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義話語標記“簡單來說”研究

【摘要】“簡單來說”作為總結義的話語標記，因其只有程序義不影響句子的真值條件，從而在句法上具有獨立性，語音上表現為停頓，可出現在口語和書面語當中。言說者使用“簡單來說”作為話語標記試圖用精簡的一或幾句話來概括前文的內容幫助聽話人理解言說者的意圖。“X來說”中“說”與“來”本為連謂結構，因“說”處于謂語中心，“來”發生降格，此階段“說”存在言說動詞主觀化的傾向，選取“簡單”來凸顯言說者對命題的態度、評價。

【關鍵詞】話語標記；總結義話語標記；插入語；主觀化；語義虛化

【中圖分類號】H14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8-013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8.041

在結構主義語言學的框架下，學界將不參與構成句法結構的一些成分稱為“插入語”或者“獨立語”，國外從20世紀五六十年代開始研究話語標記80年代中后期話語標記研究從而進入黃金期；基于之前學界有關成果，本文以“簡單來說”這一總結義的話語標記為個案，并從此話語標記的分布、前后成分見的語義關系、語用功能等角度展開研究，旨在為總結類話語標記現象提供新的個案，豐富總結類話語標記的研究。

一、總結義話語標記的界定及分布

（一）總結義話語標記的界定

廖秋忠（1986）認為篇章中總結連接成分就是把前面已說過的話加以歸納，用簡單的一句話或幾句話把要點加以概括，用來幫助讀者或聽者掌握作者或說者的表達意圖。我們認為總結類話語標記是言說者為幫助聽者理解說話意圖，對前面的話語和觀點加以總結，用精簡的一句話或幾句話概括要點。其語義上不傳達命題意義，而是程序義，且句法上具有獨立性，語音上用停頓與其他語言單位隔開，在風格上的表現為依賴口語和書面語。本文關注的“簡單來說”是總結義的話語標記“說”類的個案之一，句法上表現出獨立性，不與相鄰句法成分構成更大的語法單位，其有無不影響所在語句的合法性，如：

（1）計算機可以方便地互相傳遞信息，共享硬件、軟件、數據信息等資源。簡單來說，計算機網絡就是由通信線路互相連接的許多自主工作的計算機構成的（CCL）。

上述語例中，話語標記“簡單來說”前邊有句號，將其所在分句與前一分句隔開，后邊用逗號與后面分句隔開。形式上，與前后分句保持界限，不與相鄰單位組成更大的句法單位。

“簡單來說”可以分布在口語和書面語體中，例如：

（2）我每天感覺自己挺正常的又有點不正常。簡單來說，睡夠了正常，睡不夠發瘋。（微博）

（3）第三款是股息的定義，簡單來說，股息即為公司所作的利潤分配。（國家稅務總局）

上述語例中，例（2）出自口語語體，例（3）出自書面語體。

（二）“簡單來說”話語標記的分布

1.連接前后段落組成語篇。“簡單來說”位于篇章中兩個被銜接的部分中后一語段的開始，形式上常用逗號與后面的分句隔開，有語音停頓，如：

（4）一份工作，越是跟人打交道，就越容易產生價值。

純粹的面向機器、面向資料確實有價值……

簡單來說，你想想看。以醫院舉例……（@蓮子白衣）

上述語例中，這段節選的語篇先是總起再給出總論點，說話人為使分論能夠進一步得到理解，采用話語標記“簡單來說”銜接接下來的所舉的“跟醫生套近乎從而互惠互利”的論據。

2.連接前后句子組成句群。“簡單來說”可連接前后句子組成句群，如：

（5）“從2007開始，歐盟人士在瑞士將享有完全的行動和就業自由。簡單來說，將來瑞士足球隊的11名隊員將可能全部由外國人組成。”（CCL）

上述語例中，后續句是對前面的小句進行概括總結，使句群保持一個話語語境。

3.連接前后小句組成復句。“簡單來說”連接前后小句時，常用逗號隔開或位于后一小句的開頭，也可位于句首后面緊接解說義小句，如：

（6）一切流行趨勢的輪回都以15至20年為一個周期，而且它的起落會非常明顯。簡單來說，就是因為出生在某個年代的人總會對那個特定年代的音樂著迷，潛意識里曾聽到過這樣的音樂……（微博）

（7）簡單來說就是：????的感情線并沒有讓我很驚艷但是比較合理順暢，和她自己比的話我依然會選閻骨哥妹。（@徹言漫歌集）

上述語例中，例（6）“簡單來說”位于后一小句的開頭，例（7）則是位于句首，后面緊接注解式解說義小句來解釋說話人傳達意圖。

（三）“簡單來說”銜接前后小句的語義關系

前文我們認為“簡單來說”是對前一小句的概括，使得語篇銜接更為流暢，話題有關聯，小句之間邏輯語義關系有哪些同樣值得我們分析。

1.遞進關系。例如：

（8） ……要融合城市和自然的環境，表達這個建筑項目的性質和文化的特征。簡單來說，建什么設計什么用途的建筑，首先就應該表達這類建筑的共性和特有……（CCL/當代/電視電影/非文藝/百家講壇）

