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鎮碎片

景德鎮以瓷器著稱，已有一千多年歷史。也許是太古老了，至今，它仍是一個松松垮垮的小城，歷史太厚。

臨近中午，我們來到景德鎮，在迷迷糊糊走完一處老城區之后，大巴車帶著我們，一頭扎進街邊的陶瓷市場。旅行團隊二十多個人，立刻淹沒在琳瑯滿目的瓷器當中。中國人口袋里有錢之后，出門旅游的最大興趣就是購物和照相，風景次之。

這是一個星期天，不知為什么，集市上并沒有看到多少顧客。大街小巷擺滿瓷器，美麗而脆弱，一如愛情。捧著的人小心翼翼，閑逛的人謹慎避讓，一旦撞上了，就是血案。最先進入視野的店面自然最討便宜，顧客一擁而入，不是買，是搶，搶不到還著急，價格死貴。所以不管出售什么東西，占個好市口很重要。等店鋪逛多了才發現，瓷器比人多，只要想買，就沒有買不到的款?？扇藦膩矶际亲畈婚L記性的，在這里上了當，去別處還是一樣。這撥人吸取教訓了，另一撥人還是一樣，前赴后繼，如飛蛾撲火，瓷器店也就永遠生意興隆。

不僅如此，瓷器還可以被大量復制，被創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在中國，天南海北的瓷器從款式到花型，都大同小異，好像一個爹媽生出來的。因此，中國又堪稱復制大國，甚至連中國的英文名China都是由景德鎮的古稱“昌南”演化而來。這大概就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具有強大生命力的秘密所在吧。

同事小劉在買陶瓷掛件時，失手打碎了一只，本來她是三心二意的，手里拿著幾只，比了又比，試了又試，患得患失。可當那只陶瓷掛件掉在地上，碎成幾片，她心疼了，一路走一路念叨，就像摔碎的不是陶瓷，而是珠寶。我又想起了張愛玲的小說《紅玫瑰和白玫瑰》。

吃過晚飯，我們出去逛了一會兒，滿街穿棉睡衣的人，不僅女人，男人也穿著睡衣在街上溜達。都是中年以后的歲數，激動人心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穿什么都無所謂。

夜里，隔著厚厚的窗簾，聽見外面有銀瓶炸裂的聲音，尖銳凌亂，高高低低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不敢對人提起，讓它成為我一個人的秘密。走出賓館，大街上的時間已經開始流動，上學上班，迎親送葬，忙忙碌碌，和著命運的節拍。依然有人穿著睡衣，灰頭土臉，萬念俱灰的樣子。

滿大街碎瓷。

競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小說獲金陵文學獎、首屆江蘇省期刊優秀作品獎；散文集《沉香》獲第九屆紫金山文學獎等。

編輯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