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屹 原鈺清 盧俊林
2022年5月,新修訂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提出要鼓勵開辦面向鄉村的職業教育,積極組織實施農業技能培訓、回鄉創業就業培訓和職業技能培訓,造就高質量鄉村振興人才[1]。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扎實推動鄉村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振興。鄉村振興戰略是新時代“三農”工作的總抓手,堅持鄉村產業優先發展,離不開技能型人才的支撐。鄉村職業教育培訓作為鄉村振興人才培養的主力軍,要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實現自身在促進鄉村振興過程中的高質量發展。隨著鄉村經濟的快速發展,農業產業出現現代化、智能化、機械化等大規模運作方式。我國在“十四五”期間,重視發展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提高鄉村人口的人力資源水平,為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創新發展提出了同步升級的迫切要求[2]。鄉村職業教育作為社會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公共產品性質,直接產生經濟、文化等效益,其對個人自由生存發展和整個社會的競爭力提升具有重大影響,同時也是實現社會公平的重要途徑。為更進一步突出鄉村職業教育培訓與經濟社會之間的強互動關系,本研究以新經濟社會學的嵌入性理論視角,論述鄉村職業教育培訓與經濟社會之間的關系,揭示我國鄉村職業教育培訓存在的“脫嵌”行為,為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改革和發展探索“再嵌”路徑。
從字面意義上看,“嵌入”是指一個事物恰當地植入其他事物的一種現象,從一定意義上說,“嵌入”既表明了兩種事物之間的耦合性,又清楚說明了二者之間耦合的程度。有研究者拓展了這一概念,認為“嵌入”是指一個行為之間在認知、文化、社會機制以及政策制度層面上情景關聯的本質。對嵌入式的各種類型加以更深入的細分,包括“經濟嵌入”“文化嵌入”“結構嵌入”和“關系嵌入”[3]。從嵌入方法和嵌入內涵出發,涉及空間的地域嵌入、行為主體活動與組織之間各種相互關聯結構的網絡嵌入,以及人文和政治等方面社會背景因素對行為主體活動影響的嵌入性等。嵌入性理論具有高度綜合性與共通性,不僅包括行為主體活動在社會政治上的嵌入,而且又在經濟、文化等方面鑲嵌于社會結構中,使其迅速發展成為新經濟社會學的一種核心分析框架[4]。
“嵌入性”這一觀念是由經濟史學家卡爾·波蘭尼在其《大改革》一書中首次明確提出,將生產和其他活動分割開是十分困難的,嵌入性是社會生機之源。他將經濟視為一種社會制度過程,人類政治經濟嵌入并纏結于經濟與非經濟社會的社會制度之間,將非經濟的制度包含在內是極其重要的。同時,他也特別重視經濟主體的社會嵌入特性,把經濟的實質看作是主體與環境之間相互作用的制度化社會系統,從而利用政治、經濟與文化之間的嵌入特性構成了一種社會經濟開放系統[5]。波蘭尼提到的“經濟嵌入”從根本上解釋經濟行為從來就不會自覺形成,更不是自發存在,而是嵌入在其所存在的社會結構、社會文化形式、各種制度及經濟、非經濟因素作用下的產物[6]。鄉村職業教育培訓要立足服務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以推動鄉村經濟發展為目標,在助力產業結構調整、產教融合發展、破解依賴“落后產業”發展瓶頸等方面都與經濟嵌入相關。一方面,生產方式是經濟生產過程的核心,也是決定職業教育培訓過程是否成功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職業教育培訓的經濟嵌入反映在實際經濟環境和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對培訓所產生的影響上。任何實際的經濟發展水平和社會發達程度都會對職業教育培訓的產生、發展、現實建構與運行產生各個方面的影響。故而,若要探討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嵌入性問題,就必須將鄉村經濟發展考慮其中。
