始建于南唐時期，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歷史。盧氏33世祖盧邦燮，于清朝道光年間建造了志誠堂、志遠堂、思成堂和玻璃廳。“中國第一木雕樓”，說的正是這幾幢有著180多年歷史的盧氏古建筑群。

在千余年的歷史進程中，盧村名人輩出，代表性人物有北宋進士、諫議大夫盧臣忠，清朝道光年間四品朝議大夫、志誠堂屋主盧邦燮等人。盧邦燮早年經商，大至軍火、小到芝麻，經營范圍十分廣泛，尤以鹽業為主。后承襲祖制，任奉政大夫和四品朝議大夫，可謂官商一身，后人稱之為“盧百萬”。

氣宇恢宏、精妙絕倫的木雕樓群，就是盧邦燮發跡后所建的家宅。現在盧家的后人還居住在不同的院落中。這些樓閣是徽派木雕藝術中的極品，當時主人雇傭能工巧匠花了20多年時間精雕細刻而成。曾經引起很大反響的黃梅劇《徽州女人》，就是以盧家木雕樓為場景搬上舞臺的。

在盧家的木雕古建筑群中，以志誠堂的木雕最為精湛，其余的志遠堂、思成堂和玻璃廳也頗具特色。

志誠堂坐落在羊棧河畔，大門面東，為前后三間結構，建筑面積1077.7平方米。門樓上有精美的石雕和磚雕圖案，正廳里的木雕內容更是博大豐富，后廳的木雕則簡潔明快。

門樓正上方的石雕是“履祥圖”——旌旗獵獵，戰馬長鳴，城門洞開，將帥與士兵喜慶一團；再上方是“吉祥圖”——“喜鵲鬧梅”“松鶴延年”“鳳鳴牡丹”“鴛鴦戲水”“荷呈蓮子”等圖案，寄托了主人對美好生活的祝愿。

走進志誠堂，門、窗、檐、梁上處處可見精美絕倫的木雕。大廳左右各有八扇蓮花門，門板由眉板、胸板、腰板、裙板四部分組成。胸板大多為多寶格的式樣，飾以寶瓶牡丹等圖案，取富貴平安吉祥的兆頭；眉板、腰板通常都很小，分別在胸板的上下對稱，眉板上雕有裝飾性花紋，腰板則會雕刻一些蝙蝠（福）、鹿（祿）、猴子（封侯）等中國民間有諧音寓意的圖案，或是用二十四孝的故事勸人向善。

漁樵耕讀，讀書最高。志誠堂的木雕中有很多反映求學致仕的內容：或表現寒窗苦讀，為博取功名刻苦奮進；或描繪功成名就后賓客盈門、宅地豪奢。木雕樓中有一塊腰板雕刻得尤為精美，內容是一個書生趕考，有書童挑著擔子相隨，身后是鄰人倚門相送。書生騎在馬上，正要過一個小橋，前面突然跳出一只猴子，攔住了去路。這也是諧音象征的手法——馬上逢猴，即“馬上封侯”的意思，別有一番趣味。

在盧村的幾幢木雕建筑中，每一扇門板上也都刻著故事，有“蘇武牧羊”“太公釣魚”“羲之戲鵝”……一幅幅看過去，仿佛概覽了中國5000年的文明史。

致誠堂的一塊裙板（隔扇門的下部）木雕畫中，表現了陶淵明隱居之后的悠閑生活：他半坐半靠，一手支腮，一手持一桿荷葉。

致誠堂前廳的東西各有一間廂房，木雕頗為精美。花窗下有竹林七賢圖，表現了七賢吟詩作畫的情景。花窗與腰板下面也有大幅、小幅的木雕，連起來就是“百子鬧元宵”。

圍繞志誠堂的還有三座精美樓屋，雕飾略有不同。其中的思誠堂房中有一口小井，僅可以通過一個小小的竹筒取水，水清而甘甜。如遇戰亂、饑荒年景，哪怕房門緊閉，依靠家中屯糧和這源源不斷的活水，也餓不死人了。

因盧氏古建筑群嫻熟地采用了混作、線雕、隱雕、剔雕、透雕等雕鑿工藝，并對歷史人物、事件或戲曲文學形象進行了巧妙地塑造，被譽為“徽州木雕藝術寶庫”“中國木雕博物院”。

盧邦燮繼承了先祖優良的家風，還給后世子孫留下了“敬祖宗，孝父母，敬長上，友兄弟”的家訓。

家訓傳承啟子孫，美景惹人醉

最難能可貴的是，盧村文風昌盛，傳統家訓族規代代相傳，書于墻壁，寓意畫中，寄語楹聯……讓盧氏子孫每天耳聞目睹，規范言行。比如被史書列為“黟縣忠節第一人”的北宋進士盧臣忠，年輕時就曾寫下抒發志向的詩歌《答相士》：“中士相人骨，上士鑒其神。神在骨之表，皮相失其真。吾自有真在，爾言亦人因。何須論膺背，千古此吾身。所生求不舔，富貴非等倫。”這首詩也被雕刻在了盧村的古建筑上。

盧臣忠做官時廉潔自律、忠君愛民，有許多生動的故事流傳下來。其中一則被記載在志誠堂的木雕上：盧臣忠到某地視察結束后，當地官員要設宴款待他，為其送行，并且準備了豐厚禮品。當晚開宴時，卻發現他已經提前走了！大家就問，盧大人帶走了什么？仆人說他只在街上買了一捆蘿卜，就離開了這里。官員們恍然大悟，盧大人是在用蘿卜暗示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并希望大家也能為官清白啊！

盧臣忠去世后，朝廷為了褒獎他，就在盧村賜建了一座忠君廟。宋高宗甚至把盧臣忠比作屈原，說他“介潔不群，端靜有守，自居言責，達于聞聽”。

如今在盧村的一面墻壁上，仍可見“盧氏世系圖”，以及被翻譯成現代文的盧氏家訓：天下為公，民心為大；誠實做人，踏實做事；勤儉持家，忠孝仁義；贍老愛幼，扶弱濟貧……

天一放晴，盧村又是另一番景致。清晨，還未散盡的山嵐縹緲于村頭，遠處湛藍的天空勾畫出連綿的群山。當溫煦的陽光照耀著山前那一大片白墻黑瓦時，又給這些線條分明的徽派建筑抹上了一層金黃的暈彩；傍晚的夕陽下，一級級青石臺階斑駁古樸，木橋搭建于左右，淙淙水流聲清脆悅耳。站在小橋上舉目望去，馬頭墻上覆落著積葉，清風柔柔，遠山含黛，麻雀掠影，一切都安靜得剛剛好。

與皖南別的古村落不同，千年盧村有著濃厚的生活氣息。游客們會看到大人在村口溪頭勞作，孩子在巷弄里歡快地奔跑……仿佛歲月并沒有在這座古村過多流轉。一幢幢木雕樓就矗立在不遠處，像一個個歷史見證者，向人們訴說著盧村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