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源航(吉林藝術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田黎明 《秋陽》(局部)
20世紀后期,西方藝術思潮對傳統中國水墨畫產生一定沖擊,世界各國多元文化涌入中國。多樣化的風格豐富了人們的視野,拓寬了人們的精神領域。在這場前所未有的藝術變革之中,對當時的藝術家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是固步自封、保守傳統還是選擇將水墨的可能性繼續開拓,成為不得不思考的問題。現在看來,我們早已得到了答案。在此之前,任伯年先生便早早地將西方繪畫思維融入作品之中。中國畫是一片歷史悠久、有著深厚藝術積淀的沃土,傳統的東方藝術一貫有貴柔、尚靜、內斂的特點;西方則是尚動、雄性、外放,更偏向強調自我。對當代畫家而言,在新的繪畫旅途上要戒驕戒躁、不斷沉淀,不但要有高瞻遠矚的眼光,還要有創造性的思維,能在保留水墨傳統韻味的基礎之上融入新的繪畫觀念,由傳統的集體化思想表達轉變為具有個性、帶有強烈個人風格色彩的藝術創作。中國畫在創新的同時,始終保留著一種不亞于血脈傳承的宿命感。回顧歷史,不難得出答案:源遠流長的文化底蘊早已滲入每個中國人的骨子里,并且令人難以割舍。表面上這是一場與西方文化的較量與取舍,實質不如說是中國畫本身的一次蛻變。當代水墨畫的發展不單單是創造新的筆墨形式與技法,其本質還是一場現代化轉變。
中國畫注重筆墨的意象表達,即“畫外有精神、畫外有畫”。講究畫中的意趣,尤為注重虛實的運用。早在秦朝時,我國便開始注意人物畫古樸的特點,講究“氣韻生動”,到了東晉時期,顧愷之提出了“以形寫神”的觀點,凸出了神韻的重要性。中國畫不但追求外在形象上的逼真,還要追求內在精神的表達。