人文經濟學家扎利澤主張用文化來分析經濟行為,文化可以通過信仰、理念和習慣等來影響經濟現象。隨著各個經濟學家對嵌入性理論的深入研究與開拓,文化嵌入已經開始成為一種新的理論視角與分析工具廣泛應用于研究當中。嵌入性理論的文化嵌入也被廣泛運用于研究鄉村問題中,如劉彥武就以文化嵌入概念為切入點,考慮先進文明、都市文化和傳統農村文明之間的嵌入耦合關系,認為文化嵌入是推動鄉村社會管理體制和管理能力現代化的可行途徑[7]。有學者運用文化嵌入的概念在民營企業管理中指出:“中小企業所處國家經濟層次的政策和文化因素會直接影響目標中小企業行為人的認識框架,進而直接影響目標中小企業最后選定的治理機制。”[8]對于現代鄉村職業教育培訓而言,其所處的政治環境和人文因素往往會影響職業教育培訓下相關主體的意識框架,進而影響受訓主體的培訓行為。文化繁榮彰顯鄉村活力,優秀先進的社會主義文明再嵌,能讓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清正文明。在考慮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文化嵌入時,一方面應充分考慮培訓所處的文化環境,另一方面也需要充分考慮傳統教育文化對培訓所產生的影響。文化環境所涉及的文化區域范圍廣闊、內涵復雜、影響因素多樣,是一種綜合性的隱性嵌入。構建文化再嵌鄉村職業教育培訓體系的多重路徑機制對探索鄉村職業教育文化的主體培育及其主體性實現有著巨大的實際意義。
在《經濟生活的社會學》一書中,格蘭諾維特以人際關系網絡為主要研究工具,探討了社會活動是如何嵌入在人際關系網絡中的,從而說明了社會活動和人際交往網絡的相互聯系。在對嵌入形式的分類方面,他把嵌入方式區分為“結構嵌入”和“關系嵌入”,這是新經濟社會學在探討嵌入性現象時所采用的兩條主要分析方法。“結構嵌入”指行動主體所存在的社會結構屬性和結構關系,即將行為主體的經濟活動內嵌于更加廣泛的社會網絡當中,在內嵌于其所屬的整個社會網絡的同時內嵌于國家互聯網、文化傳統、價值規范等結構中,所獲得的信息由其所處的結構決定。認識行動主體的嵌入方式,是利用嵌入性理論分析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重要基礎。根據馬克思主義經濟社會學中探討鄉村經濟活動是怎樣嵌入到社會結構中的思路,把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建構過程也視為一種經濟社會發展行為,職業教育培訓形成過程并非是一種單純的教育因素影響過程,充分考慮鄉村職業教育的特征與內涵是必要的。與此同時,職業培訓受到的環境影響也更多源自于政治、經濟和社會等相關的各種因素。作為一種具體的制度建構,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基本組成要素如投入體制、運行機制、管理機構等都是與地方政治、經濟、人文因素緊密結合而嵌入其間的,是在一系列的關系網絡和結構性影響因素的聯合作用下進行的,因此突出了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結構嵌入”。
格蘭諾維特在其《經濟行動和社會結構:嵌入性問題》中將“嵌入性”這一理論的含義進行了擴充與提升:研究經濟行為,就必須注意行動者與整個社會、國民經濟和整個社會之間的相互嵌入性,并提出行為主體間的雙邊關系中與社會整體之間網絡架構的相互作用,指出這些活動都是緊緊鑲嵌于人際關系網絡系統之間的[9]。“關系嵌入”是指一個參與者的經濟行為嵌入在他們直接相互作用的關系網之中,信任、社會認同、互惠以及其他人際交往等因素可能會對經濟活動造成重大影響。網絡是機制,而信任是整個社會網絡連接的基礎,而網絡關系形成的基礎就在于行動參與者間的誠信交往。“結構嵌入”與“關系嵌入”的區別在于,后者不僅僅指涉人際交往,還注重社會關系網絡重疊以后在整體情況上所呈現出的結構化特點。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運行和演變是一個漫長且不斷發展的歷程,培訓在形塑的進程中,必然受到諸多因素的干擾,而不是一種簡單的地方教育部門的運作過程。運用嵌入性原理闡釋鄉村職業教育培訓與鄉村經濟社會互動的特點和途徑,培訓制度在建立開發中和定型以后,是怎樣與政策、師資、企業、社區建設相得益彰的,互動的形式、內涵、機理、特點等,這些問題也是探索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嵌入性關鍵所在,體現了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關系嵌入”。
