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入蜀記》中的飲食文化探析

2023-10-26 05:53:52郭一葦

中國民族博覽 2023年13期

郭一葦

（天水師范學院，甘肅天水 741001）

陸游中年遭遇官場浮沉，他攜家?guī)ё由先钨缰?，雖然一路艱難但也隨之見識到了不曾領(lǐng)略的風光?！度胧裼洝分谐艘宦返拿袼酌耧L、山川地形、城市交通、奇聞異事以外，還提到不少的飲食文化，這里就其中零散提到的飲食文化進行整理探析。

一、《入蜀記》中飲食文化體現(xiàn)

（一）作者與飲食文化記錄

在陸游入蜀的路程中，避免不了會受到心情上的影響。這一點從他對于飲食文化的關(guān)注和享受生活的記錄中就能窺探一二。

《入蜀記》第一卷陸游路程初啟時心情不免低落，所以也無心關(guān)注這些飲食之處，就算有注意到，也是草草帶過，如“賣鲊者尤眾……小舟叩舷賣魚，頗賤。蚊如蜂蠆可畏?！薄棒~蟹甚富。”都不曾就所見的生活場景進行展開描述，而到了路程后期，陸游已經(jīng)可以靜下心仔細的鋪陳這些具有生活氣息的飲食文化，如“大者于筏上鋪土作蔬圃，或作酒肆……歸云：得小徑，至山后，有陂湖渺然，蓮芰甚富，沿湖多木芙蕖……有大梨，欲買之，不可得。湖中小艇采菱，呼之亦不應(yīng)?！薄按贯炌祛拐邚浲战责愶劇豆?，豈信以肥故多魚耶？”

同樣是對飲食文化和生活氣息給予關(guān)注，前期的陸游只是程式化的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寫在這本日記體的私人日記里。但是到了行程后期，他甚至還會就所了解到的發(fā)出疑問“豈信以肥故多魚耶？”可見其對飲食文化的關(guān)注也是一個隨行程與心情的改變而逐漸深入的動態(tài)過程。

（二）飲食分類

陸游《入蜀記》中涉及到飲食文化描寫的日記共有五十三日，這其中的描寫內(nèi)容又可以劃分為不同類型。如果初步將飲食內(nèi)容進行大類的劃分，可以劃分為以下幾類。

1．主食

《入蜀記》中提及到的主食有湯餅、大米、黍、菽、粟、蕎麥、粳米七種。其中，出現(xiàn)最多描寫最多的主食則是大米。大米的出現(xiàn)貫穿了陸游的旅途，剛出發(fā)時就有了第一次提及，“泊糴場前”，其中的“糴場”即米市，這是在臨安的余杭門外。

到湖北時，有“欲來巴河糴米”。到湖北公安時，又有“井邑亦頗繁復，米斗六七十錢?！敝档靡惶岬氖?，在陸游的《劍南詩稿》中，他同樣記下了大米的影子，有在公安所作，詩名為《公安》的一句“避風留半日，買米待多時”。還有九月作于江陵的《馬上》：“燈前薄飯陳鹽虀，帶睡強出行江堤?！薄秾㈦x江陵》的“買薪備雨雪，儲米滿瓶盎”，這些都是大米頻繁出現(xiàn)在陸游生活中的佐證。

而其他的主食，陸游除了在《入蜀記》中介紹了其種植環(huán)境和收成情況，并沒有過多的展開論述，其中飯食湯餅這樣的稱呼更是一帶而過。

2．蔬果

關(guān)于蔬果的描寫，《入蜀記》中共出現(xiàn)了13 處，提到了蔬、果、菱、芡、蓮藕、薪菜、梨、薄荷、烏梅、齏、菘、蘆服、橙、茭萌、梨15 種蔬果，其中菱、蓮、芡出現(xiàn)的最為頻繁，如《入蜀記》中“水滸小兒賣菱芡蓮藕者甚眾”，“蓮芰甚富，沿湖多木芙蕖……有大梨，欲買之，不可得。湖中小艇采菱，呼之亦不應(yīng)?！币约啊俺周纫皇??！背恕度胧裼洝?，陸游的《劍南詩稿》同時期的詩歌中也有《醉歌》中的一句：“野花碧紫亦滿把，澗果青紅正堪摘?！?/p>

蔬和果作為描述內(nèi)容的統(tǒng)稱性意象，《入蜀記》中也出現(xiàn)過2 次，但是這2 次并沒有詳說具體指的是什么，而是用這種統(tǒng)稱一筆帶過，所以不再贅述。

3．肉食

肉食在《入蜀記》中共有二十三日記載，其中提及了魚、蟹、鲊、豨、豬頭、野彘、鹿肉、特豚、雞、縮項鳊魚、鱘魚、羊、鯉魚、烏牡雞、天鵝（鵠）、狐、兔、骨肉、胙肉、豬20 項肉食，其中魚類毫無疑問是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

