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紅松
黑山位于熊耳、伏牛兩大山脈延伸交匯處,在宜陽縣城西南方向,隸屬趙保鎮,是一座被烈士鮮血浸潤過的“紅山”“英雄山”。
人間五月天,是愛,是暖,是希望。我出發的城市,此刻花團錦簇,粉嫩色的薔薇爬上墻頭,攀上籬笆,盛開如瀑,月季姹紫嫣紅,化身成一個個漢服小姑娘,搖曳生姿,千嬌百媚。還有舉著火把急匆匆趕來的石榴花、熱烈的夾竹桃、探頭探腦的凌霄花……
那座遠山,可否讓人心動,令人遐思?
溯洛河而行,過船城,越錦屏,一路奔赴,目的地——黑山。
山路,曲折蜿蜒。嶺蒼翠,峰滿綠,郁郁蔥蔥。我側耳傾聽,山風仿佛在輕輕吟誦一首英雄贊歌。
流水,纏綿悱惻。武墳水庫宛如一顆明珠,晶瑩瑩地鑲嵌在黑山腳下。我側目細看,水光瀲滟里仿佛倒映著一尊英雄雕像。
1944年,日軍侵入宜陽。1945年2月的一天,時任八路軍十八團連長的王丙君帶領20多人在黑山巡邏時,與近百名敵人遭遇。王丙君帶領戰士據守山頂,子彈打光了,就用石頭砸向敵人。掩護同志跳崖撤退后,年輕的王丙君毀掉槍支,拉響最后一顆手榴彈,和戰士陳富堂、趙富林一起,與沖上山頂的敵人同歸于盡。
山有靈,石有魂,樹有節,草有性。我們的腳步很輕很輕,在這片英雄浴血過的地方,每一塊石頭都不能被褻瀆,每一棵草木都值得被尊重。
突兀而起的山頂東、西、南三面凌空,北臨懸崖。山腳至山頂,有一段新修的階梯,階梯陡峭。我們攀緣而上,雙腳仿佛踩于云端,步步驚心。
“瞧見沒,戰士就是從這跳崖撤退的!”指著懸崖邊一處犬牙交錯的山石縫隙,同行的老書記告訴我。
我探身往懸崖下看了看。崖下沉寂幽深,雜木叢生,幾乎沒有一只鳥的立足之地。一棵棵野酸棗樹和藤蔓、荊棘、矮灌木拉拉扯扯,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綠網,野酸棗樹上的刺像鋼針一樣尖銳,于枝丫間鋒芒畢露,令人不寒而栗。當年,身陷重圍的戰士背水一戰,絕境求生,那是何等壯烈的舉動啊!
“這里是‘黑山三烈就義地!”指著山頂一塊臥石,老書記神色凝重地說。
臥石呈赭紅色,半個牛身大,與大山牢牢連在一起,遠看就像一名忠誠的戰士緊緊擁抱著懷里的黨旗。風雨侵蝕使臥石表面凹凸不平,幾處明顯的缺損很容易讓人想起當年天崩地裂的一瞬間。一圈野草和幾株山花簇擁著臥石,野草青青,山花爛漫,它們與臥石不離不棄。
這天恰好是晴天。白云悠遠,陽光耀眼,藏在嶺脈褶皺里的小山村恬淡嫻靜,房舍儼然,雞犬相聞。塊塊梯田綿延層遞,大地蒼茫如畫,幾群牛羊散落在遠處的山坡上安然吃草,好一派田園風光。我不禁感慨:“烽火歲月隱入歷史,英雄憧憬的幸福生活已經實現,現在的黑山嶺巒錦繡,生機勃勃。”
山頂上有一叢叢野花。幾場春雨滋養著圓葉錦葵、繡線菊、黃刺玫,白色的、黃色的、淺紫色的花瓣在綠葉的襯托下,搖曳成醉人的風景。我伸手采擷幾朵,縛成花束,鄭重地擺放在臥石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我們并步垂手,彎腰鞠躬,深深致敬心目中的英雄。
“黑山艾氣味濃郁,藥性平和持久,艾中上品呢!”提及山里特產,生于斯長于斯的小關如數家珍。空氣中氤氳著一股濃濃艾香,我細看,路邊和山坡上果真長著不少艾草。
“除了艾草,春天的頭茬野酸棗芽、茵陳、蒲公英、柿子芽都是好東西,農民只管采,我負責加工,再加上電商直播營銷,‘趙保艾草‘趙保山茶形成了品牌,效益還不錯咧。”站在小關的山茶加工車間門口,我一扭臉,便看見遠處就是我們剛剛攀登過的黑山。
小關瘦高個,皮膚黝黑,是歸家創業鄉賢,他的加工廠離趙保烈士陵園不遠。小關說:“我們趙保是‘紅趙保,烈士陵園里安葬著120位烈士,有名烈士45位,無名烈士75位,我是聽著‘黑山三烈的英雄故事長大的。每年清明,只要在趙保,我都會到烈士陵園祭奠他們,因為咱們現在的好日子是烈士用生命換來的,我們青年一代要懂得回饋和感恩!”
烈士紀念碑高聳,蒼松翠柏肅立。走進趙保烈士陵園,我的心久久無法平靜,巡視每一塊挺立著的墓碑,仿佛看到一張張堅毅果敢、剛硬不屈的臉。
圍墻根生長著幾簇丹參,一束束紫色的花悄然綻放,給幽靜的陵園平添了一抹亮色。我不禁又想起黑山頂上的那些山花,它們櫛風沐雨,笑迎晨曦斜陽,擁抱繁星明月;它們默默無爭,甘居山野,以芬芳回饋人間。
但愿,山花爛漫時,他在叢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