嵌入性理論與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耦合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從局部上看,職業教育是與社會經濟發展關聯最為密切的教育類型。在鄉村振興背景下,鄉村職業教育所遇到的重要瓶頸是高技能型人才培養的大量短缺,其現狀對當前鄉村經濟的發展和產業結構轉變形成了相當強烈的制約。所以,成為主要承載鄉村技能型人才培養目標的職業教育培訓機構,與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存在著密不可分聯系。另一方面,從整體上看,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是在具體的社會情境中正常運作并嵌入于與其相適應的經濟文化環境中的。培訓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包括政治、經濟、文化、關系、結構等諸多因素。為此,通過引入嵌入性理論闡述鄉村職業教育培訓中的不同因素是如何在政治、經濟、文化、關系、結構等各方面環境下進行相互作用的,并不斷對嵌入條件的適應性進行調整,將逐漸趨向高質量的運轉與可持續的發展,由此證明選擇嵌入性理論討論鄉村職業教育培訓問題具有適切性與有效性。
職業教育培訓作為普適性最廣、群體最多的教育類型,是鄉村地區培育技術技能型人才最有效的途徑。但基于嵌入性理論視野下的鄉村職業教育培訓還不能實現理想的目標,在鄉村振興背景下,盡管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獲得了良好的成果,仍然存在不可忽視的“脫嵌”行為。
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經濟嵌入表現為鄉村經濟的發展水平直接影響職業教育資源的需要水平,鄉村職業教育培訓開展水平和程度直接受制于鄉村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和程度。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承擔著為鄉村經濟社會發展培養技能型與技術型人才的使命,因此“對接鄉村產業、服務鄉村經濟”已成為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改革發展的一項主要基調和任務,同時也是鄉村職業教育公共服務性的一種直觀反映。鄉村經濟發達程度從根本上決定了對職業教育的資金支持、政策制度創新等,特別是鄉村經濟發展水平又決定著鄉村政府對職業教育培訓的投資,而這些財政投資又都將決定著職業教育的培養水平和能力。
目前,鄉村職業教育培訓資金的來源渠道主要有兩種:一是事業收入,即通過收入學員學費獲得培訓費用,占培訓工作經費的絕大部分;二是上級領導組織撥款,撥款分為內預算和外預算,內預算包含教師薪酬、社會保險和公積金等服務項目,外預算則是上級組織的補貼。主要來源是鄉鎮人民政府補貼,基于地方財政收入和區域培訓資金的差異,存在地域上的不確定性和差異性;鄉村職業培訓的運行經費一般由全鄉人口資助,地方鄉政府承擔,這一基本經費結構決定了鄉村職教培訓運作過程可能會遇到的資金上的困難。另外,各鄉鎮也可以按照各自的發展能力以及地方發展的具體需要,通過項目經費的方式,解決部分鄉村職業教育培訓面臨的資金問題[10]。這一形式也面臨著一些比較實際的矛盾:在貧困地區由于財政收入水平相對較低,地方財政對于職業教育培訓的經費投入較少。而恰恰是在這些貧窮的鄉村地方,更應該通過大力發展職業教育和技術培訓來保障地方經濟的穩定增長。而這些問題也更容易造成“越貧困,越無力投入教育;教育越缺,貧困程度進一步加深”這一惡性循環。任聰敏、石偉平[11]、唐梅芝[12]等學者都認為鄉村職業教育經費投入遠不及鄉村普通高中教育經費投資,而經費不足也制約著我國鄉村職業教育機構培訓規模的增長和培訓質量的提升,更無法適應鄉村職業教育發展的新需求。
