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高價研學團，是教育還是主意?

隨著疫情防控政策的不斷優化，曾火爆異常的研學游市場開始重新“熱”起來。根據中國旅游研究院對于“研學旅行”的調查發現，家長們對其的熱情超乎想象。動輒上萬元的費用背后，眾多中小學生趨之若鶩。

高漲的市場需求之下，旅行社紛紛抬價推團。然而，高額的游學花費在掏空家長腰包的同時，卻并未帶來良好的體驗——帶給學生的往往只是“只旅不學”或“只學不旅”的形式和套路。

研學火熱，價格虛高

研學團的火爆其來有自。

2018年4月，根據攜程旅游所統計發布的《2017—2018年度游學旅行市場報告》顯示，一年內的研學客群規模達到100萬人次，收入超過300億元，且增長極快。

2020年3月，中國旅游協會親子游與青少年營地分會發布的《中國親子游與研學旅行年度發展報告2019》顯示，全國范圍內，研學旅游相關企業已經增長到了1.3萬家；2021年，相關機構已經膨脹到了31699家，規模已經逼近千億。

其中北京地區最為擁擠。據教育機構的顧問透露，“整個暑期，除門頭溝等郊區外，北京市區酒店幾乎訂不到整段時間的批量客房，酒店反饋說都被研學團包了。”

“清北校園游”是暑期最熱門的產品之一，但凡是參加研學旅行的家庭，超過一半的家長都無一例外地提出要去清華、北大校園參觀。

除了作為目的地的北京之外，研學旅行團在作為出發地的“考生大省”山東也相當有市場。

扎堆報名研學游，從小學生就開始了。濟南某區一小學老師透露，該學校共有1000余人，每年都有數百名學生報名參加研學旅行團。

濟南市中區一家研學游項目經理透露，行業內規模較小的旅行社只做省內的研學游，一個暑假能招到數干名學生。規模稍大的旅行社，不但做省內的研學游，還接待外省來的研學游團隊，一個暑假至少能接待上萬人。山東本地的研學游基地，僅該景區部分每年就能接待學生近萬人。

能膨脹為千億規模的生意，這些研學團的價格不菲。研學旅行團雖然和“學”字沾邊，但整個行業沒有統一的價格標準，定價較為隨意。如以出發地周邊的一日游、半日游為主的研學項目價格區間多在千元，而多日的跨省市研學項目基本在數千元至上萬元。涉及到出境的海外研學項目則更貴，年齡下限為6歲，時長7天到15天不等，價格在3萬～5萬元甚至更高，具體行程包括名校訪學、名企參觀、歷史探索、文化體驗等。但事實上大多數海外研學項目只是國外當地的普通夏令營，被國內的機構們“包裝”成了“高大上”的海外游學項目。比如，不少熱衷于“劍橋游”的家長們都偏愛的英國游夏令營，英國當地旅行社報價接團折合為人民幣數千元，但經國內旅行團一包裝，便變成了價值五六萬元的高端團。

缺乏資質，所謂“研學”徒有其表

雖然研學機構們收著比豪華旅行團都高的價格，但就實際而言，很多機構根本沒有開辦“研學旅行”的資格。

國家旅游局在2016年12月19日發布的《研學旅行服務規范》（以下簡稱《規范》）中明確指出：“研學旅行”是以中小學生為主體對象，以集體旅行生活為載體，以提升學生素質為教學目的，依托旅游吸引物等社會資源，進行體驗式教育和研究性學習的一種教育旅游活動。

首先從定義上解析，“研學旅行”側重的是體驗式教育和研究性學習，與市場上的打卡式研學游存在本質區別。

其次，在“研學旅行”服務提供方的相關層面上，《規范》中也明確規定——一個“研學旅行”服務項目中，服務方應該有主辦方、承辦方、供應方，由這三方備司其職。主辦方，即有明確研學主題和教育目的的研學旅行活動組織方；承辦方則是與研學旅行活動主辦方簽訂合同，提供教育旅游服務的旅行社；而供應方便是與研學旅行活動承辦方簽訂合同，提供旅游地接、交通、住宿、餐飲等服務的機構。

