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杰 李玉波
[摘要]數字政府建設是創新政府治理理念的重要舉措,是推進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必然選擇?;?011—2020年我國276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運用雙重差分模型檢驗數字政府建設對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影響及其內在機制。研究結果發現:數字政府建設能夠顯著提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機制分析發現,數字政府建設能夠通過提升政府透明度和優化公共資源配置推動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異質性分析表明,人口規模較大或數字化水平高的城市,其數字政府建設的政策效應更明顯。研究結論為優化數字政府頂層設計,強化區域、城鄉間協同合作,健全更為均等的公共服務體系提供理論依據及政策參考。
[關鍵詞]數字政府;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雙重差分模型
一、 引言
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基本特征。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要在學有所教、病有所醫、住有所居等上持續用力,建成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更加充實、更有保障,共同富裕取得新成效?!?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是保證共同富裕的基礎目標,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關鍵[1]。通過長期的探索和實踐,我國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水平逐年提升、制度日益完善、體系更加健全,均等化成效初步顯現。然而,不平衡、不充分的基本公共服務發展依然制約著我國全體人民共享社會發展成果。因此,如何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以推動共同富裕是理論界與實務界亟須探索的難題[2]。
數字政府的興起為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帶來了新契機,是健全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舉措,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抓手。面對全球數字政府建設的時代浪潮和雙循環新發展格局,黨中央、國務院相繼出臺多項數字政府建設政策以驅動政府治理創新,但我國數字政府建設水平依然呈現非均衡、差序化特征[3]。2022年頒布的《國務院關于加強數字政府建設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指出,加強數字政府建設是引領數字經濟發展、驅動數字社會建設的必然要求2。中國電子政務網公布的《政務服務評估報告(2022)》顯示,我國數字政府建設水平處于持續提升的良好態勢,各省份一體化數字政務服務能力總體指數平均值達到了88.07。近年來,各國通過數字政府建設將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一代數字技術應用于政務管理服務,提高行政效能,充分發揮數字政府所具備的強大治理能力,因此,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政府治理離不開數字政府的長期建設。
數字政府建設的根本目的是在經濟社會治理中形成更好的服務型政府,即從人民的基本利益出發,實現社會公共利益最大化和公共服務均等化[4]。但是,我國政府在傳統公共服務供給過程中存在著城鄉以及區域間信息壁壘高、水平差異大、均等化程度低等問題,那么數字政府建設能否為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提升帶來新的突破口?目前,學界對兩者的研究較少,對數字政府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關系的邏輯機制以及數字政府治理發揮效應的有效邊界有待進一步深入論證。因此,本文聚焦傳統公共服務發展失衡瓶頸,以數字政府建設視角為切入,試圖探討數字政府建設能否提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進一步深究數字政府建設通過何種機制推進公共服務均等化?鑒于此,本文運用雙重差分模型檢驗數字政府建設對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影響。可能邊際貢獻在于:第一,為政府治理對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影響提供新證據和新視角,從理論上闡述其與公共服務均等化之間的內在邏輯關系,豐富數字政府對社會發展影響效應的研究。第二,利用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數字政府建設在社會公共服務發展方面的政策效應。第三,厘清數字政府建設影響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內在機制,深入探索效應發揮的邊界條件。