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文化嵌入是指鄉村職業教育行為主體在形塑培訓戰略和總體目標時受制農民共同的社會團體認同的約束,如培訓者的文化價值觀、鄉村職業教育傳統文化等對行為主體言行的影響因素,同時表現為農民在培訓文化認知結構與認知水平上的局限性,如特定的文化價值理念和文明行為規范等。雖然多年來鄉村職業教育有所發展,國家和地方政府的投資逐步加大,但總體來看,鄉村職業教育的地位并不高。從鄉村各地特別是貧困地區的普遍經濟情況來看,盡管存在經濟貧困自然環境、社會歷史遺留等長期因素,但還有個共同特征就是職業教育觀念發展滯后、職業教育人員技術水平低下、職業教育資源不足。鄉村中鄙夷職業教育,“重普教、輕職教”現象依然大量存在[13]。
隨著普通教育與職業教育分流,農民對職業教育的需求產生了逐步增加的態勢,但同時受到歷史、文化因素等的干擾,再加上鄉民所特有的歷史心態和局限,他們對職業教育和技能文化的認識與定位,也具有一定的歧視性、盲目性與狹隘性,導致對職業教育培訓的認可度低,不愿接受培訓。加之在職業教育培訓供給管理上的失誤和制度性問題的出現,深刻影響著廣大農民的職業教育培訓需求,甚至造成涉農及農業專業受到冷落。此外,鄉民對職業教育培訓類型的興趣,基本上呈現出非農類高于農業類的趨勢。由于城鄉居民生活水平差距的不斷擴大,向往走出鄉村的學生在很大程度上又影響了廣大農家子弟選擇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積極性。鄉村子女一般不愿學農業,即便是學了農也想方設法跳出鄉門,離土外出自由擇業,重學歷輕技能的社會價值觀導致鄉村職業教育社會認可度不高。
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結構嵌入不僅強調培訓的調節方式與整體功能,同時關注培訓內容作為節點在鄉村職業教育中的結構位置。鄉村職業教育在結構上的松散性主要體現在培訓內容和培訓方式上。一方面,培訓內容難以滿足鄉村職業教育學員的需求。不同的鄉村學員對職業教育培訓的要求有差異。從我國目前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實際出發,可將培訓內容分為以下三個方面:農業技術培訓、鄉村勞動力轉移培訓以及義務教育后學校職業教育。實際上,在培訓過程中并不能很好地按照鄉村現實需要開展有效的培訓工作,這就涉及鄉村職業教育培訓制度的完善程度以及如何才能滿足鄉村學員的具體需要。按照目前對正式鄉村職業教育體系基本形式和教學內容的特征分析,鄉村職業教育體系面對不同的學員群體、迥異的人才需求特點,并沒有針對學員特點作出調整,主要原因就是在事先并沒有對鄉村學員的現實需要作出有效的、廣泛的研究時就匆忙上馬,所呈現的結果是一個“綁架式”的培訓[14]。“綁架式”培訓不但對提升鄉村職業教育在勞動力培養中的效果不大,還會對社會產生負面影響。隨著科學技術的高速發展對職業技能的呼聲愈來愈高,但現行鄉村職業教育培訓項目大多技術含量低、部分課程學時少、教學內容單一,學員培訓的成果不高;部分課程缺少實際演練,不能切實培養學員的實踐操作技能;還有的給普通鄉民講有機化學、高等數學、外語等不涉及農業知識或不具有實際操作性的技術技能內容,這樣的培訓嚴重脫離鄉村經濟社會發展的實際需要,很難激發鄉民接受培訓的熱情,導致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參與度低。
另一方面,鄉村職業培訓方式落后,實訓場地及設備的條件難以滿足現代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需要。當前對鄉民開展職業文化技術培訓的單位因資金緊張、師資短缺、技術設備簡陋等問題,技術培訓方式大多為講授式,學員缺乏動手操作的機會,無法對學員進行全面有效的職業培訓。一些技術培訓中心因缺乏教學生產實踐場所,農業優質產品開發、實驗、示范和推廣的實訓場地等狀況嚴重影響培養目標的實現,培訓效果欠佳,難以為繼。培訓的結構性缺陷還體現在培訓時間安排不適應鄉民的實際需要,從根本上造成了鄉村學員的參與積極性不高。
