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稱 [組詩]

寧明

聽 雨

昨晚的閃電和雷聲

在我錄制的抖音小視頻里

轟轟烈烈地演繹了一夜空城計

許多圍觀來的粉絲

留言驚呼：久旱的小城

終于下雨了！

其實，小城一直沒有下雨

我只是聽到漆黑的窗外

仿佛有風聲在討論如何趕路

卻聽不清風在表白什么

就連白天剛擦凈的窗玻璃都在澄清

雨，一滴也沒有到訪

我真不知該怎樣回復

這些大半夜還在關心小城的朋友

只好在今早寫下一句

并非假話的昨夜證詞——

是的，我的確在夢里

聽到了幾滴雨聲！

樹蔭下

陽光頓時變得含蓄起來

不再熱辣辣地直視著她的臉

眼前做舊的樹影

斑駁地灑了一地坎坷

長條椅上落滿的灰塵

比她書頁上的黑字還多

頭頂那些抓不著的時光碎銀

風一吹，便在枝頭上叮當作響

像從遠方傳來的一種召喚

她坐下時抻起來的牛仔褲管

無意中露出了兩截堅強的鋼管

一雙假肢的踝關節

比一個花樣少女該有的歡樂

明顯細瘦了許多

每當有惋惜的眼神兒向她投來

身旁的拐杖便想站起身來

去幫扶一把這些善良的人

深怕在這段坎坷的路上

一些匆忙的身影會走出一個趔趄

對 稱

在我身上，隨處都能找出

許多對稱的東西

比如耳朵、眼睛、腿和手

平衡好它們之間的關系

不讓其在我身上發生錯位、內卷

是一生努力的功課

也常有不對稱的事件發生

比如贊美和批評

還有微笑和憤怒

我總是在調和它們之間的比例時

有意無意中，讓這邊假裝多一點

另一邊故意掩飾得少一點

我做過許多讓別人高興的事

也做過一些讓自己委屈的事

雖然很多時候并不對稱

但我也并不再想，從今以后

勸導自己改變點什么

大 風

即使一棵閱歷很深的樹

只要一陣風，對著葉子的耳朵

說上一番讓樹動心的話

它便再做不到，像墻上的畫像

坐懷不亂地無動于衷

那些聚在山上的大樹和小樹

在風中呼喊著相似的口號

并以一片森林的名義

搶先占據話語的制高點

使整座山脈忽然變得群情激奮

大風也沒有料到

它隨意的一通連篇空話

竟會讓幾乎所有，在平日里

腰桿故意挺得筆直的樹們

彎成了另一幅扭曲的形象

殘 月

當滿臉的無助與憤怒

不愿再示人，深怕遭人議論時

殘月就懷抱琵琶，不再說出

心中的那些無限事了

人們習慣饒有興趣地道聽途說

把嫦娥的故事再度升級

神話的改編權已旁落他人之手

失子悲痛中的年輕母親

不再遲疑高樓的恐懼

殘月，只能用向內的刀刃

剜掉射入身體太深的毒箭

一根稻草，再次上演要了駱駝的命

我只想記錄下這段時間證詞

在一個女人的名聲清白返鄉時

讓那些曾向她噴過污水的人

在萬分羞愧中，緘言閉口

必然的夜晚

你們在六月街頭的行走

留下了一道，讓人們

忍不住就想回頭的迷人風景

脫掉工裝的約束

讓禁錮已久的肩膀和眼神兒

都露出來喘一口氣吧

向羨慕的表情招一招手

向大驚小怪的眼神兒報以自信地微笑

拒絕那些帶有尖銳問號的目光

鉤住你粉紅裙子的漂亮裙擺

不讓嫉妒的石頭絆倒你未來的路

我期待這個夏天的夜色早些降臨

讓燈火闌珊掩映中的身影

不再接受陽光熱辣辣的直視拷問

路邊盆景里的高山流水

只能給正在升溫的異常氣候

送來些許寬心的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