二、 文獻回顧
國內外學者對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均等化的標準、均等化的測度以及如何實現均等化等方面。首先,均等不只是數量概念,而是確保在數量和質量上同時均等,更進一步需要商酌不同地區發展水平的客觀差異[5]。基本公共服務的供給應該由中央來制定底線標準和最高標準,地方政府在此基礎上根據當地實際情況來設定供給標準與方式[6]。機會均等是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核心與基本標準[7],再以標準體系促進公共服務均等化,以數字賦能實現公共服務的供給[8]。其次,在測度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方法上,學者們主要通過構建各類指標體系,從不同維度或層次使用Dagum基尼系數、Kernel密度、熵值法、信息熵等進行測度[9],最后,在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對策建議方面,繆小林等從政府所提供公共服務的充足與平衡出發,對基本公共服務是否提高公眾獲得感進行了評判[10]。也有學者認為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需要從擴大范圍、調整結構、優化機制等維度探索實現路徑[11]。此外,合理配置各類公共服務資源[12]、提升轉移支付透明度、提升均衡性轉移支付、通過數字賦能于基層協作創新[13]等都是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重要途徑。
學者對數字政府的概念與理論、存在的問題與困境、路徑優化以及建議對策等方面的研究在不斷深入。數字政府作為平臺化、數字化、智能化的高級形式[14],其使用數字化技術不斷優化政府服務功能與水平,提升其公共服務價值。黃璜通過選取DIKW模型展開研究,構建了數字政府的概念結構[15]。對數字政府理論研究方面,主要是關于政府形態、作用價值和作用機制的研究。根據研究視角的不同,數字政府的形態可以分為新型政府形態和再創新政府形態[16]。數字政府建設是新型治理模式和政府職能的變遷過程,是體現政府價值的過程[17]。并且數字政府建設能通過政務數據共享及多主體共用共治功能建立良好的多方關系[18]。目前,數字政府建設的主要困境在于制度構建不健全、信息基礎建設水平低以及政府社會質量水平低等。除此之外,數字政府建設還面臨協同合作能力不足、數據資源開發不夠、頂層設計不健全、國家信息安全、參與主體質量低等問題。學者關于數字政府建設對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提升數字政府接受度、促進政府數字化轉型、健全數字治理機制、優化制度構建、優化政府治理理念、增強數字基礎建設等方面[19-21]。
三、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數字政府建設是以整體政府“優政”“惠民”“興業”為最終目標,重鑄數字政務管理架構,形成用數據決策、服務、創新的現代化治理模式。其發展本質是不斷挖掘數據資源價值、加快提升數字領導能力以及實現社會治理與公共服務深度融合,凸顯其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其中,在執政理念方面,數字政府建設是創新政府治理理念和執政理念的重要舉措,數字化政務服務體系對加快轉變政府職能,建設法治、廉潔、服務型政府意義重大;在政策推動方面,數字政府建設可以促進政府服務的數字化轉型,提高政府服務質量與效率,促進信息公平,進而更加高效地制定和實施公共服務政策。因此,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是數字政府建設的核心內容,同時數字政府建設須加快培育政府公共服務理念、提升政府公共服務水平,創建多群體可及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
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對共同富裕的內容詮釋。要想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就要對不均衡、不充足的公共服務資源進行協調,但基本公共服務失衡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政府未對地區的公共服務需求有足夠的認識,導致地區出現公共資源錯配和資源浪費[22]。但是,數字政府在城市治理時可以利用其具備的數字化、網絡化、可視化功能,將不同區域的公共服務資源信息轉化為數據進行統一處理,全范圍、大幅度、多層次實現對不同區域間公共服務需求的信息獲取以及公共資源的合理配置。因此,數字政府建設能夠利用其數字治理功能,來解決在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進程中存在的諸多不足之處。同時,從公共價值視角分析,數字政府建設對基本公共服務促進效果的實際意義不再局限于提升公共服務效率[23],而是突顯其推進公共服務均衡化的特征,其內在要求也必然符合社會公平性特征。總之,數字政府建設以數字政務集群為依托,不斷實現區域、城鄉間公共服務資源共享,逐漸發揮其優勢與價值,推動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任務階段性達成。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數字政府建設能夠提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依托數字政府的數字信息技術特征和政府公共治理導向,數字政府建設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提升,可能通過提升政府透明度與優化公共資源配置兩個作用機制來實現。
