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繼彪
(南京中醫藥大學,江蘇 南京 210023)
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要深化文明交流互鑒,推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中華文化“走出去”戰略為中醫藥事業的發展以及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提供了新的歷史發展機遇。據中國國家形象全球調查報告顯示,中醫藥多年來穩居最具代表性的中國文化元素的前三位。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和優秀代表,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對推動以中醫藥為代表的中國文化“走出去”,提升中國文化“軟實力”具有重要作用。目前,國內關于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關于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的發展歷程研究;二是關于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的現狀與問題研究;三是關于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的戰略研究。上述研究對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面臨的形勢、現狀、問題等進行了深入分析探討,并提出了相應的推進策略。然而,目前尚未發現從全球教育治理角度開展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策略的研究。因此,本文擬基于全球教育治理的視角,探討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的演進特征,分析面臨的主要問題,并在此基礎上提出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的推進策略,為進一步推動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實踐與理論研究提供參考。
2006 年加拿大學者約翰·科頓等為在圣彼得堡召開的八國峰會起草的《G8 與全球教育治理》中第一次正式提出“全球教育治理”的概念[1]。而所謂全球教育治理指的是多元社會主體,特別是國際社會各利益相關方,通過協商與合作等方式共同參與全球教育事務,并對推進全球教育事務進程產生特定影響的現象[2]。有效的全球教育治理是各主體共同設計和制定全球教育國際規則的對話協商過程,既是一個分擔責任、分享權力、共同維護全球共同利益的過程,也是一個“共商、共建、共享”的過程。通過梳理全球教育治理的基本概念,可以發現其核心要義主要體現在價值共識、制度公約和組織協商三個維度[3]。其中,價值共識維度主要表現為在全球教育治理進程中形成能夠被多數人接受的具有廣泛權威的共同價值觀;制度公約維度主要表現為在全球教育治理進程中的國際規則的制定;組織協商維度則主要表現為在全球教育治理進程中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主體類型和主體間形成的協作共商關系。
高等教育全球教育治理的具體活動主要包括提出新的教育理念,參與制定國際教育規則和標準,確立并監測教育發展進程,推動雙邊或多邊教育交流與合作等[4],而這些活動都可以納入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實踐范疇。鑒于此,筆者基于全球教育治理的基本內涵,結合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實踐,從價值共識、制度公約和組織協商三個維度審視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的演進脈絡,發現其呈現出從民間認同到政府認可,從被動參與到標準制定,從松散單一到協作推進的演進特征。
20 世紀70 年代以來,世界范圍內的“回歸大自然”和“重新重視天然藥物”的熱潮使得中醫藥進入了新的發展時期。在這一背景下,世界各國中醫藥教育機構和行業協會紛紛出現。鑒于中醫藥尤其是針灸的臨床確切療效,20 世紀80 年代初世界衛生組織(WHO)便先后與中國中醫科學院針灸研究所、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中國中醫科學院臨床與信息研究所、中國醫學科學院藥用植物研究所、南京中醫藥大學、上海中醫藥大學、復旦大學基礎醫學院中西醫結合系等單位合作建立了7 個傳統醫學合作中心,并圍繞中醫藥人才教育與培訓、中醫藥臨床與科學研究、中醫藥信息與知識傳播等領域開展合作與交流。據統計,自1983 年首次確定為世界衛生組織傳統醫學合作中心以來,僅南京中醫藥大學便已為世界上90 多個國家和地區培養了15 000 余名中醫針灸高級人才。20 世紀90 年代以來,為呼應民眾對中醫藥教育的需求,英國梅賽德斯大學、澳大利亞皇家墨爾本理工大學分別與北京中醫藥大學、南京中醫藥大學合作開展中醫本科學歷教育,高等中醫教育首次進入英國和澳大利亞高等教育體系,這也標志著中醫教育正式獲得英國和澳大利亞政府的認可。進入新世紀以來,世界各國逐漸通過立法或其他途徑對中醫(針灸)進行規范化管理,為中醫藥教育健康、規范、有序地發展提供了保障。