例（8）“簡單來說”使得前后分句在語義上更進一步，話語標記能夠使遞進關系凸顯。

2.因果關系。前后小句語義關系為原因與結果的關系，如：

（9）我們這次考得這么好，簡單來說因為離不開換了新老師，再者找對了學習方法。（自擬）

例（9）是推論型因果關系，前一小句是表明結果，后一小句則是從結果或者根據推測原因，這是前果后因式推論因果關系的復句。

3.轉折關系。前后分句的意思相反或相對，后面小句轉成同前面小句意思相反或相對的說法，如：

（10）因為衛衣的百搭性所以衛衣的設計種類也會非常多，這就會導致你在選擇時出現憂慮與錯誤。不過簡單來說衛衣在搭配風格里就主要分三類：一、連帽套頭衛衣……（百度）

例（10）有明顯的弱轉關聯詞“不過”跟話語標記“簡單來說”共現，后一小句轉為闡釋衛衣總體搭配只有三類，轉折語氣較弱。

4.補充關系。前后分句是同一個話題，但后一小句是對前一小句沒有解釋清楚或者沒有說完進行補充，如：

（11）……迪肯森說，其成功的秘訣在于“波音經驗”。所謂“波音經驗”，簡單來說，就是生產第一流飛機……（CCL）

例（11）因前一分句提到的“波音經驗”，但其具體的含義在前一小句未提及，后一小句進一步補充闡釋“波音經驗”的意義和價值。

二、“簡單來說”的語用功能

（一）“簡單來說”的語篇組織功能

1.銜接話題相同、相近的表述。“簡單來說”所銜接的前后分句，因話題相同、相近，能對相同、相近的語義內容進一步作出闡釋，語義呈現遞進關系。前后分句會存采用同詞復現、代詞回指、拷貝相同語素等方式暗示讀者話題相同、相關。（T1、T2表示前后兩個話題成分）如：

（12）……叫“衛星定點系統”的特別裝置（T1）。其技術性很強，聽起來很費解。但[簡單來說]，它（T2）可通過衛星接收和顯示各種有用信息……（CCL）

（13）在機器學習中，常常需要將不同的數據分為不同的類別，例如圖像分類、文本分類等。在這些問題中，我們可以使用“Probability simplex over C classes”方法來計算每個類別（T1）的概率。簡單來說，我們將每個類別（T2）看作一個點，并使用概率向量將這些點映射到概率空間中……（@Alex-kami）

（14）……提肛（T1）是由肛提肌、肛門括約肌、盆底肌群共同協作完成的動作，簡單來說，就是有規律地往上提收肛門（T2），當然也需要必要的……（CCL）

例（12）采用代詞回指，用代詞“它”回指特別裝置，前后分句都圍繞一個話題“衛星定點系統”，后一小句具體解釋技術性強的地方。例（13）采用同詞復現，復現“類別”，后一小句進一步闡釋下一步具體操作。例（14）采用拷貝相同語素“提”“肛”，后一分句用“提收肛門”因與前一分句“提肛”有相同的語素，且前后兩句都是同一個話題即“提肛”這項運動，前一分句是采用科學術語來解釋“提肛”，“簡單來說”在后一分句之前為幫助聽者能更容易理解概念，因此對同一個話題，采取概括的說法來解釋。

2.信息傳遞功能—為話語活動提供線索和標記。出于交際原則，言說者常使用話語標記減少聽者對話語處理需要付出的努力，“簡單來說”為聽者理解言說者的話語行為提供了話語線索和標記，根據提示對話語進行分析，達到正確理解言說者的言語行為和意圖，因話語標記銜接的前后小句的語義存在順接和逆接兩種不同的語義關系，我們從正向和反向兩種提示角度進行分析，如：

（1）正向提示。“簡單來說”在會話中提供話語線索和標記的作用，如：

（15）這波科技可能還是會呈現出普漲的態勢。簡單來說，只要靠邊就能漲但誰偏好的資金多，誰就牛！（CCL）

例（15）前一小句提及“普漲的態勢”，后一小句緊接解釋“普漲態勢”的具體含義，為正向提示，前后圍繞一個話題展開。

（2）反向提示。為了降低聽者理解會話的難度，言說者使用話語標記“簡單來說”提供提示的同時，也會在前面加上轉折義的連詞，如：“但”共同來提示聽者，幫助準確理解會話意圖，例如：

（16）遇到了很多事，但是都無從說起，因為太復雜，發幾十條語音也說不清楚，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大多數時候也選擇不說，但簡單來說就是，能不讀研就不讀。（@可愛又迷人的喪逼角色）

上述前后分句的語義存在轉折關系，前一小句言說者對事物和現象作出的描述并帶有自己對事物和現象主觀性的評價，后一小句在語義程度上弱轉性轉折，否定前一小句的評價，并概括性地從本質角度來闡釋言說者的意圖。例（16）言說者對于自己讀研期間所經歷的事情，在前面小句作出“太復雜，不能把讀研的滋味準確讓別人理解”的評價，后面小句首先用轉折連詞“但”表達轉折，然后與話語標記“就是”連用概括性地從本質的角度解釋這種滋味就是“能不讀就不讀”。