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關系嵌入可用四個指標來衡量聯系的強弱,分別是互動頻率、親密程度、關系持續時間以及相互服務的內容[15]。關系嵌入性在許多方面影響著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組織間的合作、共享性知識的開發、培訓資源的交換與融合等。我國鄉村職業教育培訓參與主體包括地方政府、學校、鄉鎮企業、學員、家長等,其中,鄉村職業教育培訓行為主體間的融合程度、信任過程、互動合作、對培訓未來價值的預期以及通過培訓資源交換、組合參與技術技能創造的動機對當前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績效和未來合作都有直接影響。盡管近年來國家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旨在推動校企合作助力鄉村振興的政策措施,但由于現階段我國鄉村職業教育校企合作的體系和模式尚未成熟,教育主管部門沒有及時深入到培訓機構和鄉鎮企業“體察民情”,存在“缺位”現象,導致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機構和企業在行動上處于自作主張、自立門戶狀態,政府與校企的合作關系并不持久。
在企業層面,當前鄉村職業教育校企合作實踐中,鄉鎮企業一般都承擔著向職教培訓機構提供實踐操作技能基地、為學員提供實習實訓崗位的職責,同時會應培訓機構的邀請安排部分“能工巧匠”“工匠人”、技術管理骨干到教室舉辦講座或到實驗室開展技術操作講解。但由于投入成本與收效等原因,許多鄉鎮企業在產教融合過程中無意也不愿投入更多的產業資源,校企相互服務方式只停留在表面。在學校層面,盡管鄉村職業教育培訓開展實踐教學會對鄉鎮企業有所依賴,但最重要的人才培養體系構建過程中學校并未吸納企業參與,在人才培養方案制訂、專業建設、課程設置、教學改革等重要領域都與鄉鎮企業“無緣”,而是僅僅停留在“訂單式培養”等單薄、表面的合作層次上,互動頻率并不高。在師資層面,部分教員因自身專業技能薄弱,不愿根據鄉村學員的實際學習情況“對癥下藥”,但出于評職稱、評獎評優等教師需要與鄉鎮企業進行合作,這種局面導致教員被動參與校企合作,這對于提高自身專業水平和人才培養水平無濟于事。在學員層面,大部分鄉民參與校企合作項目缺乏強烈的內部動機和端正的態度,導致學生在企業實習實訓期間不愿深入生產勞動一線,學習狀態不良。綜上,教員和學員與企業的親密程度處于低級狀態。
結合嵌入性理論,針對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脫嵌”行為,可以通過經濟再嵌、文化再嵌、關系再嵌、結構再嵌提升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質量及服務水平。
在波蘭尼眼中,“人類經濟往往都潛藏于人們的關系當中,經濟系統嵌入在人際關系當中”。實際上,徹底脫嵌的經濟行動也是不存在的。作為一種社會經濟形塑的結果,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是與其所處的鄉村經濟社會環境緊密聯系的,即有什么樣的經濟環境與條件,就有什么樣的職業教育培訓。因此,鄉村職業教育培訓并不能被看作是單獨的一個主題來解釋,而是作為一項經濟行為被嵌入到整體社會結構當中。職業培訓經費的投入渠道及其方式,并非是某一個特殊組織的控制,而是嵌入在廣泛的社會環境和社會關系系統之中。
在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經濟再嵌的問題上,要優化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經費的多元化投入方式,一方面是關于“誰來辦”的問題,“誰來辦”直接關乎職業教育培訓的投資體制和資金投入方式,而投資體制又從根本上決定著職業培訓的知識產權性質。這就要求政府要加強對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經費投入力度,在原有投入機制的基礎上,再嵌學校、企業等產教融合多元主體的資金籌措渠道,通過社會各界組織力量,優化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經費的投入方式,調整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結構的布局,合理配置城鄉職業教育培訓經費。另一方面,影響培訓投資體制的主要因素是經濟體制,經濟體制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培訓經費的配置。