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藏匿在天空的斷句 [組詩]

李自國

梯子兄弟

來來回回，上上下下

回望蒼生，無非就是爬著這架梯子

聽說你來到塵世，兩只腳就像飛禽

一輩子飛來飛去，飛得清醒

活得也清醒，活沒活出人味

天知道，云就知道，你知道嗎

你得要有芝麻開花的毅力和勇氣

縱使斜躺在地獄，也要像把梯子

有一種走投無路后的延續

梯子師傅，你是道路的生長

梯子兄弟，你是兩條腿的人類

河流藏匿在天空的斷句

生命因眼睛抬起了

另一種火焰

河流的焊接

需要命運之岸去泅渡

水流曾遺忘的雙肺

如兩個朝代更迭而將呼吸延續

黃昏的天空布滿了炊煙

穿越大地的鄉愁揭竿而起

親愛的地縫

天空氣得暴跳如雷

瓢潑的大雨直蹬腳

一生中最想說的“我愛你”三個字

遭到不公禮遇之后

又回懟，找到了丟失的耳朵

不幸的人，與信仰過的人

都是章回體，都是命運的縫紉機

留下細胞的核去繁殖

簡單的人，與茂盛的人

拉開了生死大鋸，充滿

一座森林和冒險家的

最后訣別

酒灑大地，大地就喊痛

淚拋長空，長空就變得

空空如也，被都市放大的人影子

被那串熱淚砸碎，砸得麥苗返青

砸得書籍分崩離析，而我

更像一只落湯雞

歲月已老，就像人間

有許多偶遇，生老病死

多像是一個自由戰士

誰遇上了它，誰都會跑得

雙腳像飛機

當然，也有無數兩難境地

好在這位摸象的瞎子

給我一個取舍，不不不

是給我一個地縫

我不要命地鉆了進去

不稂，不莠，或浮生記

稂和莠幫他在玫瑰園種草

他的命運一再被《詩經》暗示

稂和莠是一種惡草

生機旺盛，瘋狂的繁殖力

他在某夜的玫瑰園倒下

神靈附體，時間消失

依照神諭者的宣示

他的額心貼了河谷的朱砂痣

他聽見櫟樹葉的沙沙聲

他被死亡抬著

踩著人梯的黑暗和虛空

滴血的心臟像船只

受難者都成為漂泊中的誦經人

不稂，不莠，不壞，不惡

河流埋葬著他的身世

他的青銅被一片桑葉趕上云端

稂和莠用自己的腳步聲

驚醒了岸上的盜墓賊

去青海

扛著那輪昆侖月到湖邊打坐的人

與把對藏羚羊的摯愛

帶回蒼茫人海的人

才算真正抵達過青海

就像是談戀愛，套上馬鞍

套上塔爾寺里奔騰的雪山與草原

就想拉著長江、黃河與瀾滄江的手

說出永世相見的諾言

去青海，去無人區膜拜

就有了更多的忠告和悲歡

一半風塵留給宿命

另一半風塵矚望出滄海與桑田

所 悟

小時候童言無忌

吃了糖就說甜

喝了藥湯就說苦

長大后卻成了啞巴

吃了蜜不敢說甜

嚼過黃連藥的苦上苦

卻默聲把世間苦字咽進肚

后來明白了

遇水得架橋，逢山要開路

在蒼茫濁世，很多時候是

茶壺煮餃子，有嘴不敢倒出

看 人

一面鏡子的水銀

淹死了魚群和鳥類

掙扎的廢墟

在一張發怒的臉上如影隨形

從脫水的時光里茍活下來

已耗掉我塵埃里的點點滴滴

物是人非，它們日漸蒼老

額頭讓年齡枯萎，胸中的河流

已暗度陳倉，曾令獸群走失

我只有把逃竄的身世拽回

才能以人為鏡而正衣冠

掉入一條影子的銅鏡

卻不料做了魔鬼，它可能把人看扁

也可能把人看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