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光公社”創始人姜宇：甘做“衣櫥拾荒者”

默冉

從喜歡購物的“剁手黨”，到大力宣傳“穿二手衣也是在保護地球”的穿搭博主，只因她吃驚地了解到，紡織業已成為僅次于石油業的第二大污染行業。在過去的5年里，姜宇穿的漂亮衣服都是二手貨，卻搭配出了獨特的時尚風格。她創建的“發光公社”，能讓社員們在平臺上互贈閑置衣服。因此，姜宇也被稱為“衣櫥拾荒者”。

姜宇是湖南姑娘，大學畢業后進入北京一家公關企業。她薪資豐厚，又經常和企業家、媒體記者打交道，買衣方面自然“不手軟”。

2015年春夏之交時，姜宇整理衣帽間才發現自己的“累累碩果”。她被驚住了：衣柜里滿滿當當，地上還有一堆快遞盒，里面是自己不太滿意又懶得退貨的衣服。幾十件連吊牌都沒拆的新衣服，被堆在角落里。

當初姜宇買它們的時候，僅僅因為是新品，又或因為品牌時裝店打折促銷，她卻從未考慮自己是否真的需要。這天，姜宇才忽然意識到，這種“快時尚”行為不僅燒錢，而且浪費資源啊！

姜宇想過“斷舍離”，但覺得直接扔了可惜，送給朋友又怕人家嫌棄。無奈之下，她將衣服打包好，放在小區固定的地方，等著環衛阿姨將它們撿走。

此后，姜宇開始控制自己的“剁手”行為。但她要忙于應酬，加上愛美的習慣，所以衣柜很快又被許多衣物填滿。當她準備換衣服出門時，又會被塞滿的衣柜所困擾，升起了愧疚和無奈感。后來，姜宇了解到一個新名詞“衣服暴食癥”，形象地表現了她的狀態，就是對新衣服的心理需求遠大于生活所需，這種狂熱的購買行為讓她感到愉悅。

有一天，她看到紀錄片《真正的成本（The True Cost）》，該片揭露了光鮮的時尚行業給制衣工人和環境造成的傷害。“我這才知道，除了石油行業外，服裝紡織業竟是第二大的污染行業。”姜宇很驚訝。姜宇查資料發現，我國每年約有2600萬噸舊衣服被扔進垃圾桶。處理舊衣，采用填埋或焚燒的方式，會造成嚴重的環境破壞。姜宇在審視自己的“罪行”后，有了和別人互換閑置衣服的想法。

2016年，她在微信朋友圈發出倡議：“北京的小伙伴們，誰有不穿的衣服送給我嗎？我不打算買新衣服啦，以后就穿舊衣服！我也閑置了不少衣服呢，有的衣服幾近全新。不適合自己穿的衣服，對別人來說也許是很好的選擇呢！”

就這樣，姜宇開始和27名女伴、同事以及網友嘗試著置換舊衣。用人家不要的衣服進行重新搭配、組合后，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穿衣風格反而更豐富、更時尚了。

通過姜宇的努力宣傳，“換衣服穿”的方式得到了越來越多的人的贊揚，大家紛紛加入她的舊衣置換群，隔三差五曬出被自己打入“冷宮”的衣服圖片。

不僅如此，姜宇在抖音上“秀”她的二手衣穿搭技巧，用短視頻宣傳舊衣利用能促進環保事業的公益理念。

當有的穿搭博主停留在“牌子越響越好，價格越貴越好”時，姜宇在冷門的二手衣服市場開辟出了新道路。別人都在比誰的衣服更好看、更流行，她卻能用二手舊衣搭配出千變萬化的時尚造型。

通過半年多的努力，姜宇在抖音上的粉絲量突破10萬大關。她索性辭職，在網上做“二手衣穿搭導師”。

隨著關注姜宇的人越來越多，她的熱度日益增加。有網友向她詢問衣服搭配的“好看公式”，有人把舊衣寄來，請姜宇在新一期視頻節目中傳授穿搭技巧。在她的指導下，一件件原本要被埋藏在衣柜里的衣服變成了人見人愛的“潮貨”。

姜宇陸續把忠實粉絲拉進舊衣置換群。漸漸地，有數千人參與二手衣互換活動，組建了八九個微信群。大家既讓閑置的衣服找到了新主人，也穿上了別人買回家后覺得不合適又懶得退貨的新衣，彼此都省下不少費用。

隨著粉絲量的激增，成千上萬人都有置換二手衣的需求，姜宇根本處理不過來。“讓她們彼此私下置換吧，又擔心個別人向網友索要高額的‘快遞費’‘置換費’，畢竟有的網店老板都混進了我們的群，試圖換一種花樣推銷他們積壓的老款衣服。”在這種背景下，姜宇決定打造置換平臺，讓有轉贈和領取需求的人安全對接。

2017年夏天，姜宇推出了“發光公社”App。這款手機軟件的介紹如下：“你之閑置，她之珍寶，不如互贈，讓擠爆衣柜的閑置重新發光。無私的贈予和開心的接受，都是對資源的珍視和對環境的關愛。”

在“發光公社”App，網友們可以直接發帖出贈或領用閑置衣物，也可以把舊衣服寄給公社團隊。公社團隊經過甄選、清洗、消毒、拍攝，制作成閑置互贈的“發光集”，供大家互贈互領。社員們每領走一件衣服，只需付郵費。