第一卷“魚蟹甚富?！薄百u鲊者尤眾……小舟叩舷賣魚，頗賤。蚊如蜂蠆可畏?！薄笆兄匈u魚鲊頗珍?！钡诙怼按贯炌祛拐摺资馆吶战责愶?。土人云：‘此溪水肥宜魚’”。第三卷“漁人依石挽罾”“金鱗朱尾，味極美，本以此得貴池之目?！钡谒木怼棒~賤如土……又皆巨魚。欲覓小魚飼貓，不可得?！钡谖寰怼暗每s項鳊魚，重十斤。洑中有聚落，如小縣。出鱘魚，居民率以賣鲊為業(yè)。”“始有二十余家，皆業(yè)漁釣……魚尤不論錢?！薄啊I肉食，得大魚之半”9 處都提及了魚肉這種肉食。其中鲊、鱘和鳊又是常見的魚類。同時期《劍南詩稿》中有《江陵道中作》的“水落魚可拾，霜清裘欲重”，《初寒》的“行人畏虎少晨起，舟子捕魚多夜歸”之句。

陸游詳細展開描述的是肉食是天鵝，卷五的“又有水禽雙浮江中”一眼就看中了南方水域多見的禽類，陸游寫天鵝的產(chǎn)地和外形：“色白，類鵝而大，楚人謂之天鵝，飛騫絕高?！边€有天鵝的口味是“味甚美，或曰即鵠也。”除天鵝以外，鹿肉也出現(xiàn)了2 次，“炙鹿肉甚珍，酒尤清醇。夜寒，可附火?！敝嘘懹魏团笥阎丝韭谷猓百I鹿肉供膳”又買鹿肉吃。

4．飲品

《入蜀記》中的飲品大體可劃分為茶與酒兩大類。同時茶與酒的文化符號背后有著深遠的文化意義。文中茶與酒共出現(xiàn)十八日，其中酒記錄有十三日，茶記錄有五日，除此以外還有七日陸游專門提到了水質(zhì)甚佳的水?？梢哉f飲品是《入蜀記》中作者最花心思刻意記錄的飲食了。

首先說茶。作為點茶藝術(shù)盛行的宋代，陸游第一次記錄茶就是一場精彩的點茶與品茶：“十九日……赴蔡守飯于丹陽樓。熱特甚，堆冰滿坐，了無涼意。蔡自點茶，頗工，而茶殊下。同坐熊教授，建寧人，云：“‘建茶舊雜以米粉，復更以薯蕷，兩年來，又更以楮芽，與茶味頗相入，且多乳，唯過梅則無復氣味矣。非精識者，未易察也?！彼稳俗栽偛栉幕谒未F極新出，所以在斗茶上也多用巧思，這場點茶就記錄下了真實的宋人點茶之精巧繁復，不僅要加入米粉，薯蕷（山藥）增強口感，而且點茶人還會不斷隨年份的更迭來出新，點茶人后加入的楮芽不僅與茶味契合又能出白色泡沫，而且過了特殊的梅雨季節(jié)甚至還不會被不精于飲茶的人分辨出來，不可謂不精妙絕倫。

再說酒。首先是第一卷十六日：“過新豐，小憩。”這里陸游所見的江蘇丹陽縣新豐酒與長安新豐酒不是同一東西，這里的酒不僅僅有多位文人大家品嘗過，還為其作詩，李白曾經(jīng)有“南國新豐酒”之句，另有唐人詩云：“再入新豐酒，猶聞舊酒香?！迸c此同時陸游所提到的容易混淆的長安新豐酒也是好酒，曾被王維以“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夸獎過。其次是第四卷十九日陸游等人游東坡的記載，這一處是陸游最明確詳備的一次飲酒記載，其中提到的形容：“酒味殊惡”和“齏湯蜜汁”，其背后的飲酒文化可以從他所引的蘇軾嘲黃州酒中略窺一二，“酸酒如齏湯，甜酒如蜜汁。三年黃州城，飲酒但飲濕。”文人飲酒歷來有之，飲酒賦詩更是已經(jīng)發(fā)展成一種文化，所以陸游一路不免嘗盡美酒，少不了與酒作伴。

最后是水。不論酒茶，總少不了好水去烹制，所以陸游在《入蜀記》中記載了八處水。分別是丹陽玉乳井水、凌歊臺懷古亭泉水、謝公池水、董真人煉丹井水、谷簾水（泉水）、惠山泉水、蝦蟆碚水、香溪水、馬肝峽獅子巖泉水。其中名列《水品》的有第十一名的丹陽玉乳井水、第一名的谷簾水、第二名的惠山泉水、第四名的蝦蟆碚水和第十四名的香溪水。不過據(jù)劉蘊之先生《〈水品〉辯證》一文所述，《入蜀記》中《水品》并不是陸羽所作，而是張又新的《煎茶水記》，這也不失是一種體現(xiàn)宋朝茶飲文化發(fā)展繁榮，甚至出現(xiàn)就水源品質(zhì)辯論爭鳴的有力證明。

