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萌萌
近期,德國選擇黨支持率飆升,已躍居德國東部四州政黨支持率榜首。今年6月,選擇黨候選人澤塞爾曼在德國地方行政長官選舉中獲勝,是該黨自2013年成立以來首次贏得這一選舉。尤為值得一提的是,在德國政壇格局悄然發生變化之時,選擇黨議會黨團主席艾麗絲·魏德爾頻頻登上媒體頭條,她的履歷和政見受到廣泛關注。
魏德爾1979年出生于德國北威州小城居特斯洛。2013年選擇黨成立時,她就加入了該黨。魏德爾履歷耀眼,不僅獲得工商管理博士學位,還擁有豐富的國際經驗。作為經濟學家,她曾在高盛、安聯與中國銀行工作多年。魏德爾與中國淵源頗深。她在拜羅伊特大學攻讀博士期間獲得了德國阿登納基金會和德意志學術交流中心資助,由此有了在中國六年的訪學和工作經歷。其博士論文和曾發表的學術論文多是從“秩序政策”視角出發,探討中國養老金制度改革、中國銀行體系轉型問題。不難看出,她對中國經濟有較深刻的了解。今年6月,魏德爾率團訪華,強調中德貿易的重要性,對北京和上海的數字化建設表示贊賞,直言對中國“去風險”或“脫鉤”并非是歐盟與德國正確的地緣戰略選擇。
選擇黨是一個強調德國“身份認同”,以反歐元、反移民和難民、反綠色轉型政策著稱的政黨。然而,作為德國右翼民粹主義政黨選擇黨的黨魁,魏德爾的職業生涯與生活方式都與其所在政黨信仰有所出入。她與同性伴侶共同撫養兩個孩子,居住登記地為瑞士。魏德爾在黨內成功上位的原因在于,她將私人經歷與政治主張隔離開來,在黨內權力斗爭中充分展現出靈活性和務實性,不僅多次轉換陣營,而且擅于抓住熱點議題,俘獲民心。選擇黨本就屬于“話題政黨”,近十年來在歐洲多重危機中通過吸引對德國主流政黨不滿的選民而擴大票倉。從2013年選擇黨成立之初匯聚支持德國退出歐元區的“疑歐者”,再到2015年歐洲難民危機中吸收反對默克爾難民政策的抗議者,直至當前烏克蘭危機下,選擇黨借助民眾不滿情緒再度壯大。魏德爾往往為社會“失望者”或“不滿者”代言。
在烏克蘭危機背景下,魏德爾在聯邦議會辯論中展現的外交立場如下:一是實施基于“國家利益”的“德國優先”外交政策。尤其批評綠黨的氣候政策、經濟路線、能源轉型及其價值觀外交。主張修復和啟用“北溪”天然氣管道、廢除燃油車禁令、重啟和新建核電站,降低德國能源成本。二是實行嚴格的難民政策。批評經濟移民耗盡德國財政資源。三是主張德國與美國保持距離。批評北約東擴導致烏克蘭危機,反對德國向烏援助武器和資金,指責德國參與對俄制裁削弱自身經濟基礎。此外,魏德爾反對聯邦政府實施強硬的對華政策。但選擇黨內部對華意見并不一致,也有黨內政客呼吁終止與中國開展合作,反對德國5G建設中使用華為設備和技術,或以“陰謀論”污蔑中國在德國開展所謂科技間諜活動。
2023年選擇黨發展勢頭迅猛??v觀該黨發展歷程,歐洲陷入危機之時往往是其擴大票倉之機。當前,烏克蘭危機持續升級,德國經濟也陷入停滯。德國電視二臺民調顯示,選擇黨民意支持率激增期是今年4月至9月,近半年內從15%躍升至22%。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2023年德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將下降0.3%。該機構預計,德國或將成為唯一一個經濟出現收縮的歐洲主要經濟體。然而,德國卻是援烏武器、資金以及接受烏克蘭難民最多的歐盟國家。此外,延續以往慣例,選擇黨首先在德國東部聯邦州取得“碩果”。截至今年9月,選擇黨在屬于原東德四州的支持率已躍居榜首(圖林根州32%、勃蘭登堡州32%、薩克森州35%以及梅前州29%),超過聯盟黨、社民黨等德國傳統大黨。

2021年9月27日,德國選擇黨黨魁魏德爾(右)在柏林出席一場新聞發布會。
出現上述現象的原因是:一方面,很多德國民眾出于對聯邦政府工作的“不滿”而轉投選擇黨,而非對選擇黨綱領完全信服。新冠疫情中,德國供應鏈、數字化轉型與勞動力市場遭受較大沖擊,疫后經濟尚未完全復蘇。烏克蘭危機接踵而至,德國與俄羅斯的廉價能源脫鉤,導致工業能源成本激增,企業競爭力明顯減弱。此外,德國還面臨專業技術人才短缺和人口老齡化的結構性問題,建立在高技能人才與廉價能源基礎之上的傳統經濟優勢正在消解,不少德國人對本國經濟前景持悲觀情緒。另一方面,德國統一30多年后,東西部社會裂痕仍未彌合。德國新老聯邦州的政治認同差異較大,德國東部經濟發展、工資漲幅與老聯邦州始終有差距。為此,德國東部的認同迷失感與社會邊緣化的失落感愈演愈烈。德國社會學者克勞斯﹒多瑞指出,德國東部的一些人重獲社會價值的途徑是將自我身份定義為德國愛國者,不斷指責難民和移民耗盡了德國的財富資源,為此選擇黨的一些主張往往能夠在德國東部引起更多共鳴。
選擇黨在德國政治光譜中被歸為右翼民粹主義政黨,黨內也混入不少右翼極端主義者,長期以來因其與“新納粹”關系不清不楚而成為德國主流政黨的攻訐對象。除了右翼民粹主義,該黨還擁有多重標簽,比如民族保守主義、種族主義、極右翼團體、反伊斯蘭、疑歐主義與反女權主義等。這都與二戰后聯邦德國形成的歷史反思型主流政治文化格格不入,也與德國主流政黨標榜的“民主認同”背道而馳。為此,德國主流政黨至今仍難以與選擇黨組閣。
然而,德國主流政黨選民大量流失,近半年來德國總理朔爾茨所在的社民黨支持率從19%跌至16%,已低于選擇黨。德國傳統政黨不得不反思政治綱領,并且在難民問題上悄無聲息地向選擇黨的主張靠攏,避免“中間”選民流失。比如中左翼的社民黨開始制定難民上限政策,中右翼的聯盟黨與右翼的自民黨在氣候、移民與社會平等上的政策主張也越來越接近選擇黨。
判斷選擇黨是否已走向主流化,要認清兩個問題。從民意上看,選擇黨在德國16個聯邦州中的14個州獲得了議席,朝著主流政黨邁進,德國主流政黨遲早要面對如何與選擇黨打交道的問題。然而,從政治文化上看,選擇黨仍是借助歐洲危機吸引選民的“抗議型”政黨,尚未顛覆二戰后德國形成的民主認同,特別是種族主義與極端主義并未在德國獲得廣泛的生長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