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兆林
我沒敢把自己的書房叫成齋,是覺得齋字學究味濃了點,感到自己不配。古學底子不厚,又熱愛新生活,干嘛叫文縐縐的齋呀。若直接叫成書房,又覺有點廚房的味道,于是干脆按自己喜歡的情調把書房命名為聽雪書屋了。
可以說我有戀雪情結。小時候生長在黑龍江省,參加工作到了吉林省,而后一直在遼寧省,都是多雪的東北。這幾年雪少了,越是如此我便越珍惜雪留給我的記憶。我長這么大,性格中有多少雪的成分真是說不清了,所以我的不少作品名也下意識涉及雪。
下雪時我愿出去走,仰臉看雪往不怎么干凈的人間落時那美麗的姿容。盡情讓雪落在臉上,落進脖領里、嘴里、眼里。那是全身心在歡迎雪。雪后,我更愿意長久地在雪地散步,那既是檢閱雪又是在用雪洗滌自己的心境。我一看大雪蝶舞著落下時,身和心便都激動不已。雪停了,整個世界都被它籠罩出一派高潔。用心地看一看那樸素清白自信的大雪,人浮躁污濁低俗了的心境能不寧靜下來、圣潔起來嗎?
聽雄健大風卷起的呼嘯雪聲,固然是種享受,但能聽見無風時的落雪聲,才是一種修養、一種鍛煉、一種功夫,非得有一種很高的境界不可??囱?、浴雪、踏雪、吃雪、玩雪都不難,唯有聽雪太難。聽雪其實是一種尋求和期盼,不是愛到極處絕對聽不到的。一般聽到的也不是雪聲,而多是與雪搗亂的風聲。世風太嘈雜利欲太熏心了,能聽見雪聲的人才能潛心讀書寫作。為此我掛了聽雪書屋的匾來告誡自己,一定要修煉聽雪的功夫。雪實在是太美了,她的哪種狀態沒有詩意呢?落時靜時白時黑時,都應聽見她的呼吸聲。我現在還沒有做到。我應該做到。我相信我能夠做到。我正在努力做著。其實我曾偶爾聽見過的,不僅在夜深人靜時,有時就在嘈嘈雜雜的青天白日下。所以我才敢把聽雪書屋這幾個字叫人題了匾,正式掛出。
我的書屋就這一個名字,沒變過,房子倒是變動了幾次。1978年,我因工作調動,家從長春搬到沈陽。此前,一個遠離故鄉又調動了好幾個駐地的軍人,置身那個大時代之中,不可能有多少書,更不可能有個專門的書房。到沈陽后,我又從文化部調到文藝創作室當了專業創作員,便把兩間同等面積的屋子騰出一間專門作書房了。先是兩個書柜,后來一次買了五個新的書柜,自己又請人個個加高一截,便頂天立地排了滿滿一面墻。另一面墻放了張寫字臺,又最節省面積地放了一張床。窗臺養一盆不開花的植物,只看它富有生機的綠葉就行了,開花的都不好養,又沒那么多閑心伺候。
1989年春天,我搬到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里,我就挑了最大且通陽臺的一間當了書房。房里布局和原來大致相同。略有不同的是,原來是長方形,五個書柜正好排滿一面墻。這回是正方形的,有個書柜就拐了個彎兒。還有一個不同是,原來住二樓且沒有陽臺,這回是六樓高高在上又有了陽臺,讀書寫作累了不用下樓就可到室外透透氣望望風,蹦跶一會兒,黑天白夜都不影響別人。因此我在通陽臺那側窗下放了一對小沙發和一張小茶幾,自己讀書時舒服,朋友來了也方便。這樣就顯得比原來緊巴了。我因地制宜搞了一次改革,把原來過于寬大的制式寫字臺桌面扔掉,留其兩支箱腿,橫放在拐彎那書柜一側的空墻處,再把一張腿可折疊的木床折了腿放于其上,便成了一張特大書桌。上面壓張一米多長的千人合影照片都可以,寫起東西來頓覺心胸格外開闊舒展。從外在變化看,就是自制的特大書桌上又多了臺電腦。
1993年,我既轉換了工作環境又轉變了生活環境。我圖站得高看得遠心里敞亮,特意選擇了七樓正房,不擋陽光,又能看出好遠,深夜燈還不熄的話,簡直就是燈塔啦。我選了面南通陽臺那間房作了書房。當初為兒子買的鋼琴也放于書房。我不會彈琴,但把電話座機放琴上,鈴聲一響猶如琴響了。
在這聽雪書屋,我俯拍過一張下大雪的照片,那雪大得把立著的自行車埋住了多半截。凝望那張照片,夏天也能聽出吱吱的雪聲來。我于聽雪書屋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便是《高窗聽雪》。
編輯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