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場

文/楊健民

有一首歌《來人間走個過場》唱道：

誰還不是來人間走個過場，

不管你背著什么行囊。

都要經(jīng)歷一樣的寒來暑往，

酸甜苦辣也都要品嘗。

……

突然就對“過場”兩個字來了興趣。“過場”似乎到處都是，人活一世仿佛就是在人間走過一場。

戲劇表演中，“過場”是指“角色從一側(cè)出場，馬上從另一側(cè)退場，中間不作停留”。當年在鄉(xiāng)下，村里有“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排練節(jié)目，我時常會跑去排練場觀看，不時就看到某個家伙倏地從這頭入場，隨著一陣“鏘鏘鏘”的鑼鼓聲，馬上又從那一頭出來——我明白這叫做“過場”。

“過場”很可能就經(jīng)歷了一個時代，倏忽十幾秒鐘，人生或許就渡過了一場劫，此劫一旦渡過，便是重生。

“過場”無論長短，都是一場經(jīng)歷。在人的世界里，誰不曾在深夜療傷，清晨趕路？問誰都沒有用，最后都得自己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劫難——這就是所謂的“渡劫”。

有人說，人活得越簡單越好，然而這個簡單又是不簡單的，因為再簡單的生活也是一個“過場”。這個“過場”對于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場歷練，都是一場心智的考驗。

作家畢飛宇說過他的一個經(jīng)歷。有段時間他讀海明威，夜里沒事干的時候，就拿一張紙、一支筆，把海明威的小說整篇整篇往下捋。有人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他說，一片葉子是怎么長起來的？沒有人知道。但是，這片葉子后來枯了，把它拿在手里抖一抖，除了脈絡，別的都掉光了。回過頭來再看這片葉子，它簡單了。

原來，簡單就是去掉那些無用的、容易腐朽的部分。既然來到人間，就得準備迎接“過場”，在所謂的“大徹大悟”還沒到來之前，去掉那些無用的，關(guān)懷一下自身，輕輕觸碰一下“個人心靈的內(nèi)容”，就是走了一個必要的“過場”。這樣，至少做到了歲月不饒人，我亦未曾饒過歲月。

高中畢業(yè)都快50年了，我不時回憶起那一段青蔥歲月。在那樣一個“過場”里，我們中學里的男生和女生一般是不說話的。一下課，一大批男生歪歪倒倒地擠到教室外的走廊里，等待著某個校花矜持地、目不斜視地從中間“過場”，不時爆發(fā)出一陣莫名其妙的笑聲，這就算是全部的交流。

那時沒有“性”的概念，也沒有“早戀”一詞。雖然有一兩對情竇初開的“情侶”，也只能在內(nèi)心的悸動里洇出若干潮濕的情緒。

當時我們都派去參加開山造田勞動，我在現(xiàn)場寫了一首詩，其中有一句“女生的雙眼皮，挑起了一座白云”，上一屆的語文老師喜歡得不行，自己刻蠟紙油印分發(fā)給學生。

那天下課，我百無聊賴地杵在教室門框邊，突然看見那位女生低著頭在我眼前倏忽飄過。在躍上走廊盡頭臺階的一瞬間，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無意間遇上了她難得的淺淺的笑容。

盡管“淺淺”，卻是讓人記憶猶新的“過場”。

一位教授在某年重陽節(jié)，給他年過七旬的博導老師打了個電話，問候節(jié)日。老師感到詫異：今天什么日子？他說是重陽節(jié)。老師遲疑了一下，悻悻然道：真有你的，教師節(jié)打個電話就行了，重陽節(jié)來電話是什么意思？弄得他懊悔不已。“水流心不競，云在意俱遲”，如此的“過場”，有時就如此讓人無法釋懷。

我曾經(jīng)在另一則短語里說過：生活不是“昨日的世界”。的確，任何的“過場”，都是一場“靈魂轉(zhuǎn)向”，都是“活在當下”的“生動的在場”，都是“一邊遇見、一邊再見”的“骨感”現(xiàn)實。