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林的詩 [組詩]

林東林

下畫線

一本書，一些句子

一些畫在句子下面的曲線

這對應著一個人

有的畫得很淺

而有的又畫得深

這對應著一個人的心緒

這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現在那本書

蓋著昆山市圖書館印章的那本書

已經松脆泛黃

被轉了不知道有多少手

那些下畫線

依然留在書頁中

現在一打開

它們就迎接著你的目光

彩 虹

它就掛在兩棟樓之間

一棟樓的左邊

另一棟樓的右邊

一出地鐵站

你就看見了它

你站在那里

定定地望著它

你看到有幾個人跟你一樣

也在望著它

一個送外賣的小哥

一個學生

一個剛停好自行車的中年人

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你沒見過他們

也不會再見到他們

但是此時此刻

你們卻都站在那里望著它

劉淌村

那是江漢平原上的一個村子

和江漢平原上的其他村子一樣

它也有果樹，有莊稼

有池塘，有小橋以及流水

還有明黃色的房子

和江漢平原上的其他村子不一樣的是

你們到過那個村子

有人吃了樹上的梨子

有人折了池塘里的荷葉

你們還一起坐在亭子里吹了風

你等待的

停水了，有一層意思是

你不得不等待著

水龍頭也不得不等待著

剛才你打開了它

這是七月

一個炎熱的晚上

夜色已經降臨下來

但是蟬鳴還沒有消退

坐在那里

你一邊聽著蟬鳴

蟬鳴里的那些風鈴聲

一邊等待著

直到你完全忘記了這一點

你等待的才過來

還有什么不是你等待的

也過來了

華少敏

是個道士，是個女的

我見過她兩次

一次是在大殿的廊檐下

一次是在觀門口

觀門口的那扇櫥窗里

貼著她的照片

照片旁邊寫著她的名字

以及分工：美術

她還年輕

她還喜歡著美術

這是那個道觀

讓我還能記起的唯一內容

傳播學一種

有一種爆炸或者是燃燒

它散發出來

很多很多的光線、能量和粒子

那些光線中的一束

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出發

一路跋涉

跋涉，跋涉，跋涉

然后進入大氣層

落在地球上

地球上的這片山谷中

在這個夜晚

它準確地找到了你

進入你的眼睛

你的回憶

最后成為你敲打出來的

這些字詞句

被另外一些人看見

過漢江大堤

你路過漢江大堤的時候

一只白鷺

正在路過一片牛背

你過去了

它還停在那里

你能從后視鏡里看見它

還停在那里

在上一次的飛翔

和下一次的飛翔之間

那片牛背

成了它的一小塊棲息地

你這么想

你替它這么想

在這個炎熱的上午

在剛才那兒和要去的地方之間

你對著它們

輕易地就交出了自己

古揚水運河

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一條

它在它的內部

以另一種方式流淌著

被我們想象著

兩排綠樹，一艘小舟

是它曾經的一部分

一個戴斗笠的人

一匹馬，也是

然而再也不可走近，觸摸

它的實象、具體

從我們眼前剝離了出去

只留下永恒的水面

和水面上那些同樣永恒的波光

那古老而又新鮮的唇語

意義完整卻不可讀解

一如我們眼睛里的空空蕩蕩

你看到了那些云

你看到了那些云

你看著那些云

傍晚

那些白色的、紅色的云

它們在移動

你注視著它們的移動

以及它們后面

那塊一動不動的藍

看久了

你的眼里就只剩下那些云

和那塊一動不動的藍

你意識到了

這一點，意識到了

很多年前

那些在這里被勞改過的人

也曾經跟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