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玉蘭[臨夏回族自治州彩陶館(州博物館),甘肅 臨夏 731100]
我國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各民族共同創造了燦爛的歷史文化。其中,尤以東北地區、西北地區、大漠地區等地為活動范圍的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創造的游牧文化最為獨特,特別是腰帶牌飾,極具民族文化特色。
中國北方地區發現大量游牧民族腰帶牌飾,以內蒙古鄂爾多斯市為最,但因多數資料是未經科學考古發掘的采集品,對其的研究還不夠深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隨著科學考古發掘工作的大力開展,我們獲得了大量可靠的腰帶牌飾資料,對北方游牧民族腰帶牌飾亦有了明確的認識。本文選取具有代表性的墓地進行統計分析。
表1參考了鄭紹宗《略論中國北部長城地帶發現的動物紋青銅飾牌》、內蒙古自治區文物工作隊《涼城飲牛溝墓葬清理簡報》、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涼城崞縣窯子墓地》等文章。

表1 北狄、林胡、匈奴墓出土腰帶牌飾數量統計
表2參考了鄭紹宗《略論中國北方長城地帶發現的動物紋青銅飾牌》、喬梁《中國北方動物飾牌研究》等文章。

表2 東胡、烏桓、鮮卑墓出土腰帶牌飾數量統計
契丹墓地因其族屬明確,腰帶牌飾獨具風格而被單劃為一類,如表3所示。表3 是參考鄭紹宗《略論中國北方長城地帶發現的動物紋青銅飾牌》、喬梁《中國北方動物飾牌研究》等文章制作而成。

表3 契丹墓出土腰帶牌飾數量統計
根據考古發現的資料可知:北狄、林胡、匈奴墓葬中出土的腰帶牌飾有大有小,牌飾較大的以虎、鹿等動物紋為主,牌飾較小的以獸面紋為主。東胡、烏桓、鮮卑墓葬中出土的腰帶牌飾以鹿紋、雙鹿紋為主,牌飾較小者少見。契丹墓葬中出土的腰帶名為蹀躞帶,飾牌除青銅質外,還有玉質。大量考古資料表明腰帶外面的裝飾物,大多為動物牌飾。動物牌飾類型復雜,本研究從裝飾手法、取材等方面,將中國古代北方游牧民族的腰帶牌飾分為動物形和動物紋兩大類。
動物形牌飾是指牌飾的輪廓模仿動物的外形,多采用浮雕、透雕的工藝,正面稍向外凸起,背面向內凹進有穿鈕。常見形象有虎、馬、鹿、野豬,以單體動物形象牌飾居多。
1.單體動物牌飾
(1)虎形,按照虎的不同形態、器身裝飾可分為兩個亞型。A型:虎整體呈匍匐狀(圖1),虎前爪、尾部常有圓形小孔用于飾物的連綴,有些圓形孔較小,變為同心圓圈紋。圖1是在慶陽寧縣宇村一座西周墓中出土的匍匐狀虎形飾牌,其背凹且中部有豎鈕。B型:虎整體呈站立狀,虎爪部刻畫手法細膩,背面向內凹不明顯,牌面鑲嵌痕跡不明顯。圖2是在毛慶溝M55:4中出土的1件站立狀虎形牌飾。

圖2 “虎噬驢”透雕銅牌飾 寧夏博物館藏
(2)馬形,馬形牌飾在數量上少于虎形牌飾,可分為兩個亞型。A型:馬整體呈四肢彎曲的匍匐狀,在馬的頭部、尾部多有綠松石等小件裝飾物。馬形牌飾在小白陽M31:4中有出土。B型:馬整體呈跪狀,前肢與后肢是相對的,馬頭尾部有用于連綴飾物的圓孔。通遼市科左中旗六家子鮮卑墓群中出土有金質跪狀馬形牌飾。
(3)鹿形,鹿形牌飾數量稀少,以跪狀為主。小白陽M32:7中出土有跪狀大角鹿牌飾1件,平洋磚廠M128:10中出土有形似鹿身牌飾。
(4)野豬形,野豬形牌飾數量不多,均呈跪狀,造型注重表現其發達的鬃毛。鐵匠溝AM1:2中出土有大量的野豬牌飾。
2.群體動物牌飾
與單體動物牌飾相比,群體動物數量罕見,僅就目前發現的牌飾大致分類:
(1)猛獸噬牲形,此類大都表現的是猛虎吞噬羊、鹿等動物的場景,可分為兩個亞型:A型:虎的趾紋不明顯,被吞噬的動物僅見頭部,和林格爾縣范家窯墓地出土的牌飾最為典型。B型:虎整體呈現站立狀,虎的趾紋刻畫痕跡明顯,被吞噬的動物除頭部外,身體大部分可見。在寧夏固原市原州區頭營鎮楊郎鄉出土有猛虎噬牲牌飾(圖2)。
(2)連體形,此類多是大動物與多個小動物相連或兩個同類動物相連,較常見的是子母馬形、子母虎形。河北滿城采石廠石槨墓中有1件連體形牌飾出土,三道灣M5:3出土有雙馬形銅牌飾、雙馬形金牌飾和雙鹿紋金牌飾。
采用不同的雕刻技法來表現動物紋,在牌飾上采用浮雕、透雕、陰刻、圓雕等多種技法,以下主要介紹3種:
1.透雕動物紋牌飾
透雕是指在浮雕基礎上對鏤空部分進行雕刻,有較強的穿透性,經過此法雕刻的牌飾表面均呈規則的幾何形,可具體分為五個類型:
(1)橫方形,牌飾寬度較長于高度,動物紋飾復雜,多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動物出現,正面多有圓形穿孔,考古資料中有關此類牌飾的資料較少。
(2)縱方形,或稱橫方形的變體,牌飾通高10~15 cm,多表現多個或多種動物疊加的場景,如寧夏西吉陳陽川出土的雙鳥形飾牌中卷曲雙鳥紋(圖3)。