“我們唯一的要求是，領到衣服的人要曬一張衣服上身的照片，讓原主人知道她的衣服在重新發光，這對原主來說是最大的尊重與安慰。”姜宇含笑介紹道。

在“發光公社”收到的大大小小的舊衣包裹里，姜宇常常能透過衣服看到它們主人的故事：這個包裹里幾乎都是未拆牌的新衣，足夠開一家服裝店；那個包裹里有兩件一模一樣的羊毛大衣，只是分別為酒紅色和墨綠色；這個包裹里，原主人附贈了一盒西瓜子，以表小小的謝意；那個包裹里，夾帶了一封薄薄的信，訴說自己克服“剁手癥”的經歷……

有時，姜宇和志愿者們會收到無法再轉贈的破舊衣服。他們不會直接丟棄這些衣物，而是摸索出了兩種繼續使用的方式：一是剪下可用的布料，委托裁縫將其制作成包袱皮，在寄送衣物時能減少使用塑料袋與紙箱；二是將衣物送到舊衣回收組織“同心同惠”，由他們對衣物進行再分類與再處理，以便捐贈給貧困山區。

在姜宇和團隊的努力下，“發光公社”創立的第三年，有無數件閑置衣物在這里流轉、新生。她和工作室里的伙伴每個月都能收到近百件包裹，大家每天忙碌而充實。

這些年，姜宇沒買過一件新衣服，穿的都是和天南地北的網友置換的“二手貨”。“但這些衣服很整潔，搭配出來也特別漂亮。我沒花一分錢，穿著也挺舒心的。”姜宇說，這幾年她還涉獵了一些未曾接觸的新領域——環保與服裝產業、穿搭和時尚美學等。

網友們很好奇，“發光公社”是如何盈利的？姜宇坦陳：“我會在App和視頻節目中接一點商業廣告，來維持網站和工作室的正常運轉。另外，我們還拉到了投資。”

迷貓是姜宇最早的合作伙伴。在她的影響下，迷貓不但減少了不必要的服裝消費，還開始建議身邊人如何置換閑置的衣物。迷貓說：“我見證了舊衣服的流轉與再生，并帶動親友們一起成為其中的參與者，這個過程很快樂！”

海歸女孩舟舟接觸“發光公社”后，成為上海分隊的志愿者，開始了自己的舊衣回收利用生活。近兩年，舟舟已經送出了一兩百件衣物。她媽媽過去也很喜歡買衣物，在舟舟的倡導下，媽媽的穿著和環保意識都有了很大改觀。

當姜宇看著女孩們穿著交換來的二手衣工作、旅游，并且拍照分享到App，讓她看到了自己的工作成果。在定期更新的視頻中，姜宇會倡導大家少買甚至不買新衣。這些話在她的評論區引起越來越多人的共鳴：“謝謝博主的提醒，我已經很久不沖動買買買了！”“跟身邊的人互換舊衣，讓我找到了以前沒有的滿足感。”……

在推廣“舊衣利用”方式的過程中，姜宇也遇到過阻力和困難。比如，一些親友不理解她，覺得穿二手衣很不體面。甚至有朋友直接問姜宇：“你賺錢也不少，穿別人的衣服像撿破爛兒似的。”每逢此時，她會耐心地解釋：“舊衣經過消殺和熨燙處理后干干凈凈，沒什么不體面的。最重要的是，如果這些舊衣不能再利用，就會造成對環境的污染。”

“2022年那篇《智利沙漠里堆滿服裝垃圾》的報道，讓我感觸頗深，也督促我不斷加速前進的腳步。”姜宇說，很多人都沒有關注扔掉的舊衣服去哪了。

“因為人工成本太高，所以世界上廢舊紡織品的有效回收率很低，能夠完全被回收的只有7%左右。絕大部分舊衣物的最終歸宿是被焚燒或填埋，前者會污染空氣，因為垃圾焚燒必然產生二噁英。二噁英是一種致癌的強毒性有機化合物，很難自然降解消除，故有‘世紀之毒’的稱號。 ”

“如果填埋的話，則會污染土壤，形成長時間內難以溶解的固體垃圾。”姜宇指著身上的衣服說，“像我這件長裙，材料是聚酯纖維的，它可能比人的骨頭還難以降解。”

從2021至2023年，姜宇和伙伴們又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舉行了幾十場大型的線下換衣會。最初對姜宇不認可、質疑的聲音，如今也越發微弱。“在我看來，穿二手衣、再利用閑置物品都不是丟人的事。大家通過閑置衣物的搭配，創造出了屬于自己的風格，而不是什么所謂的潮流一來，你就去跟風。做一個持續環保的‘時髦精’，是我對自己的要求。”姜宇自信一笑說。

遼寧省錦盤市的真真要在今年夏天結婚，她提前到公社論壇發帖，說想舉辦一場“環保婚禮”。很快，200多人跟帖，并提供相關物品——從九成新的婚紗、旗袍、大紅色被褥，到只穿過一次的新郎禮服等，應有盡有。真真表示，自己在現實中只是一個普通人，很感謝大家讓她在“發光公社”中成功做了一場“眾籌婚禮”。

多年不曾買過一件新衣的姜宇，卻擁有一倉庫的舊衣服，可以搭配出上千種時尚造型。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衣櫥拾荒者”行列，姜宇更加相信這是一個未來可期的項目。她在帶領大家變得更美的同時，也為保護環境貢獻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