（二）“簡單來說”的人際互動功能

1.體現言說者的主觀認識，強調會話內容。隨著功能語言學、語用學、認知語法的發展，人們逐漸關注語言不僅是客觀表達命題，而且帶有說話人的觀點、感情和態度。沈家煊（2001）認為說話人在表達命題的同時，也表明自己對話語的態度、立場和感情，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我們認為“簡單來說”作為總結義的話語標記除了能幫助聽話人更好地理解話語，還能表達言說者主觀認為接下來的話語對聽話人來說更容易接受，從而達到凸顯后面概括的會話內容。“簡單”作為性質形容詞，可用來描述容易理解、使用或處理，“簡單”與語法化的“來說”相結合，表示說話人認為從某一角度來認識、解釋是容易為聽話人理解的，體現了說話人對話語的認識，“說”因從“行為”這一具象的認知域通過隱喻投射到“認識”這一抽象的認知域，從而與“簡單”搭配表達言說者的主觀性的認識。“簡單來說”還可體現言說者的主觀認識，如：

（17）這樣改編有什么好處呢？簡單來說，就是為適應游擊地區的環境，便于戰斗行動。（CCL）

前文我們提及，使用“簡單來說”后面常用幾句話概括前面的內容，凸顯會話重點，例（17）會話重點為“為適應游擊地區的環境”，都是用精簡的一句話來概括或者回答前文的內容，如果缺少此類的話語標記，聽話人容易丟失言說者的話語重點，存在理解困難的問題，從而不能達到方便交際的目的。

三、“簡單來說”的形成過程分析

“來說”在明清時期，語義逐漸虛化，句法上與動詞、介詞短語搭配形成新的話語標記，位于句末。而本文研究的總結義的話語標記“簡單來說”，通過查找語料庫，發現“簡單”在明代開始出現與“說”搭配的語例，如：

（18）“……再變更，何不明言？”遂將勸降反殺，誤跌劍鋒，二哥已骨肉相殘，簡單說了一遍。（CCL/說唐全傳（下））

（19）……我不認識，總之都是同鄉的罷了。議論的話多得很呢，我只能簡單說個大概給你聽。（CCL/留東外史續集）

這兩個時期“簡單”與言說義的“說”搭配，是從內容的詳略程度和向對方解釋的方式來交代言說者闡釋事情的詳略，馬青青（2009）分析“來說”重新分析的過程，認為“來說”連用時從原本兩個獨立的實詞，因“來+說”在句中使用頻率高，句法關系逐漸緊密，語義結合度變高，經過重新分析，“來”和“說”可在句法上處于同一層次，為“來說”詞匯化提供了可能。董秀芳（2003）從認知的角度分析“說”語義虛化是言說動詞主觀化引起，我們認同言說義的“說”在發展過程中由陳說虛化為可以反映說話人的主觀態度，一方面符合認知規律，另一方面“X說”生成新的評注性副詞短語時，“說”行為是由言語行為的發出者直接發出，言說者在闡明自己對命題的看法、態度會選用帶有評價色彩的形容詞，如“簡單來說”中“簡單”可反映言說者認為事件、命題簡單的態度，因此“說”語義虛化轉為認知義，是語義主觀化的表現，符合認知規律的同時，在生成新的評注性副詞短語，言說者會選用形容詞來進一步反映自己對事件、命題的態度、觀點。

四、結語

本文根據學界對話語標記的定義，界定了“簡單來說”為總結義的話語標記，因其只含有程序義，不影響命題的真值義，從而在句法上獨立性強，語音上表現可為停頓，常用逗號與前后小句隔開。我們分析了此總結義話語標記在語篇和小句中的分布，前后小句之間的邏輯語義關系和語用功能，認為其具有聯結話題相同、相近的表述語篇組織功能以及具有體現言說者主觀認識，強調會話內容的人際互動功能，針對“簡單來說”的形成，我們認為言說者在采用“X說”這一評注性副詞短語闡明自己的看法時利用“簡單”這一性質形容詞更凸顯自己對事件、命題的態度。

參考文獻：

[1]曹秀玲.漢語話語標記多視角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

[2]董秀芳.“X說”的詞匯化[J].語言科學，2003，（3）：54-55.

[3]劉流.現代漢語總結類話語標記研究[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15.

[4]廖秋忠.廖秋忠文集[M].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86.

[5]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7）：268.

[6]王淑莉.話語標記語的禮貌性闡釋[J].渭南師范學院學報，2009，24（01）.

[7]喻薇.言說動詞“說”和“說”類話語標記的語法化[D].華中師范大學，2018.

[8]鄭貴友.關聯詞“再說”及其篇章功能[J].世界漢語教學，2001，（4）：32-37.

[9]鄭貴友.漢語篇章分析的興起與發展[J].漢語學習，2005，（5）.

作者簡介：

喻宇洋，男，漢族，湖南冷水江人，湖南師范大學國際漢語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