1. 提升政府透明度
傳統的公共服務供給過程存在一定程度的信息不對稱[24]。主要表現為政府信息公開不充分、公共服務相關政策難以普及、公共服務處理效率低下等。信息不對稱會造成“檸檬市場問題”[25],即高效公共服務被低效公共服務所取代。但是,數字政府的興起帶動政府信息技術策略和基礎設施整體發展。采用政務APP、政務網站、政務小程序等渠道一站式信息發布,可以全面、規范地公開政務信息,提升政務信息公開力度。并且數字政府建設能夠實現政府信息實時查詢,便于社會公眾對政府各部門關鍵信息的有效獲取,同時也能增強對政府部門工作效能督查,提升政府透明度。隨著透明度的提升,政府必然會對其內部機構進行優化革新,對公共管理進行有效調整,公共服務的供需效率必然會隨之提升,從而驅動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數字政府建設通過提升政府透明度推動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2. 優化公共資源配置
首先,數字政府建設基于其“一網統管”發展定位,即在整個城市治理過程中實現一網統管以深化區域資源協同調度分配,能夠實時督查區域內基本公共資源供需狀態,以此盡可能實現對公共資源在不同領域不同用途之間的最優配置[26]。其次,數字政府建設以數字政務集群為依托,在不同地區實現對公共資源的供需均衡,使居民享有最大程度的公共服務。以基礎教育為例,區域、城鄉經濟發展存在較大差異,會導致教育公共資源的“不均等”,然而數字信息技術可以提供在線教育等創新形式,進而實現優勢資源向劣勢區域轉移,逐步實現均等化。此外,數字政府建設還能優化市場環境,運用數字信息技術對市場的感知突破空間和地理的局限,讓市場過剩資源流向資源高需求地區,從而有效降低市場公共資源供需不匹配的問題[27]。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數字政府建設通過優化公共資源配置提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四、 研究設計
1. 模型設定
2018年,為積極響應數字中國戰略規劃以及數字政府建設政策,廣東、貴州、廣西、浙江、江蘇、福建以及安徽7個省份首次出臺了建設數字政府相關舉措,省內各城市受政策沖擊紛紛開始數字政府建設,數字政府相關政策如表1所示。本文將2018年我國部分省市首次出臺的數字政府建設規劃視為一項準自然實驗,將施行數字政府建設政策省份下的地級市定義為實驗組,非施行地城市定義為對照組??紤]研究結果可靠性和數據可得性,剔除了部分數據缺失嚴重的地級市,最終96個地級市組成實驗組,180個城市組成對照組。參考以往學者的研究,本文選用雙向固定效應的雙重差分模型,模型設定如下:
[E_Pubsevit=α0+α1didit+α2Controlit+ μi+ ηt+ εit]? (1)
[didit=posti×treatt] (2)
式(1)(2)中,E_Pubsevit是被解釋變量,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i表示城市,t表示年份。didit為核心解釋變量,表示各城市是否是數字政府建設政策施行城市的虛擬變量,Controlit指代所有控制變量,μi是城市固定效應,ηt是時間固定效應,εit是隨機誤差項。本文的重點關注對象是估計系數α1,α1代表了數字政府建設對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程度改善的凈效應,若α1的系數顯著為正,則說明數字政府建設能夠提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2. 變量說明
(1)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E_Pubsev)。具體測度有以下步驟:①基本公共服務指標體系構建??紤]到數據可得性以及評價體系系統性,本文研究從基礎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文化服務四個維度建立基本公共服務評價體系,本文借鑒呂光明等的研究對具體指標進行選取[28-30],詳見表1。為消除不同地區人口規模對各類指標絕對量的影響,所有指標采用人均相對指標。此外,考慮到城市和農村層面指標的可獲得性,本文采用楊曉軍的做法[9],將城市界定為地級市的市轄區,農村界定為市轄區以外的區域。②基本公共服務水平綜合評價指數計算。本文采用熵值法測度2011—2020年地級市層面基本公共服務水平指數。熵值法確定的各指標權重見表1。③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計算。在上述計算的基礎上,使用信息熵原理,最終測算出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信息熵表示信息離散程度,其值越大代表公共服務水平差距越小,從而說明均等化水平越高。