自20 世紀50 年代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開始開展國際化實踐到20 世紀末,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更多的是被動地參與到我國高等教育國際化實踐中來,主要通過執行我國《外國留學生工作試行條例(草案)》《外國留學生管理辦法》《中外合作辦學暫行規定》等開展國際化工作。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加大了對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規則的制定工作。2009 年8 月,由我國作為會長單位的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發布了《世界中醫學本科(CMD 前)教育標準》,對中醫學本科教育準入的基本條件和本科畢業生的基本要求提出了規范,為規范國外中醫教育提供了可依據的標準。同時,為有效落實《世界中醫學本科(CMD 前)教育標準》,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教育指導委員會于2017年6 月發布了《世界中醫學專業認證方案(試行)》,開啟了全面參與世界中醫教育規則制定的新征程。
從20 世紀50 年代至21 世紀初期,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實踐主要以政府和高校為主。政府層面主要指導高校完成政府層面簽訂的中醫藥教育合作項目,而高校層面則主要同國外高校、私立教育機構開展中醫藥教育合作。開展的活動形式和內容主要以獨立探索為主,相對都比較松散單一,未能形成協同推進的運行機制。新世紀以來,尤其是2016 年《推進共建“一帶一路”教育行動》發布以來,我國政府和高等中醫藥院校統籌協作,充分利用上海合作組織、瀾滄江—湄公河合作機制、中國—中東歐16 國合作機制、中非論壇等雙邊和多邊合作機制,共同推進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合作與交流。例如,在上海合作組織機制框架下,2022 年上海合作組織正式成員國的醫學類高校(其中包括北京、上海、廣州中醫藥大學等五所中醫藥大學)成立“上海合作組織醫學大學聯盟”,在人才培養、科學研究、臨床醫療等領域開展合作。在中國—中東歐16國合作機制框架下,2019 年北京中醫藥大學與羅馬尼亞布拉索夫特蘭西瓦尼亞大學醫學院合作開展兩年制中醫碩士課程項目。在中非論壇框架下,天津中醫藥大學立足教育部“中非高校20+20 合作計劃”,自2010 年開始便與非洲加納大學在藥用植物、中醫藥知識等領域聯合開展人才培訓培養和科學研究等多層次、寬領域的交流合作。在瀾滄江—湄公河合作機制框架下,2022 年南京中醫藥大學與泰國皇太后大學、越南傳統醫藥大學開展合作,繼續加強與瀾湄六國在傳統醫藥人才培養以及臨床醫療等領域的合作與交流。
中醫學與西醫學是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產生的不同的醫學理論體系和醫學模式,在思維方式、核心方法等方面均有本質上的不同。加之中醫學與現代醫學及其他傳統醫學之間缺乏相互交流的語言,對科學地理解、認識和廣泛應用中醫造成了極大障礙,進而嚴重影響了高等中醫藥教育在世界的發展。目前,高等中醫藥教育的價值仍被西方社會懷疑。因此,在建立于西方話語體系中的世界高等教育制度中,高等中醫藥教育仍處于“邊緣”狀態,找不到其應有的位置。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雖然我國政府于2016年發布了《推進共建“一帶一路”教育行動》,但由于中醫藥在大多數國家仍屬于補充與替代醫學,中醫藥在很多國家仍未獲得所在國的法律認可,除澳大利亞、新加坡、泰國等少數國家外,高等中醫藥教育在國外主要以私立教育的形式存在,對所在國高等教育的影響非常有限,未能進入當地政府認可的高等教育體系。因此,在目前全球教育治理秩序仍由西方為主導的全球教育治理機制下,高等中醫藥教育無法參與國際組織的教育治理活動,無法參與設置全球教育議程,也無法參與國際規則的制定。
由于長期受計劃經濟的影響,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在對外合作與交流中仍然延續了傳統的計劃經濟下的教育活動管理模式,即單一的政府行為模式[5]。目前,在中醫藥教育領域,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非政府力量主要為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世界針灸學會聯合會、國際中醫教育聯盟等組織機構。這些非政府組織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的時間較短,數量較少,主體較為單一,與國際社會對話、合作的能力有待進一步加強。可以說,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在全球教育治理過程中過于依靠政府,政府引導、社會參與的國際化推進合力尚未形成。