圖3 雙鳥形飾牌
(3)P形或稱刀把形,其典型特征是牌飾底端平整,頂端前半部分向上凸起,頂端后半部分呈垂直狀。在西岔溝墓地出土1件狼馬相搏銅飾牌,牌面表現了二者相斗時的激烈場景,刻畫手法細膩(圖4)。

圖4 狼馬相搏銅飾牌
(4)此形可以看作是P形或刀把形的變體,此形根據表現場景的不同,頂端后端呈垂直狀的部分略有弧度。具有代表性的為西岔溝墓地出土的1件車馬人紋牌飾,牌飾后半部分向上凸起是為了表現傘形車棚。
(5)馬蹄狀,是指牌飾類似馬蹄,兩邊呈傾斜狀。
2.浮雕動物紋牌飾
浮雕是指使要雕刻或表現的形象脫離雕刻平面的一種工藝技法。其中浮雕類動物紋牌飾可分為單體動物紋和群體動物紋兩類。
3.陰刻動物紋牌飾
陰刻是指將雕刻紋飾表現在雕刻平面以下的一種雕刻技法,可分為兩個類型:(1)縱方形,牌飾高度長于寬度,其典型代表是小黑石溝石槨墓出土的1件三牛紋牌飾。(2)不規則形,牌面呈不規則的幾何形狀。
文化藝術是社會經濟生活和自然生態環境的形象反映。腰帶上的牌飾雖然體積不大,但其可以反映牌飾制作者和佩戴者生活區域的自然環境與社會環境。腰帶牌飾上刻畫的形象眾多,動物形象有鶴、虎、鹿、馬、野豬、牛、雁、羊等,有的牌飾帶有車馬和人物,或在邊緣繪有花草、雜石、樹木等紋飾,極富生活氣息。
中國古代陰山地區是自然生態環境較好的區域,是匈奴最為理想的居住地。陰山地區出土的牌飾資料可追溯至商周,它形象地證明了北狄、林胡、匈奴是以狩獵為主的游牧民族。大興安嶺地區出土的牌飾資料是東胡、烏桓、鮮卑族生活場景的再現。契丹族將中原文化引入草原文明中,漢族人民喜愛的龍紋在腰帶牌飾上大量出現,但草原動物仍占主體,透露草原生活的氣息。
腰帶上的牌飾是中國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創造的獨特藝術品,是人類認識世界、反映世界的手段,集中體現了人們的審美追求和文化價值。兩千多年前,生活在陰山地帶、大漠南北的北方游牧民族,即北狄人、林胡人、匈奴人,生活在遼河流域、大興安嶺的北方游牧民族即東胡人、烏桓人、鮮卑人,他們的處世理念在有關古籍中有零星的記載,但恐怕很難恢復其原貌,其審美追求就更不得而知了。考古發現的佩戴在墓主人身上的腰帶牌飾,是由他們精心制造的,反映了他們對當時世界的認知和群體的審美。
匈奴牌飾以牛、虎、馬、狼、羊、鷹等最具代表性。在動物世界中,不難發現,虎、鷹、狼等是強者,更是佛教中的神獸,而馬、牛、羊等是弱者,古代北方游牧民族深諳自然界中弱肉強食這個亙古不變的自然規律,因此在牌飾上描繪了猛獸噬牲的場面,這恰恰是匈奴人思想價值的生動體現。《史記·匈奴列傳》中記載:“其俗,寬則隨畜,因射獵野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攻戰以侵伐,其天性也……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義”。“貴壯健,賤老弱。”還有“祭天金人”的記載,文獻記載與飾牌反映了人文觀念的相互印證。
鮮卑牌飾多是鹿紋、牛紋、馬紋等,因鮮卑族祖先居住在大興安嶺地區,那里林木繁密,鹿、牛、馬是其主要狩獵的動物,這些動物形象出現在牌飾上也就不足為奇。
古人的思想、審美乃至信仰都離不開經濟基礎和生態環境。先有對物質生產規律的把握,才有對精神藝術生產規律的把握。原始人用動物圖形來裝飾自己的武器和勞動工具,北方游牧民族的腰帶牌飾也是如此,集中體現了他們的審美觀念和審美追求。
中國古代北方地區游牧民族的腰帶牌飾,形態各異、造型精美,體現了草原游牧文化造型藝術的精美華麗、種類多樣,生動形象地反映了一定時期內游牧民族的生產生活環境、思想信仰和審美追求,對中原服飾文化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