(2)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數字政府建設與時間虛擬變量的交互項didit,若某城市i在t年被列為數字政府建設施行城市,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其中時間虛擬變量post以2018年為基準,2018年之后(包含2018年)取值為1,其余年份取值為0。
(3)控制變量
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包含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政府管理效益、政府財政規模、信息化水平以及服務業發展。以人均GDP衡量地區經濟發展水平;以地方政府一般預算支出占GDP的比重來衡量地區政府財政規模[31-32];以地方政府財政收入占GDP的比重來衡量地區政府管理效益[33];以地區互聯網用戶數來衡量信息化水平;以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來衡量服務業發展水平。此外,為降低結果的偏態性及異方差問題,本文將部分控制變量取對數處理,具體衡量方法見表2。
3. 數據說明
本文核心解釋變量來源于各省市政府首次發行關于施行數字政府建設的政策文件以及總體規劃,被解釋變量以及控制變量數據主要來源于《城市統計年鑒》,少量缺失數據通過各城市年鑒、年度統計公報等獲取,或采用插值法補充完善。在研究對象層面,本文研究對象包含2011—2020年、276個地級市的樣本數據。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3所示。從中可以看到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最大值0.3463,最小值卻只有0.0253,從而說明我國不同地區的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差異巨大,而從其均值僅有0.0567,可以反映出我國各地區的公共服務均等化整體水平較低。
五、 實證分析
1. 基準回歸結果
利用上文式(1)、式(2)構建的雙重差分模型進行實證檢驗,結果見表4。did項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實施數字政府建設政策的城市對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有顯著促進作用。表4模型(1)是未納入時間城市雙向固定效應,同時也沒有加入任何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did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初步印證數字政府建設對公共服務均等化的促進作用。模型(2)添加了控制變量,did估計系數大小基本不變且仍然顯著為正。模型(3)是在模型(1)的基礎上納入雙向固定效應,但未加入控制變量,結果顯示[did]估計系數依然保持正向顯著關系。模型(4)的檢驗最具參考意義,同時加入所有控制變量和納入雙向固定效應,可以看到交互項did的回歸系數為0.0025,且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即使考慮了遺漏變量的影響,數字政府建設依然能夠有效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有力驗證了本文假設H1。
2. 平行趨勢檢驗
為檢驗在數字政府建設政策實施前后,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是否存在相同的時間趨勢,使用平行趨勢檢驗前文基準回歸結果。以2018年首次施行作為城市數字政府建設的事件起始年。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如圖1所示,Beforet、Aftert分別表示數字政府政策施行前后年數。在實施數字政府建設政策之前估計系數均不顯著,而在實施政策之后估計系數明顯顯著,從而表明城市在施行數字政府建設政策之前,其對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沒有顯著關系;但是通過施行數字政府建設政策之后,其對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呈現顯著正向影響,并且隨著年份遞增虛擬變量交互項系數數值逐步增大,說明數字政府建設政策效果的持續穩定并不斷增強。
3. PSM-DID檢驗
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PSM-DID)對數字政府建設政策效果進行穩健性檢驗,以緩解雙重差分模型在政策評估過程中出現的選擇性偏誤。首先,將包含實驗組與對照組的所有樣本使用核密度匹配算法進行重新匹配,如圖2所示??梢钥闯鼋涍^匹配后實驗組與對照組的樣本數據有了較大的貼合與交疊,說明使用核密度匹配得到的樣本效果良好。其次,將匹配后的樣本再次檢驗,回歸結果見表6。第(2)列報告了在進行核匹配之后,did回歸系數為0.0026且在1%水平上顯著,與第(1)列樣本沒有匹配的基準回歸結果相近。為進一步確保匹配程序的穩健性,本文將核匹配更換為鄰近匹配再次進行回歸分析,鄰近匹配結果見第(3)列,其結果依然顯著,均能驗證數字政府建設在公共服務均等化上的正向政策效果。說明經過多種得分匹配算法后,本文基準回歸結果依舊穩健。
4. 其他穩健性檢驗
(1)反事實檢驗