教育并不是由中央政府包攬,因此盤活社會資源支持、發展教育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在我國的建立,民間資本開始大規模流入教育領域,教育行業也受到了私人投資的追捧。在我國政治、經濟等制度條件允許的范圍內,由大量私人資本興辦的職業教育培訓機構逐步發展,職業教育培訓機構沖破了原來的單一公有制模式,形成了由公有制主導、大量民營職業教育培訓機構參與的新局面,這也是激活鄉村職業教育培訓資源、優化職業教育培訓經費投入方式的重要途徑。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期,培訓的改變也需要適應社會體制變革的需要,資源的分配必須以市場調節為先。同時,政府職能利用其特有的經濟管理手段影響社會公共資源的分配方法。以市場經濟體制為指引“再嵌”到鄉村職業教育培訓中,不斷優化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經費的投入渠道是一條有效路徑。
現代鄉村文化容易受傳統文化及從眾因素的影響,導致文化之間的交融一致性,相同的傳統文化在相互嵌入的場域和機會之間產生了更多相似性。由于正式制度和法規有諸多不健全的地方,在這種方法既可能耗時長且成效有限的情形下,此方法應用范圍往往是受限的。但非正式的文化約束對于行動人的心理影響是潛移默化的,諸多的心理負面影響也往往是借助潛在的、甚至無意識的認知來實現的。從我國鄉村技能教育培訓的文化嵌入來看,涉及較多的文化觀念——忽視科學勞動技術、鄙夷社會底層勞動等等,這些文化觀念對鄉村職業教育培訓造成了刻板印象,自然影響培訓的發展,這是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文化嵌入的最簡單表現。
我國是一個農業大國,需以鄉村文明占有利的主導地位來展示其幾千年來的文化精髓。為此,除了基層地方政府要大力宣傳鄉村職業教育培訓以外,還要有宣傳的機制依托。首先,要加強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公益文化設施建設力度,逐步實現對鄉村職業教育培訓資源的供給均等化,以獨特的本土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文化為底色,引導積極正確、科學進步的職教培訓文化并嵌入到鄉風文明建設和鄉民的認知中。其次,要以開放競爭的鄉村市場經濟促進職業教育培訓文化交融互嵌,進一步發掘鄉村職業文化、職業培訓文化特點,打造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文化產業品牌,推動鄉村職業文化教育與產業的深層次再嵌融合。再次,構建職教培訓文化再嵌平臺,以鄉村社區黨組織為載體,通過基層政府黨政機關、鄉鎮企業與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機構結對子,積極培養新型鄉民產教融合社團與科學勞動文化俱樂部,并利用鄉村經濟組織作為文化有機再嵌的中介場域,尋求外部資源支持,改變鄉民職業教育培訓理念,以此提高文化再嵌入職業教育培訓的社會認同。最后,打造鄉村職業教育培訓宣傳網絡。隨著鄉村網絡設施的逐步完善,鄉村職業教育培訓機構可在官方微信公眾號開設“職教風華·培訓回眸”專欄,開辟“職業教育培訓專業”專題網站,設置“企業文化風光”“農業技術現代化教學”等特色欄目,進一步增強覆蓋面和吸引力。
社會學家迪爾凱姆認為教育主要起兩個作用:一是為企業輸送技能人員。二是透過文化傳播的手段作為社會整合的工具[16]。鄉村職業教育的培訓內容也承擔了同樣的功能,職業教育培訓過程的結構運作和管理機制同樣嵌入到經濟社會的總體環境當中。而基于職業教育培訓與經濟發展規律的相互聯系,與分析企業的結構嵌入很相似,與其相互聯系的各類經營組織、政治機關與教育組織都是在其所處的經濟網絡中的重要聯系點,在由這些組織所交織而成的網絡系統中,職業教育培訓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進入網絡尋找合適位置”是典型的企業結構嵌入,即職業教育內嵌于所聯結的關系網當中,構建網絡即是通過對企業結構內嵌性的理解和探索。作為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主要組成部分之一,培訓內容直接影響著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形式和組織結構。隨著鄉村現代化進程的加速,為適應職業發展中的各種需要,職業教育培訓的服務對象也更加復雜。基于鄉村在技能型人才特征方面的不同,其培養目標上存在著多重性和多元化的特點。所以在培訓內容與方式上,要針對鄉村職業教育特征與鄉民的工作習慣選擇靈活的培訓方法,實現培訓內容和培訓方式與鄉村職業教育相契合。