但從當前的研學游市場情況來看，各種機構組織的研學游中，多是旅行社單獨接收學生組織出游，或是教育機構把學生外包給地接旅行社，無法做到三者齊全。

對此，一位教育專家表示，按照2016年教育部等11個部門發布的《關于推進中小學生研學旅行的意見》，機構必須具備相應資質才可承接研學活動，并且遵循教育性、公益性、實踐性、安全性等四個原則才能稱之為“研學旅行”。

“跟當初的宣傳差距很大。孩子參加的是去美國的研學團，宣傳說有當地孩子結伴陪同學習，實際上卻是機構租了一個美國當地中學的會議室，讓孩子們在會議室里交流。另外，最期待的晗佛、耶魯大學之行，僅僅就是帶孩子到學校參觀了一圈。”一位給孩子報名參加過美國研學游的上海家長直言。

對于“研學旅行”，研學機構們正規的做法是申請教育和旅行的雙資質，這對于我國大多數研學機構而言還很難實現。相關調查數據顯示，目前國內研學旅行機構，小微企業占的比重是最大的，60.7％為30人以下的企業。小微企業的運營以成本削減為主，人力組織上就隨之難以規范。

按照相關規定，研學旅行的人員配置中，主辦方至少要為每20名學生配備一名帶隊老師；承辦方要為研學活動配備一名項目組長，還應該為旅行團隊配置安全員、研學導師、導游人員。這種項目的裝配設置對于小微企業來說尚難實現。

既危險又難以維權

層層外包的套利方式之下，有無資質對于機構實際開設研學活動影響并不大。

對于作為接手方的旅行社來說，研學市場的行情目前是“渠道第一”，即作為生源渠道的學校以及尚存的各類培訓機構是各方旅行社爭搶的主要資源途徑。一些旅行社通過從事教輔教材、校服生意的“中間人”打通關系與學校進行合作，“中間人”和學校會抽取回扣，國內研學項目返點一般是10%，一些國外研學項目返點可高達20%至30%。另外，旅行社自己也攬客出團，為了縮減成本，旅行社通常是在旺季才招人。

這些旺季配置人員一部分來自曾經的旅游從業者，他們在文旅環境恢復后轉型做研學，利用原有的酒店和旅游資源，搖身一變成了“帶隊老師”。其收入方式除了傭金之外，也是和學校、研學基地或者景區等對研學團費進行抽成。另一部分則是暑期兼職的大學生。

最需要專業人士保障未成年人安全的研學團，其人員專業程度卻遠不如普通的成人旅行團。沒有專業的帶隊人士，對照顧未成年人缺乏經驗，且研學地點通常遠離醫院甚至市區，出現安全問題后，學生往往難以獲得及時救助。

這樣的研學游實際上非常危險。

2019年7月，四川內江二中暑期赴京研學團的39名學生，在乘坐列車返程途中，就集體出現了細菌性的食物中毒。

2021年7月，在一次團費高達2.25萬元的沙漠研學游中，一個16歲的學生因團隊老師監管疏忽而導致中暑身亡。事發時，毫無經驗的領隊沒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急救措施，參加此次活動的學生表示，當時團內也并未配備隨行的醫護人員。這也是此案中檢方以涉嫌過失致人死亡罪向法院提起公訴的原因。

然而法庭上，涉事領隊卻堅持表示自己認為孩子當時并未中暑，但判斷標準卻是“孩子還能和人正常交流”。并辯稱自己只是按照協會要求工作，把孩子留在原地是為了等待另一位領隊交接。以此讓孩子中暑后在沙漠上躺了至少半個小時，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送醫不治。

事后，寧夏法庭科學司法鑒定中心出具的法醫病理司法鑒定意見書指出，那躺在沙地上的半個小時是導致孩子死亡的重要原因。

生命糾紛尚可訴至法院，但合同糾紛卻往往難以維權。有家長表示，由于研學機構多數非真正的旅行社，即便是投訴至文旅部門，也難以對其進行管理和規范。對此，有專家表示，面對亂象頻生的研學市場，相關部門理應做出更嚴格的行業監管，規范行業發展，不能放任研學機構違法違規經營，應回歸“研學旅行”教育的本質。

而對于家長來說，也要擦亮眼睛，選擇有資質、重安全的研學團。另外，也要明白“研學旅行”的真正意義，切勿舍本逐末，與其花高價報研學團，不如真正做到讓孩子游有所學，學有所得。

摘自微信公眾號“深氪新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