本文使用反事實檢驗將數字政府政策實施起始時間提前,通過觀察交互項系數是否顯著來排除其他因素導致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差異的顯著變化。本文采用2015年為虛假時間點,即對2015年及以后的post變量賦值為1。檢驗結果見表6第(1)列所示,數字政府建設交互項系數不顯著,從而反向說明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提升主要受數字政府建設政策的影響,進一步檢驗本文結論穩健性。
(2)縮短樣本區間
考慮到本文政策實施起始年為2018年,但本文的整個樣本考察期為2011—2020年,政策實施前考察時間過長,因此,本文采用縮短樣本時間窗口方法,剔除2015年及以前的研究樣本,將原有的2010—2020年考察期縮短為2016—2020年,具體結果如表6第(2)列所示??梢园l現,縮短樣本跨度后,核心解釋變量did的估計系數符號依然為正且在1%水平上顯著,再次檢驗本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3)排除其他政策影響
由于本文樣本考察期為2011—2020年,考察期內2012年之后開始分批次實施的智慧城市試點政策、“寬帶中國”政策可能與本文研究主題存在關聯,因此,本文進一步引入智慧城市試點政策的時間虛擬變量(smartcity)、“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的時間虛擬變量(brb-China),以此控制智慧城市與“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本文實證結果的影響。具體結果如表6第(3)、(4)列所示,可以發現排除其他相關政策影響后,核心解釋變量did的估計系數依然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從而進一步印證本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4)安慰劑檢驗
考慮到不可觀測效應的存在,采用安慰劑檢驗進行穩健性分析。本文利用bootstrap方法對交互項變量did隨機抽取500次,并重新回歸,以此來檢驗回歸系數與基準回歸系數之間有無顯著性差別。從圖3可以清晰看見,回歸系數呈現正態分布,且集中分布于0處,虛線為基準回歸中did的估計系數,遠大于絕大多數隨機抽樣得到的估計系數。具體地,大于基本回歸系數0.0025的估計結果一個也沒有出現,是極小概率事件,即說明基本回歸系數與安慰劑估計系數存在巨大差異,表明基準回歸結果不是偶然得到的,故安慰劑檢驗通過,從而再次檢驗了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5. 異質性分析
(1)城市人口規模
本文參考楚爾鳴等學者的研究,將年末人口數為200萬和400萬作為分界線,將人口規模自主劃分為大型、中等型與小型城市[34],并對其進行分組回歸,實證結果見表7。城市人口規模異質性分析表明,在列(1)和列(2)中,核心解釋變量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但在列(3)中并不顯著,意味著數字政府建設政策效果在大中城市很明顯,但在小型城市中其政策效果并不明顯。究其原因,人口規模較大的城市本身擁有比較充足的數字化建設資源,已建立比較健全的基本公共服務供給體系,因此通過數字政府建設政策,可以充分利用其數字化、智能化特征進一步縮小區域內公共服務差距,助推均等化,使數字政府建設政策的持續性得到最大限度的體現。此外,人口規模較大的城市,越來越多的公眾參與由數字政府建設所帶來的政策福利中來,合力助推公共服務水平。與此相比,小型城市資源相對匱乏,難以在實施數字政府建設政策的同時,更好地促進公共服務均衡化。
(2)數字化發展水平
本文將樣本按照地區數字化發展水平分為高數字化地區、低數字化地區,其中分組參考騰訊研究院發布的《數字中國指數報告2019》,根據報告中地區的數字中國指數排名先后分為高、低數字化地區,并進行分組回歸,實證結果見表7。表7的(4)(5)列結果表明,只有高數字化地區的數字政府政策效果顯著,并且did估計系數比前文基準回歸估計系數更大,而低數字化地區樣本并不顯著。究其原因,主要是高數字化地區總體上具有比較高的經濟發展水平并且其資源分布較為均衡,加之其比較好的政府治理能力和公共服務供給能力,對提升地區公共服務的均衡程度起到了重要作用。高數字化地區的數字信息技術發展水平較高,其政府能夠利用數字技術手段,增加公共服務要素投入、優化公共服務供給路徑、縮小其在公共服務領域的數字鴻溝,快速提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
6. 作用機制檢驗
本文采用中介效應模型檢驗數字政府建設提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的作用機制,具體模型為:
[E_Pubsevit=α0+β0didit+α1Controlit+ μi+ ηt+ εit] (4)
[medit=α0+β1didit+α1Controlit+ μi+ ηt+ εit] (5)
[E_Pubsevit=α0+γmedit+β2didit+α1Controlit+ μi+ ηt+ εit] (6)
在式(4)(5)(6)中,[medit]表示中介變量。模型(3)表示數字政府建設對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直接影響,模型(4)和模型(5)分別檢驗數字政府建設與中介變量、中介變量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之間的關系。根據中介效應檢驗方式,β1、β2和γ的顯著性及其系數是驗證是否存在中介效應的關鍵。根據本文理論機制分析,中介變量medit分別代表政府透明度(ft)與公共資源配置(tfp)。
