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斌
落在窗外的雪,是冬天壘起的城堡
從天邊開始,專心圍攻原野的寒冷
在時間的波浪里土崩瓦解
從雪中分離出來的白
都是舊顏色,泛著衰老
光陰守不住的風聲,此起彼伏
向所有的傾聽者講述過往
這一刻,站立于此
它發出的悲憫穿越了我的身體
向山坳、低洼、沙坑
以及萬物的根部抵近。一眼望去
掠過時光的傷越積越厚
風是一個狙擊手,忍耐寂靜,與冬天布下
的陣營對壘
目光如火。雪堅固的外衣下內部正在坍塌
草沉默的刀刃,握有足夠的力量
將其從仰仗寒冷的傲慢中挫敗
心里,堆起的雪人
無法抵制時間的蜜語
沒多久就化掉
黃昏的云聚集在別離的路口
云的臉由亮轉暗
移不去的舊夢,從神經衰弱中醒來
夜色伸出舌頭輕舔傷口
無法繼續。想到:人都是孩子,都有母親
故鄉的母親,時常念及走散的炊煙
炊煙,像她親手拉扯大的孩子
離開,鄉愁如積雪,堆積后,又消散
大雪。種在冬天的花朵,擇時盛放
自從與山川有了黃金之約
給予就是不可省略的存在
在綻放的途中隨風而舞
那美,不是誰都能描摹
贊美,是奔跑換來的
無論從遼闊中歸來,還是
從方寸之地離去
都穿著夢織的外衣
無論落腳哪里,不必糾結結局
一生與其為鄰,我從
浩瀚的時光,看到敬畏的光
收起翅膀,呈現熾烈的火焰
不喊疼,替雪花沉默
每一次落,都能看到內心的曙光
不能把一場大雪擁為己有
收回欲望的手掌,把鋒芒藏在詩中
在夜里修筑一條長滿思念的小路
懷著春天的柔情重歸故里
目睹一片雪花穿越時空
動用草原收納孤獨
一匹馬奔騰過遼闊
己走遠的憂傷不再是憂傷
一場雪的白,已被低溫占領
此時的多愁善感,仍保持著卑微
和紙與筆一樣保持沉默。寂靜的慢
聽命于一場春風。刀刃般鋒利的語言
如木頭的筋骨被封閉在紙張中
裁不出淚,也聽不到哭
煙波浩蕩里,故鄉是盛放鄉愁的容器
身在其中,反復奔走
始終沖不破那堵墻的堅硬
或許,因為空曠
無處存放,落在地上
成為世間最輕的銀兩
皺起眉,當年的遠方不再是遠方
頭頂的白發,熬倒許多時光
那匍匐在地的光陰啊
你有再多的明亮
也撼不動一條河的倔強
到了這個年齡,總要說起白發
白發是亮在頭頂上的刀光
逼退時間,又讓時間占領
太耀眼了,被另一把刀剔去
頭發不是一下子就白的
從生日蛋糕的鋒芒里
看到黑發在明鏡里落地無聲
經過無數次修剪
承受了為廝守而生的痛
留下那么一縷,在風的悲歡中起起伏伏
和韭菜一樣,呈現過生命的蔥綠
和山峰一樣,挺立過大地的高度
離開之前,已成為夢的一部分
像炊煙,從故鄉出發,頂風冒雨
沒保住茂密,愧對梳子的輕言細語
梳理過溫順的時光,承載不了走散的憂傷
終究,會只剩一根白發
如孤兒,傲立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