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菲(南京藝術學院 人文學院,江蘇 南京 261000)
改革開放后,隨著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精神文明建設逐步增強,隨之而來的是全國各地的美術館、紀念館、博物館如同雨后春筍一般不斷涌現。最新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年底,我國博物館總數達6 565家,排名位居全球前列①。其中,藝術博物館的數量相當可觀,在此之中有一個類型看似不夠引人注目卻是其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名家藝術館。隨著行業管理的加強,名家藝術館也逐漸得到重視和關注。像我們耳熟能詳的徐悲鴻紀念館、傅抱石紀念館、齊白石紀念館、宋文治藝術館、關山月美術館等,都是分布在各個地域為了證明“文化身份”而存在的藝術博物館建設發展中的重要一環。
名家藝術館興起于20世紀80年代,大多是老藝術家或由其家屬將藝術作品以捐贈的方式,由國家或個人出資籌建并以藝術家本人姓名命名的藝術博物館,它是由社會、政府、家屬三者配合而形成的,既反映了名人及其家屬對社會的真誠回報,又體現了政府和社會對他們的重視②。這類藝術館兼備了紀念館和美術館的職能,同時與本地區的歷史傳承、地域文化結合緊密,形成了文化公益性與藝術傳播性相結合的集聚場所,經過四十多年的沉淀和積累,慢慢獲得了新的發展。正是由于它是專門為了某位藝術家所建立的,造就了名家藝術館收藏和研究功能的獨特性,所以其定位和理念也與其他普通藝術博物館有所差異。名家藝術館能最完整地對某位藝術家的所有相關資料進行保存,由于藝術家將自己的大部分甚至是全部藝術作品捐贈給相應的藝術館,加之后續館內的相關工作部門以有償的形式不斷地進行社會性和專門性的收集,使其成為與某位藝術家相關且最豐富的資料庫和作品收藏中心。在對藝術資料的整理和收藏基礎上開展對某位藝術家的學術研究工作則是名家藝術館的工作重心,研究成果往往通過多個展覽才能全面地輸出給外界。每一次成功的展覽都是學術研究成果巧妙轉化的結果。
所以如何利用有限的展品和專門性的研究進行內容上的翻新,將學術研究成果源源不斷地以新鮮的視角展示給觀眾則是名家藝術館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中之重。

關山月 《祁連山麓(之一)》 中國畫 30 cm×41.2 cm(出自“塞外駝鈴—館藏關山月1940 年代西北寫生與敦煌臨畫專題展”)
其資源的獨特性和專門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定義為資源的單一化,容易導致名家藝術館出現展覽做不出“新東西”的問題,也成為其進一步發展的阻礙。專注于某位藝術家的研究不等同于只進行關于某位藝術家的研究,單調的展覽選題和平鋪直敘式的相似陳列模式往往會造成觀眾的審美疲勞。要知道,展覽前期的學術研究取向決定了展覽陳列的整體基調,所以學術研究角度的轉變是使展覽有新東西可做的有效途徑。那么該怎樣突破有限的題材進行研究和展覽內容上的創新呢?這就要求學術研究團隊要有學術思維和問題意識,在此基礎上展開研究工作。對個體的研究首先要建立在特定場域的基礎上,那么最重要的是將其還原至相應的社會背景下,對整個社會環境進行考察,對和藝術家同時代或在創作中與藝術家有過密切交往,甚至是在創作方法、藝術理念方面有過重疊和交集的其他藝術家進行聯合性研究,構成藝術家藝術創作的歷史場域,再現藝術家與曾經的社會歷史之間的客觀關系,產出新的研究結果和展覽內容。比如關山月美術館策劃的“塞外駝鈴—館藏關山月1940年代西北寫生與敦煌臨畫專題展”等與關山月在西南西北寫生游記相關的展覽,在進行關山月藝術專題研究和展示的同時,對其他藝術家的寫生路線也進行了詳細的梳理和總結并加以對比?!澳暇┎┪镌翰馗当氛埂笔且躁P山月與傅抱石共同創作的《江山如此多嬌》以及二人的東北寫生經歷為切入點,對傅抱石作品進行研究的同時也對關山月的一批表現東北礦區的作品進行了展示。類似這種展覽皆被放于20世紀中國美術的總體學術框架之下進行研究和展示。于關山月而言,這顯然構成了一種集體性的歷史場域再現,而以個體形式再現的關山月便也在這樣的底色之上生動起來,展覽的選題和內容也不會枯燥乏味,毫無新意。