政府透明度數據來自2013—2020年《中國市級政府財政透明度研究報告》。表8第(1)和第(2)列報告了實證檢驗結果,第(1)列顯示數字政府建設交互項(did)對中介變量政府透明度的影響,結果表明數字政府建設能夠顯著促進政府透明度提升;第(2)列顯示了政府透明度同樣能夠顯著提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綜合說明,數字政府可以通過提升政府透明度,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的提升,假設H2得以驗證。
在優化公共資源配置的中介效應檢驗中,本文將公共部門全要素生產率作為衡量公共資源配置的代理變量,使用tfp指數來度量公共部門全要素生產率,其測量方式主要基于DEA-Malmquist非參數分析方法分解得到[34],表8(3)(4)列報告了檢驗結果,第(3)列檢驗了數字政府建設與中介變量全要素生產率的關系,該結果在1%的水平上正向顯著,說明數字政府建設能夠顯著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第(4)列檢驗了全要素生產率與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關系,該結果顯著為正,說明數字政府的建設能夠通過對公共資源配置的優化,來提高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假設H3成立。
六、 結論與建議
評估數字政府建設的政策效果、突破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實現的難點,既是一個重大的學術理論課題,也是提升人民生活水平的現實需求。本文主要結論包括以下三點:第一,通過雙重差分模型的評估,論證數字政府建設有助于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提升,通過多項穩健性檢驗進一步支撐了本文的論斷。第二,數字政府建設通過提升政府透明度與優化公共資源配置,以此助推公共服務均等化。第三,數字政府建設對公共服務均等化的促進作用存在城市規模與數字化水平異質性。根據以上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優化數字政府頂層設計,持續推進政府數字治理和公共服務融合發展。一方面,政府部門應履行好職能,持續探索城市數字政府在基本公共服務領域中的融合應用,推動公共教育、基礎設施、社會保障等方面的數字化,數字政府建設亟須積極探索具備數字化特征的基本公共服務,形成與智慧城市、數字經濟、數字社會建設等信息化規劃的制度合力。另一方面,要不斷革新基本公共服務的供給方式,建立起基本公共服務供求平衡的格局,充分發揮數字政府建設對地區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促進作用,加速推進數字中國戰略背景下數字政府在基本公共服務領域中的融合發展。
第二,強化數字政府跨區域、城鄉協同合作,推動全國數字政府建設從不均衡向均衡發展。首先,不同地區依據自身的地理位置和資源稟賦情況,加強數字政府建設,促進跨區域、城鄉之間的信息流通和協同合作,通過數字政務服務平臺提供在線政務、民生保障、農村電商等服務,提升城鄉居民的生活便利性。其次,數字政府應發揮其政策推動作用、加強城鄉協同發展、優化城鄉資源配置、促進要素的雙向流動、推動城鄉一體化發展。最后,數字政府建設優勢地區要充分發揮其示范作用與擴散作用,積極幫扶劣勢地區共建數字政府,促進數字政府建設均衡化發展以及區域整體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實現。
第三,提升數字政府的信息透明度,優化公共服務資源配置。首先,在數字政府建設進程中,政府通過政務APP、微信公眾號、政務網站等數字媒體公開政府信息,要與時俱進地優化政務數字媒體運營和考核機制,提高公眾對政務信息關注度、對政府信息公開的滿意度。其次,積極推動城市的數字政府和相關產業齊力共建,充分發揮數字技術對各行各業的有效滲透作用,推進公共服務資源在區域、城鄉間的合理配置。最后,深化公共服務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加快產業數字化轉型,積極發揮數字政府的公共服務資源配置優勢,推動城鄉產業結構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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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基于國家認同的南疆新型城鎮化助推機制研究”(項目編號:20BJL090)。
作者簡介:張杰(1977-),男,博士,石河子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區域經濟、產業經濟。李玉波(1998-),男,石河子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產業經濟、政府管理。
(收稿日期:2023-05-19? 責任編輯:蘇子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