王天德 圓系列NO.74 直徑96 cm 1995 年

李孝萱 《游動的鞋》190 cm × 98 cm 1993 年

劉子健 《無序的飄浮系列之二》 100 cm×100 cm 1996 年
隨著時代的發展,中國水墨畫的范圍與內容也在不斷豐富,出現了“實驗水墨”“抽象水墨”“現代水墨”“張力水墨”“新文人畫”“當代水墨”“新水墨”等豐富多彩的形式。當代水墨概念寬泛,在西方藝術面前,其依舊是東方民族精神的載體,是當代水墨精神與形態的新形式,是應對“85新潮”的藝術新實踐。造型是創作的基礎,在繪畫的筆墨表達上融入西方的透視方法、造型手段與構圖形式,有助于豐富筆墨形式,加強藝術表現力,在視覺上形成強烈的畫面張力。運用多種繪畫語言傳達創作精神,可使畫面更具形式感與構成感。
當代水墨在創作意向表達上也同樣走上了新的道路,近現代藝術家筆下的作品緊跟時事,反映社會問題,更注重精神力的表達,而非遠離避世。在藝術多元化的融合趨勢下,中國水墨在變革中迎來了新的春天。隨著繪畫表達越來越開放,談及當代水墨時就不得不談到抽象水墨,20世紀80年代,藝術家們開始脫離傳統框架走向抽象,這并不是變革發生導致的一蹴而就,是水墨從產生便帶有的抽象及表現主義決定的。傳統的中國畫從具象到抽象,從寫實到寫意,從創作的畫面表達到作者的精神傳遞,是必然會經歷的一個過程。本質上,西畫對中國畫的影響是誘因般的存在,水墨的發展實屬必然,并且是不同時代背景的自然產物。
“立一畫之法者,蓋以無法生有法,以有法貫眾法也。”當代水墨語言形式表達尤為豐富,常利用筆墨、色彩、符號、構成、材料進行推進。
最初的國畫處于混沌狀態,沒有特定的章法作為依托,后逐步形成體系,以“一畫”為基礎。當代畫家王天德的作品體現了其以藝術為核心建立自我意識,表達自我感受,能從雜亂之中找尋章法的能力。他透過問題看本質,巧妙地把握藝術形態,掌握美學規律,正確取舍筆墨關系,便能做到意圖明確、下筆傳神。
在水墨文人畫中,色彩處于次要地位,創作者以水墨為主、淡設色為輔展現畫面,更注重水墨的表現力。當代水墨在色彩上大膽嘗試墨色交融。當代畫家田黎明嘗試從筆墨為主導轉變為對水的掌控,以便將畫面墨色更好地聯系起來,濃烈的色彩渲染,時而厚重、時而輕盈、熱烈或恬靜。色彩是對畫面情景的體現,對創作精神的表達打破了墨與色的獨立性,兩相輝映,不拘泥于“形”的束縛,更注重意象表達。
作為一種固定的繪畫語言,水墨符號具有共通的特征。當代的水墨符號語言由固有的物象轉變為精神層次的共性,注重思想傳遞,意象與表達,更趨向于精神象征。聚焦當下生活的思考,融入當下時代的審美觀念,在畫家李孝萱的作品中更是升華為精神意象。
當代水墨有著強烈的構成感。不受傳統水墨勾皴點染的限制,自由舒展。劉子健的作品在畫面布局上打破時間與空間的單一性,從單一畫面中展現不同的空間維度,運用抽象構成作為主要語言,以圖形為元素將畫面分割重組或折疊變形,采用拼貼手法對畫面空間進行破壞與重構,從中找到新的平衡。
一幅好的中國畫作品,對材料有著獨到的要求,單是筆、墨、紙、硯的組合就會產生許多水墨效果,單單其中一項特性就值得藝術創作者繼續深入研究。水墨畫雖歷史悠久,但仍值得不斷探索。當代水墨作品中出現了許多新材料,闡釋了水墨獨有的包容性,拓寬了邏輯思維,豐富了藝術形態,在原有成果的基礎上開啟新的嘗試與探索,與水墨達成更好的融合,創造新的意趣,同時相信材料不是限制,反而可以創造更多可能。
當代水墨創作形式、內容都有極強的藝術特色,有著強烈的個人風格,每個人以不同的方式在傳統筆墨中汲取養分,注重結構,賦予筆墨新的秩序與規范,將部分筆墨語言改造、放大、抽象、融合作品,追求視覺張力,注重畫面精神力與生命力的展現。
整體而言,此類藝術家更注重作品對精神世界的表達。畫面追求張力,逆轉了傳統水墨溫文爾雅的藝術特征,豪邁奔放,別具一格,在構圖上另辟蹊徑,在造型上做了變形處理,運用新的語言形式和構成方式,讓水墨畫的氣質從“文氣”變為“野氣”,運用水墨特性抒發情懷,關注當下生活狀況,為當下時代服務。
以自我為中心表現的抽象型水墨,分為“意象表現型”和“書寫表現型”兩種。大膽使用顏色表現虛無感與形式感,注重創作心境,有鮮明的現代形式感,融入固有的語言符號,帶有十足的精神韻味,是一種以對物象的獨特加工引起觀者情感共鳴的藝術創作。這種創作舍棄了對客觀世界的具體描繪,不斷地對物象進行拆分、重組和再建造,是一種傳統與現代的有機結合,也是藝術變革的典型代表。
就當代水墨而言,有所建樹的莫過于三種水墨形態,那便是“表現型水墨”與“抽象型水墨”以及兩者融合形成的第三種形態—“抽象表現型水墨”。
藝術是社會意識的體現,與理想生活關系密切。當代水墨在藝術呈現上時常遭到質疑,其是否為獨立的新藝術?是否利用水墨作為媒介?是否以西方繪畫體系表達西方思維的融合體?實則不然,當代水墨從根源上無法割舍傳統水墨要素,而是借助西畫元素的再發展,并非要刻意區分當代與傳統。水墨是屬于中國的獨特繪畫呈現載體,是東方藝術的象征。中國有自己獨特的審美體系,“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早在先秦時期,“意象”在中國書畫審美上便有所影響。老子、莊子在《易傳》中都曾對“象”“言”“意”作出過論證。晉人王弼在《易傳》和莊子論述的基礎上加以總結,拓寬了審美范疇。以“言”為起點,再到“象”的超越,最終得以把握“意”,這些元素相互依存,層層遞進,既有對客觀物象的攝取,又有對畫家主觀意志的表達。當代水墨運用符號語言在構圖上嘗試解構重組,根據作品取舍筆墨規范下的勾、皴、點、染。水墨不被特有的結構束縛,超脫“形”的存在,畫面具有強烈的構成感,打破了固有秩序,形成了新的結構,自由熱烈、靈巧舒展。藝術在不斷更迭,當下是一個審美多元化的時代,浩瀚的信息包裹著我們的生活,在全新的時代,放開手腳,大膽探究,需要創作者勇敢且堅定。
清代畫家石濤便提出“筆墨當隨時代”這一重要理論。在科技發達的今天,新媒體技術也在蓬勃發展,并不斷地打破常規。融入水墨元素的影視作品深受人們喜愛,將水墨元素和中國特有的文化符號疊加融合,運用“三遠法”透視關系與構圖法,能將東方美學展現得淋漓盡致,在制作視覺盛宴的同時也是對文化的一種外輸出,增強了民族自信與民族認同感,還為中國電影市場開拓了新思路。除在影視作品中有運用以外,筆墨還在舞臺特效、虛擬現實、角色動畫、游戲場景與劇情等諸多方面有所應用,受眾群體廣泛。當代水墨在風格與內容上都在不斷創新,在工具上也有了更多選擇,水墨將畫面表達拉出二維空間,立體地呈現給觀眾。在藝術創作上,部分藝術家采用VR繪畫,利用虛擬現實和畫面模擬實現情景交互,使用戶身臨其境。藝術與科技的相融,將科技作為創作手段和媒介碰撞出新的火花。藝術創作只有高于生活但不脫離生活,才能緊跟時代腳步,為生活與理想服務。
20世紀西方藝術思潮對中國藝術產生了巨大影響,但中國畫家沒有被困難擊退,選擇屈服于西方強勢文化,而是力求發展,努力推動中國繪畫奮勇前行,在傳統的基礎上開拓創新,展現了我國繪畫的極大創造潛力與藝術包容力,充分展現了民族自信與文化自信。中國繪畫藝術與西方藝術在內涵本質上就不同,在“理法”“形式”“審美”“意趣”“境界”方面,中國繪畫藝術更是獨樹一幟,而當代繪畫也并非二者融合的簡單藝術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