二、地域與飲食文化

陸游入蜀走水路，沿長江入蜀，一路沿岸停靠，所以他整體所見的飲食皆是南方水鄉(xiāng)的飲食，且貫穿全程，真正發(fā)生飲食性質(zhì)的改變，是在入蜀之后。但僅從陸游行路的飲食記載，也可以總結(jié)一部分地理環(huán)境對飲食文化形成的影響。

（一）地理環(huán)境與飲食文化形成

他八月到江蘇吳江縣，遇到出售魚鲊的百姓。鲊是用鹽加工以后便于儲存貯藏的腌魚、糟魚等的統(tǒng)稱，因為這種食物一般原料就是鹽、米和魚，所以盛產(chǎn)這三種原料的江蘇鲊魚也品類繁多，沿長江江邊依水而生的鲊魚市場不僅發(fā)展興盛，甚至還在宋元發(fā)展到頂峰，甚至成為皇家貢品，陸游還有一首《醉中歌》提到“黃雀萬里行頭顱，白鵝作鲊天下無”這種用白鵝腌制的鲊魚之美味。

再說《入蜀記》中較為明顯的地理環(huán)境與飲食文化的聯(lián)系，即第五卷“八日……夜觀隔江燒蘆場”中，燒蘆場是比較典型的地理因素。古人開墾沙洲時會先種植蘆葦，等待蘆葦穩(wěn)固沙土以后再燒去，改種農(nóng)作物。這一點和北方燒麥稈肥田有相似之處，但是獨特的南方長江沙土種稻，用這種具有代表性且因地制宜的獨特方法，最合適不過。

地理因素與飲食文化的聯(lián)系總結(jié)為地方俗語的也有一處，記錄在第六卷：“俗云，三派有年，兩派中熟，一派或絕流饑饉”，這里的“派”指三分泉的流脈，陸游到來的時候三分泉已經(jīng)止了兩脈，所以其隱含意味也把糧食欠收和地理因素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二）文化風俗與飲食文化形成

與地理因素相同，陸游行至不同地區(qū)也記錄下了不同的文化風俗和生活習慣，這兩點也同樣反映了背后不同的飲食文化。

1．節(jié)日與飲食文化

我國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很多，當今的學者研究已經(jīng)有了詳備的宋代不同節(jié)日的代表性飲食，宋代的節(jié)序詩詞也是數(shù)量可觀。但單論《入蜀記》，則主要拿出陸游所記載的重陽節(jié)詳述。在《入蜀記》第五卷第九日，即“買羊置酒”這一日，陸游還“求菊花于江上人家”，殺羊、置酒、求菊這三個動作可見重陽節(jié)的傳統(tǒng)飲食習俗和文化。范成大的《重九獨坐玉麟堂》有“年年客路黃花酒，日日鄉(xiāng)心白雁詩”之句，其中的黃花就是菊花，所以陸游才會專門去“求”菊花。同時期陸游《重陽》中“照江丹葉一林霜，折得黃花更斷腸”中的黃花亦是菊花。

除了菊花，陸游筆下的重陽還有買羊置酒一說。由于羊肉在宋朝皇室中極受歡迎，所以吃羊肉在宋朝也是常見的事。《吳船錄》也有“李太守疏江驅(qū)龍，有大功于西蜀，祭祀甚盛，歲刲羊五萬……”這樣的記載。而置酒則更為重要，在宋代的節(jié)序詩詞中，重陽飲酒一般飲兩種酒，一種是菊花酒，另一種是茱萸酒。陸游此處并未詳述飲酒品類，所以具體是茱萸酒還是菊花酒值得商榷。

2．旅行途中的宴請與飲食

自古文人行旅兼及記錄景物，賦詩作詞宣揚景物，以使后代文人隨前人足跡閱覽山川，并創(chuàng)作更多的文章詩詞，比如登樓詩詞，比如觀海詩詞，甚至《入蜀記》本身也有大量的詩詞是隨李杜行跡既品評考證又自行創(chuàng)作的。所以作為文人經(jīng)常踏足的地方，詩詞歌賦自然也不少，相應(yīng)的文人宴請活動也會較多。在《入蜀記》中，文人宴請是重要的一部分。在陸游《入蜀記》中，文人宴飲聚會共二十七次，陸游自身參與二十六次，只有第二卷九日寫到南唐后主的一場宴飲。

（1）第一卷。

（2）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