高等中醫藥教育應加速脫離高等教育場域中的“邊緣狀態”,努力形塑屬于自身的高等教育治理話語權力場域,進而構建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話語體系。為此,可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首先,高等中醫藥教育要繼續走內涵式的發展道路,建設成為世界一流中醫藥大學。按照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新時期教育對外開放工作的若干意見》中提出的“圍繞中心、服務大局、以我為主、兼容并蓄、提升水平、內涵發展、平等合作、保障安全”的基本工作原則[6],通過實現“師資結構國際化”和“師資水平國際化”“學生生源國際化”和“學生學習經歷國際化”以及國際化教育資源實現“引進”和“輸出”的雙向互動和平衡等,將世界優質的教育資源全維度、高效地整合到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的全過程,最終實質性地提高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的整體辦學質量和全球競爭力,成為合乎主流評判標準的真正意義上的世界一流中醫藥大學,進而充分彰顯在全球高等教育中的國際話語權。其次,以中醫藥在此次新冠感染疫情防控中發揮的突出優勢和重要作用為契機,用合乎國際語境的敘事方式,讓世界各國人民更加主動地接受中醫的獨特魅力。最后,要鼓勵國內中醫藥院校牽頭發起一批高校國際聯盟,廣泛吸納西方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高校參與。充分利用高校獨立的學術體身份,推動高校以共商、共治、共享、共擔為基本理念,在高等教育場域內部構建一個擁有豐富對話與交流機制的自治網絡,較大程度地拓寬高校直接參與高等教育全球治理的渠道[7]。
高等中醫藥教育應充分利用“一帶一路”倡議國際合作平臺,加快構建“一帶一路”高等中醫藥教育共同體等方式深度參與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規則的制定。首先,要充分發揮“一帶一路”已有國際合作平臺的作用。在我國政府發布的《推進中醫藥高質量融入共建“一帶一路”發展規劃(2021—2025 年)》指引下,通過加強頂層設計、突出重點、組織協調、統籌推進等舉措,不斷深化同上海合作組織、瀾滄江—湄公河合作、中國—中東歐國家合作等重點平臺機制在高等中醫藥教育領域的合作,充分發揮我國在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標準和規則制定方面的話語權與主導權。其次,要加快構建“一帶一路”高等中醫藥教育共同體。在我國政府發布的《中醫藥“一帶一路”發展規劃(2016—2020 年)》指引下,積極與“一帶一路”沿線著名大學合作,將中醫藥學科建設納入沿線高等教育體系。要秉持開放包容、互利共贏的理念,通過高等中醫藥國際教育援助等形式,加強沿線國家與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標準的對接。
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充分利用上海合作組織、瀾滄江—湄公河合作機制、中國—中東歐16 國合作機制、中非論壇等政府間雙邊和多邊合作機制,深度參與到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的進程中。同時,還要充分發揮非政府組織等社會性力量的作用。非政府組織是獨立于主權國家和政府間國際組織的第三種力量,已經成為全球治理的重要主體,并通過組織跨國社會運動、與其他治理主體協調以及影響國家治理進程等方式參與全球治理[8]。因此,要充分發揮我國作為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世界針灸學會聯合會等中醫藥領域非政府國際組織的發起國和會長單位的優勢,依托各類國際中醫教育聯盟、國際化教育活動項目和平臺,形成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新合力。
綜上所述,全球教育治理的核心要義主要體現在價值共識、制度公約和組織協商三個維度。在全球教育治理視域下,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呈現出從民間認同到政府認可,從被動參與到標準制定,從松散單一到協作推進的演進特征。面向未來,要通過構建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話語體系,引領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規則制定以及形成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新合力等舉措,不斷提升我國高等中醫藥教育國際化水平和全球教育治理能力。實現高等中醫藥教育深度參與全球教育治理對推動中醫藥更好地“走出去”,助推“一帶一路”建設,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