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黃木子

一大早到超市買菜，結完賬后，收銀員突然問了句：“您是不是出門了呀，好幾天沒來買菜了?！蔽也挥X一愣，連連微笑點頭，說：“是啊是啊，家里停水就到老房子住了幾天?！?/p>

提著菜，走在路上，看著象山大道車流滾滾，行人川流不息，感覺自己渺小而微不足道，可又不免暗自慶幸：雖是螻蟻般渺小，茫茫人海里還有個陌生人曾等待過我。

說起等待，不由想起一個人來。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一天，下班回家，路過樓下的裁縫店，店主小張喊住我，說我的衣服做好了。我連忙走進店內，發現店內還有一個大姐：五十歲上下，身高一米七左右，身型瘦削，但打扮非常潮：戴著棒球帽，穿著寬松的運動短袖和滑板褲，腳穿匡威板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沒有和她說話，拿了衣服，和小張說了句話就往外走。小張在后面喊了句：黃老師，進了些新布料，吃了飯來看哦。我應了聲，好啊。

吃完晚飯后，暑熱難耐，我洗了澡才下樓散步。路過小張的店子，想起小張的話，又走了進去。發現那個瘦高的大姐還在，她一見到我就說：“你怎么才來，我們一直在等你吶?！蔽矣悬c摸不著頭腦，望向小張。小張說：“黃老師，這是紅姐。她說你穿的衣服好看，想問你在哪里買的，等到這時候了。”“哦，不好意思，紅姐，我不知道你們在等我。那件衣服在中商百貨商場買的。”我連連解釋。那個紅姐突然語出驚人：“黃老師，我跟你說，我一看到你就心跳加速！”什么情況，我駭然地望向小張。小張連忙大聲對紅姐說：“紅姐，你不要亂說把黃老師嚇到了?！奔t姐叉著腰，哈哈大笑說：“我是說黃老師非常好看。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這樣子的老師。黃老師，你怕不怕我？”我不禁被她的直爽感染了，也呵呵笑起來：“你這話比我談戀愛時收到的表白還肉麻！”說罷，我們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后來，紅姐經常在小張的店子等我下班后聊天。我漸漸了解了一些她的情況。50歲的紅姐在給一對大學退休教授做保姆，早去晚歸。她很大年紀才結婚，老公在河南做生意，兒子才上初中，中年得子不免有些溺愛，調皮得很。一家三口，脾氣都沖，“戰火”不斷。

紅姐說話除了偶爾肉麻外，還愛恨分明，情緒一上來就忍不住要罵人。文雅的小張一聽她出口成“臟”，就提醒她小點聲音。紅姐有時候正在興頭上剎不住車，有時候比較冷靜，就會改口，對我說：“黃老師，我就是個粗人，你不要嫌棄。”我聽了，一笑而過，總感覺紅姐像是從《水滸傳》中穿越過來的梁山好漢，渾身江湖氣。從她俗不可耐的糙話里我既了解到街頭巷尾的逸聞趣事，也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人情冷暖。

紅姐啥都跟我講，雇主嫌她炒菜味重啰，兒子早戀啰，老公的生意啰，逛街買衣服經啰，連自己戴棒球帽是因為禿頂都告訴我……她不管遇到好事或者麻煩事都征求我意見，我偶爾也會說點自己的想法。但我發現，她僅僅是征求意見而已，其實以她的閱歷早就有了主意，不過是想得到一個人的贊同罷了。當我發現這個秘密時，才明白愛咋咋呼呼的紅姐不是在等我，其實她是在等待一個愿意聽她說話的人。

后來疫情來了，大家都戴上了口罩，足不出戶，再也沒有見過戴棒球帽的紅姐了……

街邊小店飄來趙雷的《鼓樓》：“時間是帶走青春的電車……這是個擁擠的地方，而我卻很孤單。”時間啊，也帶走了那個關于等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