為提升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結構再嵌水平,首先在培訓內容上需堅持實用原則。鄉村職業技能培訓要突出技術性、實用性,根據“三農”的實際情況,研究區域范圍內不同群體在不同時間的鄉村職業教育需要,培養鄉民的態度、知識與技能,使受訓者培訓后很快實現增產增收。其次,在培訓方式上要堅持靈活便民原則,實現就地培訓。鄉村勞動力在區域內接受培訓并就業,就近參加培訓,食宿、交通等經濟成本較低,且在參訓期間可照顧家庭,學員較易接受。此外,還可通過校企合作,實行“企業出單、學校收單、政府買單、鄉民收益”訂單培訓方式,對在崗學員進行技能提升培訓。在培訓方式上盡可能以短期培訓為主,適應鄉村的產業特點,選擇農閑時間靈活培訓,充分考慮學員的知識基礎與社會接受能力,選用最適宜的教授方式。再次,根據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目標制訂科學合理的培訓評價體系,針對培訓內容與培訓方式的實施情況,本著以就業為宗旨、以能力為本位的原則,要求施教者、受訓者、企業鑒定人員進行定期評價并反饋,以便對鄉村職業教育培訓內容與培訓方式進行及時調整與創新,實現鄉村職業教育培訓內容與方式的有機契合,提高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的收益水平。
格蘭諾維特指出,影響人類活動的主要因素是具體化的社會關系,而經濟是嵌入在具體化的社會關系里面的,由于網絡關系的強弱、重復性、地域的不同,會產生不同的關系內化過程,進而形成不同的情境行為[17]。“嵌入”是一個具有中間范疇的直接影響機理,它處在“過渡社會性”(指行動較大程度上是由人際關系和社區背景來確定)和“低度社會性”(指行動基本上不受人際關系和社區環境條件的直接影響)之間。與波蘭尼相比,格蘭諾維特將嵌入性細化至微觀層面,把經濟行為嵌入到具體化的社會網絡關系當中,使嵌入性變成可定量操作的經濟社會學理論。他在研究關系嵌入機理時,提出了交易活動中應該以誠信為基石,只有雙方彼此信賴,經濟活動中的交易成本才最低[18]。因此,信任關系控制著經濟活動,這是嵌入的網絡機制。針對關系再嵌入鄉村職業教育培訓主體合作的表面性問題,應積極探索政府、培訓機構、企業、教師、學生之間的多元共治,以彼此信賴為基石開展合作關系再嵌入。
為此,在政府層面,將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納入工作計劃,依托當地優勢產業,整合區域內職教培訓資源,將區域職教培訓中心打造成集學歷教育、非學歷培訓、勞動力培訓中心、產業技能培訓基地等功能為一體的鄉村特色綜合性職業教育培訓中心,充分完善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管理專業委員會制度,并安排部門專業人員定時定量走訪觀察培訓機構與鄉鎮企業的落實程度,及時總結改革發展中遇到的問題和經驗,為鄉村職業教育培訓發展保駕護航。在校企合作層面,除了安排“工匠人”講座與“訂單式培養”外,培訓機構要吸納企業高級人員參與自身人才培養體系的構建,在人才培養方案制訂、專業建設、課程設置、教學評價改革等重要領域都要給鄉鎮企業創造參與空間并有效執行。企業可利用學校設施配備、師資與自身實訓場所、實戰工廠等資源與學校合作開展多種多樣的技能培訓,實現校企資源共享,增加互動頻率,互惠共贏。在師生與企業合作層面,師生要轉變到企實訓的意識,秉著提高自身專業發展的初心,在參加生產實訓中深化專業理論知識與鍛煉專業操作技能。企業要對參與實訓的師生負責,根據師生培訓評價表對他們進行過程性評價與總結性評價,并及時反饋給學校或個人。采取政府為主、校企為輔的薪酬補助原則,給予參訓者適當獎勵。關系再嵌是一個建立目標與期望并促進合作關系發展的行為邏輯,這種邏輯的特點在于行動者們并不是自私的謀求眼前利益,而是專注于建立持久的長期合作伙伴關系,強調了規則、信任以及互惠性交易中的關鍵社會性要素,而信任則是維持這種長久合作伙伴關系的重要基石,也是合作關系賴以維持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