展覽的策劃模式決定著策展人是否能將藝術作品進行再創造,這是將文化與精神、理想與現實相結合的重點。一場展覽的策劃往往受到策展人自身學術傾向的影響,如果一直按照同位策展人慣用的策展思路和風格去進行展覽策劃,就會導致許多展覽的視角如出一轍,缺少新意,這就意味著策展團隊時常需要新鮮血液的加入,參考存在差異化的視角和著重點進行創造性的展覽策劃。由于策展人策展的主觀性,觀眾往往會跟隨策展人的策展邏輯,被動地接受來自策展人的理念和藝術思想。所以,策展模式的常規或新穎,也可以說是策展人對一場展覽邏輯和形式所花費的心思和對展覽的創新性表達,決定著觀眾能否以主動且充滿新鮮感的面貌去對待一場展覽,能否真正做到理解展覽想要傳遞的內容,感悟展覽的意義。正所謂“一千個讀者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要想使觀眾以新鮮的視角觀展,那么弱化策展人在一場展覽中的地位,做到“去策展人中心化”,不使其主導自己的觀展過程和思路,發揮其主觀能動性,按照藝術發生的真實脈絡以不同的視角深入地對一個展覽進行解讀,不失為一種理想的策展模式,如此才能使觀眾對展覽產生更深刻的共鳴,以一種更積極的心態去接受一種文化的輸出,實現一場展覽真正的意義。在策劃“與人民同行—1949年前后的關山月”這一場展覽之時,策展人丁瀾翔就采用一種新穎的策展方式—“弱策展”,主動將策展工作放權,以關山月的一篇文章《我與國畫》作為一條邏輯線貫穿整個展覽來代替自己的策展邏輯線,以藝術史、藝術家和歷史文獻為主線而進行展覽構建,實現了關山月本人的“自我策展”,從而使觀眾更清晰地感知藝術史發生的脈絡和藝術家在當下的所思所想。雖然這場展覽中的展品不是第一次出現在觀眾的眼前,卻也通過一種新的策展模式以最新鮮的面貌被呈現出來。當然,弱策展可能會造成觀眾的誤讀,對展品的選擇和考據也更為嚴格,所以需要策展團隊在前期的學術研究方面下足功夫。
對于名家藝術館的資源單一化這一問題而言,上述內容已經從選題角度和策展模式方面進行了敘述。除此之外,怎樣才能在有限的空間、有限的資源中盡可能多地向觀眾傳達更多的對象信息,從而讓觀眾更深入地解讀展覽對象呢?又怎么能在展品被多次在觀眾面前拿出來解讀之后,讓其迸發更多的能量,進一步滿足當下觀眾的文化需求呢?這就涉及了數字化的媒介手段。當今已是數字技術迅猛發展的時代,合理利用數字技術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突破名家藝術館資源單一化的限制。因為展陳空間和資源有限,往往不能把策展人在展覽所想要表達的東西事無巨細地展示出來,而數字技術則能更詳細地將展品信息、展覽對象社會關系網,將凡此種種不能完整陳列的信息與細節呈現在觀眾面前。不同于以往單純的對展品信息的數字化呈現,現階段的數字技術應用形式更注重與觀眾進行交互,所以名家藝術館要想打破展覽的常規程式,數字化展陳形式的更新與創新性設計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2022年正逢關山月美術館建館25周年,為了迎合當下對元宇宙的熱門討論和關注,特此推出“元·界—關山月美術館數字人文研究展”。不同于以往的常規陳列方式,這次展覽將關老的許多美術作品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呈現給觀眾:本次展覽依托AR增強顯示技術對《山村躍進圖》進行數字化呈現,利用計算機系統對原有的信息進行了數字化解讀和編譯;對《云蒸霞蔚蓮花山》進行數字化解構并結合體感互動技術完成傳統文學作品向數字形態的衍生和轉化,大大增強了觀眾觀展的沉浸式體驗感,實現了由傳統到創新的轉變。

關山月 《塞外駝鈴》 中國畫 60 cm×45.3 cm(出自“塞外駝鈴—館藏關山月1940 年代西北寫生與敦煌臨畫專題展”)
如何突破由資源單一化導致的展覽泛化和程式化阻礙?名家藝術館究竟怎樣才能實現自身的可持續發展?名家藝術館需要刻不容緩地去解決這些問題。首先要從“知識生產”的角度去考慮,擺脫個例研究的束縛,將研究視角放眼于整個藝術史的發生發展之中,才能深掘出更多新的東西。其次,在策展環節要求策展人脫離以往的舒適圈,運用相似的藝術作品以新穎的策展模式給予觀眾不同的展覽面貌,使觀眾可以從中汲取更多的信息。同時,展覽形式設計中對于數字化技術輔助設施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使展覽更有新意,增強對于觀眾的吸引力。如此,名家藝術館方能有更豐富且更具意義的文化輸出,方能在文博行業迅猛發展的當今時代擁有立足之地。
注釋
①引自http://www.ncha.gov.cn/art/2023/5/18/art_722_181687.html。
②趙幼強:《書畫名人紀念館的形成與特點》,《中國博物館》,1999 年第4 期第57-60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